第六十五章 離叛的謠言
清晨的躑躅崎館沐浴在紗衣般的薄霧裏，太陽像個模糊的白瓷盤子掛在樹梢。
“明天天氣會很熱啊。”長坂長閑齋光堅甩蹬下馬，將鞭子交與御館的馬夫。“大膳大夫殿下在忙什麼呢？”一腳踏進門內，長坂長閑齋扭頭詢問專程於門前迎候自己的重臣一條信龍道。
一條信龍與他客氣幾句，矜持地笑笑說道：“剛用過飯食，現在在院子裏欣賞花木，心情很好。”
一條信龍出自武田，血脈高貴，再加上為人謹慎忠貞，深得家督歡心。故此武田大膳大夫入道信玄委其重任，對他頗多期許。
長坂長閑齋雖然年紀不大，但為人八面玲瓏，琉璃凈光，滑不溜手。是諏訪四郎勝賴殿下的得力臣子，與跡部大炊助二人並稱“諏訪二賢相”。乃是最被諏訪殿下看重的得力臂助，肱骨之臣。
善於鑽營的長坂長閑齋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結納君主身邊親信的機會，兩人並肩入內的時候寬大的袍袖遮蓋了長閑齋遞給一條信龍的一袋沉甸甸的黃白之物！手心沉了沉，瞭然於心的一條信龍的臉色登時柔和了許多。一直悄悄留意其臉色的長坂長閑齋心裏鬆了口氣。長坂長閑齋一直堅信一個道理，不怕你貪，就怕不知道你要什麼！
此行他對主上諏訪四郎殿下說是例行參見交代職事，實際上他是打聽到了一點點諏訪殿下的**事宜，而這件事情又太過觸目驚心。他來向武田殿下告密！
庭院裏的花枝和綠樹灌木被花匠修剪的嚴謹方正，中規中矩。武田信玄很滿意的看着滿目翠綠掩映在薄薄的輕霧裏，宛若瑤池蓬萊，不似在人間。
一條信龍在信玄身後丈許處稟告說：“殿下，諏訪奉行長坂長閑齋在外面求見！”
“哦，喊他進來吧。”信玄摸了摸剃得光禿禿油光鋥亮的肥大腦袋說道。
長坂長閑齋被侍從接引進大廳，一抬頭就看着了端坐主位威風凜凜的武田大膳大夫，趕忙疾走一步伏地大禮參拜：“在下長坂長閑光堅參上！殿下武運昌隆！”
一條信龍代信玄問他：“長坂大人因何事求見呀？”
一條信龍見到長坂長閑齋看了看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雖感不悅，但是情知此人有秘辛稟告武田信玄殿下。他恭敬地朝着
長坂心一橫，就將那天風聞的事情和此後做的暗地調查了解印證的結果一一道來。
去歲的臘月十八，諏訪御料人之忌日。長坂長閑齋跟隨諏訪四郎勝賴殿下去拜祭，發現殿下返回時臉色迥異於往常，引起其懷疑，於是遣人察看，發覺墳塋前的奉祭之物有兩份！即是說，在那之前已經有人來拜祭過了！獻祭所用香燭之類選料考究，佛香選材竟然是以前盛行於甲信國內的極品沉香粉！這可是山本老大人當年為諏訪御料人定製佛香！
近一段時間，原隸屬並效忠於山本道鬼齋大人的忍者集團忽然集體離叛，消失無蹤。長坂長閑齋派出追殺逃忍的小隊死傷慘重，報知諏訪四郎殿下的時候殿下卻有些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有猜到逃忍的去向，卻坐視事情的發生而未採取任何補救措施來消弭這一切！
美濃國有消息傳來，織田家有不明來歷的忍者集團參與策劃並實施了對齋藤家的襲擾攻略，具體手法上來看與當年山本老大人調教的鳶忍和鶯忍十分相似！
令長坂長閑齋不解的是，自從山本道鬼齋戰死後，山本忍者集團的效忠對象就只剩下山本最尊重的諏訪御料人之子——諏訪四郎勝賴一人了呀！為何會發生這樣的集體出奔事件呢？更加奇怪的是諏訪四郎勝賴殿下的態度……
武田大膳大夫粗壯的手指一下下在扶几上敲打着，嗒嗒作響，閉目聆聽着長坂長閑齋的話，不置一詞。
“以上，就是在下的一些疑惑之處，請恕在下斗膽！”長坂長閑齋匍匐在地上施禮道。
信玄眼帘微抬，語氣溫和的說道：“長閑齋一心為公，我又怎會怪罪你呢。吾兒四郎年少輕狂，疏於政事，正是需要你等得力臣子大力扶助的時候。平日裏還請長閑齋往後勤加勸諫，規勸吾兒萬事以國務為重！你要有什麼事情感覺拿捏不定的，你儘管來諮詢我好了。那麼，一切就擺脫長閑齋了。辛苦你了！”
得到了武田大膳大夫殿下某種程度上來說的保證，長坂長閑齋心裏些微背叛家主諏訪四郎的羞恥感被沖刷的乾乾淨淨！
長坂長閑齋走後，武田信玄垂首默默坐在那裏發獃。一條信龍輕輕走進來坐在地板上。
剛才信玄與長閑齋密談之時，一條信龍就躲在屏板牆後面聽着。
“現在有七成以上的把握，秦元浩和山本道鬼齋有着某種不為人知的血脈傳承！”一條信龍陰沉着臉說道。
信玄仰首看看天花板，長吐一口氣，肥厚的大手在光頭上撓了撓。
諏訪四郎勝賴和他也是啊。信玄在心底最深處暗暗嘆息，悲苦自憐的境況不足為外人道。
信玄搖頭失笑道：“雖然說是身為武田家忍者的統領者，弟弟信龍你的疑心病還是太重了！道鬼齋已經死了！死在他信賴的諏訪眾四郎勝賴的刀下！一切的恩怨就隨着他的屍體徹底掩埋了吧！”
是的，山本道鬼齋已經死了！他源朝臣武田大膳大夫入道信玄是沒有必要和一個死人去計較什麼的。
“那麼，尾張的事情怎麼辦？”一條信龍問道。
信玄想了想說道：“捨身佛門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慈悲起來，再也不願意親手製造殺孽了。還是這樣吧，你將消息散播到織田家領地，就說秦元浩就是武田重臣山本道鬼齋的遺腹子，是武田家派去覆滅織田家的姦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別人去折騰吧。”
“謹遵您的指示。”一條信龍心悅誠服的看着奸狡如狐的哥哥，“兄長，話說自從您入了佛門之後，這奸詐的程度可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信玄惱怒的瞪了弟弟一眼：“還不給我滾出去辦事？！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捏着琉璃佛珠跑到母親當年愛去的小佛堂去拜見明王本尊去了。
“兄長好像和四郎之間有些芥蒂哦！這可不妙啊！”一條信龍有些憂心父子離心的可怕後果，但一想想武田家又不缺這一個子嗣，薄情寡恩的信龍也就拋開不管了。
尾張街道上，來自諸國的行腳商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據說織田家的旗本武士出身，現在是犬山城主、東美濃諸城城代的秦元浩大人乃是甲州重臣山本“蝮”的兒子！秦元浩是甲州派來的姦細！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慌亂迅速在織田家朝堂和民間蔓延，據說都驚動了織田信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