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人恆久遠,八卦永流傳
中國道家的典籍里對人的眼有着很有趣的描述,眼是最有神秘力量的地方。人體皆屬陰,唯獨雙目屬陽。所以只要把眼睛的陽氣通過種種手段加以強化,就能利用它來中和人體的陰氣,使得陰陽平衡,神機圓滿。
眼睛,似乎有着神秘的力量。
就是現今發達的科學也難以解釋很多人體有關的神奇現象。
天空一輪明月,
不知從何時起,勘助的左眼好像有了些微的感知,不是視覺,而是像蟒蛇或蝙蝠一般的那種可在黑暗中準確定位的神奇感受。
儘管感覺並不明顯。
這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讓勘助如吸食五石散般不能自拔。就好像是有一種超乎人類感知的東西以一種非人的力量,寄生在勘助的心靈深處,汲取着給養。
次日清晨。
勘助一大早就扛着鋤頭趕往田裏耕作,婆婆嘴的太吉從後邊追了上來,與勘助並排走着。對勘助忐忑的說道:“平藏以前漏嘴出賣你的事情,就原諒他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勘助一幅很驚訝的樣子:“你是說平藏嗎?”
太吉解釋說道:“平藏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美津,他的家人全部死於瘟疫,被人說是村子被惡鬼詛咒了。救了平藏的正是傳助和美津。所以平藏為了美津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所以,請不要殺他!拜託了!”
呱!呱!
山林中傳來老鴰的叫聲。
勘助整理着脖子上纏的汗巾,悶聲說道:“殺了平藏,就沒法在武田方任官了。”
勘助的意思很簡單,平藏他的確很想殺。但是如果殺了平藏會影響他的就仕之路,那麼,就算暫時饒他一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太吉雖然不明白勘助的心思。但總算聽明白了,勘助不會殺掉出賣他的平藏了!太吉真是為平藏感到高興。
想到勘助說的話,太吉感到很好笑:“你,還真的想在武田家仕官啊!能留着小命就不錯了啦!”
突然,傳助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勘助!快躲起來!主公,鬼美濃大人……”
太吉嚇壞了。於是,趕緊扯着勘助這個見光死的傢伙藏到沒人的地方去了。
村頭被樹林擋住的盤腸小徑上,原美濃守虎胤發泄般狠狠抽着馬鞭。還真是苦惱啊!少主竟會想出這麼失禮的要求來!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傳助及美津開口才好……
原美濃看到跪侯村口的傳助,高興地招呼道:“傳助!”
“是!”傳助也很高興見到主人。
“正好,我找你有事!”
原美濃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和藹可親些。但是不慣作偽的性格讓他的努力白費了,他的話讓人聽來還是有一種說一不二的命令味道。
“是!”傳助倍感自豪與榮耀。主人一有問題便想起要我去辦,這說明我在主人心裏是很有分量的嘛。
原美濃跳下馬來,用手籠住韁繩,牽着馬走到樹旁拴好馬匹。
屋內,美津、勘助和太吉對坐無言。
突然門被從外面拉開!嘩!傳助壓根就沒理會嚇了一跳的太吉的抗議,驚魂未定的對美津說道:“美津,少主要找你!”
美津驚訝的用手指着自己,問道:“找我?為什麼?”
傳助還未從震驚中緩過勁來,娃有些過度擔憂以至於有些鬥雞眼的樣子了,這是太過驚訝導致的。
“不知道!”
話剛說完,外面就想起原虎胤的不耐催促:“傳助!”
傳助慌忙的應道:“是!是!馬上就到!喂!美津!”
傳助招手示意美津一起出去。
太吉看到后也慌不迭的跟了出去。
勘助手拿一把利刃,翻身上了屋樑,撥開茅草,仔細觀瞧。
傳助,美津,太吉三人快步跑出,溫順的跪下參見原美濃虎胤大人。
傳助一指妹妹對原美濃說道:“主公,這就是美津!”
傲然直立的原美濃注意到美津鼓鼓的小腹。
“你的肚子是怎麼回事啊?!”
美津驚慌的看了哥哥一眼,不知道該答什麼為好。
傳助倒有些急智,快速反應道:“是有孩子了!”
“孩子?你有孩子了嗎?”原美濃虎胤有點傻眼。
“是!”美津跪在地上答道。
原美濃很尷尬:“這樣啊……”
這事情還真是難搞啊!
“哈哈哈……!哦,你就是她的丈夫嗎?”原美濃為了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轉移話題對挨着美津跪着的太吉說道。
太吉急忙否認:“啊?不是……!”
“是嗎?她的丈夫在哪裏?”
看到地上三人不吱聲,原美濃語調漸高。
“我在問你這是誰的孩子?!”
“我想見見這個幸福的人。僅此而已。”
傳助支撐身體的胳膊在發抖,應道:“……是!”
“是我!”一個聲音高叫着。
原美濃好奇的回頭望去。
平藏跑步過來,跪在地上答話:“我是美津的丈夫。”
“是你嗎?我剛才還以為會是那個獨眼的浪人呢……”
見不得光的男子——勘助在屋內也嚇了一跳!
“笨蛋!錯過了難得的好機會!”原美濃對少主沒能在最短時間最短距離最快速度,對美女造成最大的掌控,感到有些不平的說道。
“嗬嗬嗬嗬!原來這樣呀!都有孩子了……嗬嗬嗬嗬!”
原虎胤翻身上馬離去,去回稟坂原信方了。
躑躅崎館,佛堂。
晴信之母——大井夫人,武田重臣——坂原信方對坐。
大井夫人恍然:“哦,是這樣啊!晴信想要招收百姓的女兒做侍女?”
“是,在下不太明白晴信大人的真實目的。”
大井夫人高深莫測的說道:“真實目的,或許沒有,或許有……”
“哦?”
大井夫人把嫡子的苦悶解說給坂原信方聽:“晴信說不定是在害怕被主公廢黜!”
“……!”
大井夫人繼續剖析道:“晴信和主公雖然不說話,但是兩個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個人因為沒有很好的溝通交流而產生了怨恨和恐懼。”
“恐懼……?”
大井夫人繼續爆料:“主公害怕晴信的聰慧,而晴信對主公的怨恨也感到害怕。”
“您是說,主公並不怨恨晴信大人總是玩樂嗎?而少主為了避免被主公怨恨,故意裝傻的啊!”
坂原信方恍然大悟。
大井夫人苦惱的說:“我也不明白……”
說完,優雅的起身,伴隨着悠遠的鐘聲,坐於佛前。
坂原信方突然出聲:“我也不明白!”
“在下作為監護人,實在是感到慚愧啊!”
大井夫人憂傷的說道:“父與子,這種不可思議的關係,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或許都無法參透的啊!”
坂原也是虎目圓睜,絲毫沒有辦法。
從這一天開始,坂原就稱病不出了。
半個多月過去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
勘助在火堆前往裏面放着柴禾,好讓火焰能更暖和一點。
“勘助。”美津有些羞澀的叫着他。
勘助抬眼看去,美津扭捏的絞着手:“我試着做了個這東西。”
說著把一個眼罩遞給他。
“喜歡嗎?很適合你啊!”
勘助給了美津一個讚賞的笑容。
躑躅崎館,議事間。
勘助的哥哥被負責情報的家臣——前島昌勝引薦給信虎:“這位是駿河國今川家臣——福島越前守派來的使者——山本貞久!”
山本貞久禮數倒是周到得很:“承蒙召見,實在是榮幸之至!”
武田信虎懶得和一個小卒子廢話:“客套話就不用多說了!福島大人是在籌劃謀反嗎?”
貞久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的武田家臣:“……”
“他派你過來,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是要討伐駿河的主君嗎?”信虎一口氣問道。
眼神清亮如雪。目光灼灼的盯着山本貞久!
前島昌勝出言幫襯:“屬下認為,這就要看您的想法了!”
信虎狹長的眸子看着昌勝:“你的意思是讓我協助福島嗎?”
前島昌勝說道:“屬下認為,如果能有主公來做強勁的後盾,福島大人就再無後顧之憂!”
信虎思量良久,說道:“轉告福島大人,就說我武田信虎無論何時都會一直支持他的!”
“是!”
“辛苦了!”
坐在左手邊末尾的小山田信茂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
前島,貌似和福島關係很好嘛!
葛笠村,田裏。
勘助撅着屁股,倒退着在已經刨好的一列列小土溝裏面撒上一小撮種子,以及一點點生物化肥——人畜的便便。然後順手蓋上土,澆上水。
幹活乾的腰酸疼的勘助無意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山本貞久!
“駿河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美津緊張的一把揪起勘助的衣領:“你要回駿河嗎!”
一幅你要是有種回去,我就跟你拼了的模樣。
說完一把摟住勘助的脖子再也不要放手。
勘助把下巴點到美津的頭上,欣喜若狂:“在駿河那邊,開始颳起謀反的風了嗎?”
甲斐國郡內領,慈輪寺。
禪房內,小山田信茂對另一人說道:“雪齋大人,事情正如你所料!”
端坐信茂對面的僧人雪齋緩緩抬頭,一張普通的臉上,一對明亮的雙眸給人很強的印象。氣質陰柔而淡定。
躑躅崎館,晴信宅。
深夜。
晴信拉開紙門:“坂原!有什麼事情嗎?你的病好了嗎?”
坂原再次見到晴信,很激動:“少主!屬下今宵也想賦歌一首,以添雅興!”
晴信不說話,只是用手指着坂原一個勁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腰都彎成蝦米了。
“你會吟詩嗎?”晴信懷疑的說。
“是的!”坂原看來真有興緻哦。
“好的!駒井,來吧!”晴信吩咐近侍準備筆墨紙硯文房四寶,注意隨時抄錄佳句。
“是!”駒井已準備好。
晴信告訴坂原:“題目是‘昨夜之花’。”
坂原示意聽明白了:“是!”
晴信打趣坂原:“試試看吧!就算是狂言之類不入流的東西,我也不會取笑你的!”
狂言,是指一類通俗而滑稽的和歌。
四個侍女紛紛抿嘴嬌笑。
坂原信方垂首沉思,須臾即抬首:“已經準備好了!”
晴信輕聲喚着駒井:“駒井!”示意他快些記。
“是!”
坂原吟誦道:“紅暈已散盡,樹下月影沉。雖無夕陽映,花色也增輝。”
後邊的侍女交換着驚喜的目光,言語間輕聲讚嘆不已。
晴信也凝神看着坂原,點頭不已。
晴信起身來到駒井身後,欣賞着駒井的書法,坂原的詩句。靠在牆上,吟誦着:“讓人百看不厭的久遠月光,花朵與之相配也顯得格外美麗嗎?你這和歌是跟誰學的啊?”
晴信很好奇。
“哦,是我在去寺廟的時候,跟那裏的僧侶學的。”坂原老實的回答說。
晴信讚歎着:“哦?就是在這二十多天裏嗎?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啟稟少主!請您先屏退左右!”說著坂原俯身請求。
晴信吩咐道:“大家先退下吧!”
坂原信方施禮道:“少主每日勤奮鑽研的事情,作為監護人的我卻不會。我在想,為什麼會這樣呢?哎呀,還真是傷腦筋呢!”
晴信抿嘴笑。
“你嗎?”
“你一定是在日夜勤奮鑽研吧?”
坂原突然換上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我想問一下,如果以後想做的更好的話……該怎麼辦呢?還需要學習多少年呢?”
“哈哈!不要擔心。以後會好起來的!不會很難的。”晴信安慰着老師。
“是!”坂原俯身應是。“那麼,到少主開始統治這個國家那天為止,還需要多少時間呢?”
晴信笑意漸漸退去,就那麼看着坂原信方——晴信自己的武藝老師——自己的監護人!
“少主!這個跟那個和歌之道是不一樣的!以前那些荒唐行為糜爛生活從今夜起必須停止!無果武田的嫡子只是一個傻瓜的話,那麼遲早這個國家將會滅亡的!!!”
坂原信方雙眼含着熱淚,動情的勸諫晴信道。
“如果,我的進諫導致了您的不快的話,請隨時懲罰我坂原吧!”
“坂原,夠了。我明白!”晴信閉上了眼睛。
“什麼都不用說了。”晴信眨巴着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笑着說。
坂原也是感慨的請求說:“在我……在我坂原面前,就請您別在裝傻了!”
“好了,抱歉。”晴信看着老師兩鬢的蒼白。
“坂原,對不起!”
坂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少主……”
卻被晴信打斷了。
“好了。退下,給我退下。”
晴信心內吟着坂原所做的和歌:
紅暈已散盡,
樹下月影沉。
雖無夕陽映,
花色也增輝。
晴信淚流滿面!
“生死之間極可畏,予等精進勵行,以出生死之外。”這是佛祖入滅前對人類的警誡。
只要能覺悟,重歸人類真正的本性,即可成佛。
月明星稀,夜已深沉。
信虎從睡夢中醒來。
信虎夢見,在蒼茫的天空間,濃厚的烏雲充塞於天地之間。鬼鹿毛矯健的身姿奔馳在天際……
信虎拿着愛刀左文字,穿過層層住屋,走到院子裏,忽然天上閃動着刺目的光輝!晃得信虎遮住眼睛以避免傷害,強光稍稍收斂,信虎看見院裏立着一尊摩利支天神像!神像在他的注視下片刻瓦解,又換成了晴信的模樣。只見晴信怒目圓睜,彎弓搭箭就往自己眉心射來!
“啊~!!!”信虎驚醒了。
冷汗浸濕了衣衫。
美津晚上起夜,看到勘助還在盤腿坐在地板上玩着泥巴和柴禾。便問道:“你在做什麼?”
勘助回答她:“研究城池!”
美津還沒睡醒:“城?”
走過來看到勘助已經做好了一個城的模型。
勘助解釋說:“這是山城。本丸,二之丸,三之丸,虎口……這個月牙形的就是護城河。攻城的時候,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馬出(在城門前建築的防止敵人發現有人進出的工事)。看!我的馬出是圓型的。這個圓形的馬出,這個就是城的眼睛啊!”說著指着自己的眼睛對美津比劃着。
美津看着勘助在哪裏忙活,高興地抓耳撓腮的樣子。
哀怨的問他:“勘助,為了我和孩子,能留下來嗎?”
“留在這裏,和我一起,滿足嗎?”
“其實你很想出去吧?”
勘助沒有吱聲。
美津自顧自的說道:“是吧?”
她得到的是令人心碎的答案。
就在她困難的轉身準備休息的時候,勘助說話了:“美津,我從小就不求人。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指導,一直活到現在。十五年來,我巡遊各國,殺了很多人。見過戰爭。上過戰場。每次都會靠着取下敵人首級來換錢度日。我參加過很多的合戰,但是卻從沒有真正的打過一次仗。如果打仗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保護自己的家人的話,那我就沒有打過仗。我所有的戰爭,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慾,你就是我的城!”
美津晶瑩的眼睛看着勘助,感動壞了。
勘助卸下脖子上的摩利支天護尊,給美津戴上。
深深地看着她說道:“終於找到了……我自己的戰爭。人能生活在自己所嚮往的地方,是最幸福的事。”
美津淚流滿面:“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話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相信我吧!”勘助莊重的請求。
伸手擁住哭泣的美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