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政府突查涉黑機構,共三十多處場所被查封!”
書桌上雜亂地堆着十幾份報紙,幾乎每份報紙社會版的頭條新聞都是類似的標題,越璨面無表情地翻了翻,裏面指出,那被查封的場所中大部分屬於某位蔡姓大亨。
“蔡鐵今天又派人過來了,想約你見面。”俊秀少年謝灃站在書桌旁,得意地笑着說,“我已經拒絕他了。”
“嗯。”
“另外,意大利那邊進展得很順利,現在已經透了一點風出去,再過幾天,就要有好戲看了。”
“嗯。”
眼底厲芒一閃,越璨靠進座椅深處,他揉揉眉心,又問:
“醫院那天如何?”
“謝青說,沒有任何動靜,葉小姐很安全,”頓了頓,謝灃看看越璨的神色,說,“這幾天,二少也還是沒去看過葉小姐。”
“嗯。”
仍舊面無表情,越璨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感興趣。
窗外月明星稀。
謝灃繼續彙報其他事情的進展,越璨自書桌前站起身。從這裏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花園的小路,路邊緋紅色的野薔薇開始枯萎,被夜風吹過,花瓣碎碎地飄落在泥土上,像一片片乾涸的血漬。
再遠處。
是那座攀滿白色薔薇花的花亭。
月光自花葉間灑落,輪椅中的越瑄面向著粼粼波光的泳池,似乎正低低地咳着,背影清冷寂寞。
壽宴的那晚,亦是這個白薔薇花亭。
月光將正輾轉親吻着的兩人灑照得彷彿有純潔的光芒。輪椅中,越瑄微俯下頭,而她長身跪在他的面前,仰着頭,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勢,被他溫柔地吻着……
…………
……
“那麼,就由我來照顧她吧,”醫院裏,越瑄望向窗外細密透明的雨絲,“我喜歡她。”
……
…………
眸底冰冷幽暗,越璨的嘴唇抿成僵硬的線條,他漠然地點燃一支煙,任濃烈刺激的煙草氣息瀰漫進五臟六腑。
月光下。
忽然一個女人的身影晃進花亭。
手指驟然發緊,滾燙的煙頭燒灼到他的皮膚,緊窒地喘出一口氣,越璨這才看清楚,白薔薇的花亭里,走進的卻是森明美。
遠遠的。
森明美手中似乎捧着一個燉蠱,夜色中,她臉上有殷殷的關切,對輪椅中的越瑄說著什麼。
漠然自落地窗前轉過身,越璨打斷謝灃,冷聲問:
“她的開業進展如何?”
“怎麼辦,她們原本都答應了的,時間也都敲好了!”醫院裏,翠西慌得不知所措,眼淚快要急出來了,“可是這麼突然,後天就要開業了,她們卻又全都打來電話,說來不了了!葉小姐,是全都來不了了!一個個有各種各樣的借口,不管我怎麼說,那些經紀人和貴婦名媛們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葉嬰緊鎖眉頭,問: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突然間全部如此,應該不是巧合。
“不知道啊,”翠西急得團團轉,“有的說要出國,有的說檔期不合,有的說生病了……”
“我知道原因。”
把腿翹在沙發上,喬治斜睨着葉嬰,說:
“我有幾個相熟的老顧客,她們說,現在女明星和貴婦名媛的圈子裏,有一件很驚爆的傳聞,跟你有關,想聽嗎?”
“跟葉小姐有關?”
站定住身子,翠西獃獃地問。
“請講。”
葉嬰看着他。
“傳言是這樣的,”喬治挖一挖耳朵,吹一口氣,“說即將跟風開業的高級定製女裝品牌,主設計師根本沒有任何專業能力,文憑是從國外野雞大學買來的。不僅如此,這個主設計師還是……”
喬治研判地看了眼葉嬰。
“……被判過刑的監獄女,剛剛從監獄裏被放出來。”
葉嬰面色一白。
“……”驚駭地張大嘴巴,翠西獃獃地盯着葉嬰幾秒鐘,“怎,怎麼可能,”匆忙惶恐地看回喬治,她結結巴巴地說,“這是……這是誰在亂說……你有沒有告訴她們,別聽這些沒,沒根據的謠言……”
“她們說得有根有據的,而且說,這些是可靠的人告訴她們的。所以,不會有任何嘉賓出席我們的開業了。”
看着葉嬰那張又恢復沉默平靜的面容,喬治有些懷疑地說:
“葉小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病房裏寂靜無聲。
翠西心裏害怕極了,她怕大家辛苦了這麼久,結果尚未開業,這個項目卻已經結束。可是,看着異常沉默的葉嬰,她又有種不祥的感覺,就好像,那些傳言並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如果真是如此。
那將是致命的打擊。
在所謂的上流社會,只有風光無限的設計師才會受到追捧,沒有人會買聲名狼藉的設計師的作品。
“你們相信嗎?”
葉嬰淡淡一笑。
喬治挑眉不答,翠西驚慌地搖頭說:
“……不,不信……”
“但是她們都信了,”葉嬰嘆息一聲,笑了笑,“這些話是從森小姐那裏傳出來的嗎?”
喬治神情古怪,說:
“好像是。”
“很好,”葉嬰似乎很欣慰,“能被森小姐如此看重,我們不應該辜負她。開業的時間不用改,還定在後天。”
“可是……”翠西驚慌失措,“沒有嘉賓肯來啊!”
葉嬰笑容淡淡:
“難道沒有嘉賓,就無法開業了嗎?”
兩天後,繼高級定製女裝森開業之後,另一家高級定製女裝品牌MK也同樣在銀座廣場開業了。
不同於森開業的熱鬧隆重,MK的開業近乎悄然無聲。也不同於森將店選址在銀座最繁華的處所,MK位於銀座廣場的東側入口處,雖然也是步入銀座廣場的必經之路上,卻要清凈很多。
有種遺失獨立的味道。
冰冷,且疏遠。
然而從MK開業那天起,凡是路過的人們,都會忍不住駐足打量它,看了又看,無法轉睛。
冷硬得一如藝術殿堂。
牆壁是純黑色的大理石,乳白色堅固的羅馬柱,硬朗至極的兩個字母MK,櫥窗也是純黑色的大理石,MK恍若是男權的世界,強悍又淡漠。
但是它有三個櫥窗——
每個櫥窗里掛有一條美麗的裙子。
一條是白色的裙子。
略帶歐美舊時篷裙的造型,純白的布料,略厚,有暗暗的白色花紋,上面釘着閃亮細碎的鑽石,如同充滿陽光的明亮田園。裸肩,緊緊的收腰,然後是篷起來的裙擺,很短,能露甜蜜的雙腿。它有輕盈的篷裙弧度,奢華甜蜜,卻不像歐美舊電影中的那麼篷,異常的質樸純真。
就像一位心中充滿純真與愛情的少女。
裙邊有一隻大大的白色藤編包,一雙柔軟的平底鞋,那少女將會笑容燦爛地與它們一起向前奔跑。
一條是黑白的印花的長裙。
艷麗的黑白大花,一團團盛放,散發著一種濃烈得如同窒息的愛情氣息,有事憂傷的,懷舊的。質料似綢非綢,似棉非棉,柔軟中帶着一點凌厲的廓形,彷彿那女子即使可以為愛人去死,卻仍然是孤傲的。
裙下有一雙凌亂擺着的細長高跟鞋,略舊,彷彿已經走了漫長的一段路。
最後一條,是暗紅色的長裙。
流淌着異常柔和的光澤,那是醇厚美麗的絲質長裙,在櫥窗的陽光下恍如最珍貴的紅酒一般,然而那明明都應該是最溫柔的,卻讓所有經過的女人們都有一種心驚和心痛。
那長裙是通體一片剪裁下來的。沒有任何的接縫。
完美的就像一幅盔甲。
就像,用無比溫柔來裝扮着自己,卻靠着那微微挺括的厚度來護住自己滄桑的心。只有轉過身,那朵堆疊綻放在後腰處美麗的花,是唯一掩藏不住的柔軟。
裙下沒有鞋子,只有一盒盒漫不經心班散放着,打開的,流光溢彩的珠寶。
就算在夜晚,MK櫥窗也亮着燈。射燈的光芒將櫥窗里的裙子照耀得如同夢幻,如同心碎,如同微笑。有一晚的深夜,車內的森明美打量着這三條裙子,她看了很久很久,面色越來越沉。
“我懂了……”
這一天,翠西痴迷的站在店外,獃獃的對喬治說:
“葉小姐果然是才華橫溢的啊。硬朗疏遠的裝修風格,就像男人的世界,而那些美麗的裙子,徹底誘惑紊亂了男人的氣息。比起那些柔美的裝修風格,反而更加驚心動魄,讓人目眩神迷,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就好像……好像……”
“征服“
捻動着黑鑽唇釘,喬治慢吞吞的說:
再冰冷的世界,也可以被女人的美麗征服。其實女人的骨子裏,也是有征服的慾望吧。恩哼,難怪她那麼拽,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單單店面裝修這部分,確實比森高出了幾個段位。”
每天,越來越多的客人想要進入MK的店內。
甚至從森的店裏剛剛出來,由隨行的司機拎着印有森標誌的精美衣服紙盒的貴婦名媛們,也忍不住想到MK一探究竟。
“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MK那兩位俊朗高大的保安,卻每次都彬彬有禮地將她們攔在門口。
“很抱歉,MK只接待擁有邀請函的客人。”
保安的微笑比男明星還要迷人得體,被拒絕的女士們雖然尷尬,卻也不好真的惱怒。
MK只為最尊貴的客人,提供高級定製女裝的服務。
口口相傳。
一時間,MK成為比森更要神秘矜貴許多的存在,上流社會的貴婦名媛們也都有意無意地關注着,能擁有MK的邀請函貴賓究竟會是誰.
“接下來呢?”
中午,意大利餐廳內,翠西期盼的問:
“昨天有一家時尚雜誌的編輯聯繫我,說願意進店來看看,或者可以為MK寫一期的專訪。”
“這幾天我也接到幾個顧客的電話,問該怎麼拿到MK的邀請函。”喬治無聊的用叉子撥弄着盤中的蔬菜,“要不就給她們一兩張邀請函,她們幾個在貴婦圈子裏還算是比較有影響力,一旦她們成為MK的客人,其他人可能會跟着效仿。”
“不急。”
一邊切者小羊排,葉嬰一邊說。
“怎麼會不急呢?”翠西焦急的說,完全顧不上吃東西,“開業都半個多月了,別說一個客人都沒有,一張訂單也沒有,就連能夠允許進店的顧客都一個沒有!我知道,葉小姐,你想吊足顧客們的好奇心,提升MK的形象。可是現在效果已經達到了啊,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必須有接下來的發展了!”
“嗯。”
葉嬰微微點頭,將切好的小羊排放入口中。一直待在醫院,還是外面餐廳的食物要美味許多。
“葉小姐……”
等了半晌,見葉嬰只是專註的吃飯,沒有繼續談下去的意圖,翠西獃獃的看着她,有些黯然:“……是不是你有了計劃,只是不告訴我們?”就跟以前一樣,所有的事情在她和喬治知曉之前,葉小姐都已經決定好了。
葉嬰看了眼翠西。
用餐巾拭凈唇角,她笑一笑,說:
“是,我是有一個想法,但是沒有完全的把握。還請你們再等待幾天,如果不行,我們再來討論該怎麼辦。”
“……好。”
翠西怔怔的說。
三人繼續安靜的進餐。
中午時分,陸續有客人走進來,音樂悠揚地回蕩着,陽光靜謐安寧。
“你身上的傷害沒有好?”
放下刀叉,喬治忽然懷疑地問。
“已經好了。”葉嬰回答。
“那為什麼還留在醫院裏?”喬治盯着她。
“……”
慢慢吃着餐后甜點,葉嬰的眉心皺起來。
事實上,三天前醫生就告訴她,她可以出院了。但是越瑄依舊沒有給她回電話,她打過去,接電話的人也依舊不是越瑄。謝老太爺,謝夫人,大少,誰也沒有過來問過她的情況。
這是想讓她識趣的從此離開謝宅吧。
“都吃完了嗎?”
將餐巾疊好放在桌上,葉嬰問。
結了帳,三人一同向餐廳門口走去,前方旋轉的玻璃門中,進來的赫然是越璨與一位艷光四射的美女。
“啊。”
翠西低呼一聲。
越璨的右臂攬住那位美女,他低頭在美女耳畔輕語說著什麼,都得那美女咯咯的嬌笑,兩人在一起看起來異常親密。而此時翠西也認出了那位美女的身份,那正是大明星潘亭亭。
關於潘亭亭,翠西略知一二。
在森小姐尚未同二少解除婚約之前,大少與潘亭亭傳出過緋聞。一度娛樂版面的圖片新聞經常是偷拍大少和潘亭亭約會的場面,甚至傳出過大少向潘亭亭求婚的消息。
森小姐為此大怒過。
當時設計部所有在場的設計師,都親眼看到森小姐盛怒地將那份寫着婚訊的報紙摔到大少的身上。後來,森小姐同大少正式走在一起,大少也就斷了同潘亭亭的關係。
怎麼現在,大少又同潘亭亭走在一起了呢?
翠西有些發獃。
這是,越璨從潘亭亭的臉畔抬起頭,目光一閃,他也看到了這邊的葉嬰三人。
他又對潘亭亭低語了幾句,潘亭亭似矯似嗔地白了他一眼,目光輕飄飄掠過葉嬰,獨自跟着侍者向訂好的位子走去。
“葉小姐,真巧。”
走到葉嬰面前,越璨似笑非笑,眼眸幽深,一副勾魂攝魄的狂野風流之態。
“真巧。”
葉嬰目光流轉,也含笑望着他。
見兩人旁若無人,彼此凝視的詭異場面,即使遲鈍如翠西也察覺出了氣氛的異樣,她尷尬地同大少告辭了聲,就同不停回頭去看的喬治一起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