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毀滅
“我們不能因為誰可憐就無限度的原諒誰。”
這是陳羲曾經說過的話,無比的適合現在的情況。
灑人可憐嗎?燭離可憐嗎?
陳羲很清楚他們兩個都可憐,但他們兩個都該死。
天戮劍從陳羲的自己的胸膛刺穿,天戮劍從他的後背刺出來之後又刺入了灑人的胸膛。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不答應的原因是因為有些事沒的商量,我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和你合作。但我不是一個非常會說謊話的人,所以我只能沉默。”
陳羲的天戮劍從灑人的心口裏拔出來,然後劍身上一股浩然的力量澎湃而出,直接將灑人的肉身轟碎。
蟲子不是人類,就算修為再高也不能靈魂出竅。這也正是為什麼水熊一直想要成為真正人類的原因之一,在水熊看來,蟲族再強大的軀殼和人類的肉身相比也沒有一丁點兒的優勢。或許看起來很強壯堅固,砍斷四肢都不死。可這並不是完美的象徵,而是低級。
灑人的肉身粉碎的那一刻,燭離從遠處殺了回來。
當她看到了那血灑長空的一幕,整個人都僵硬在哪兒,在半空之中緩緩的跪了下來。她的身子筆直的墜落,重重的落在一個蜂巢的頂端。她抱着自己的頭,看着灑人的身體炸開,那血霧如同一大朵在半空之中綻放的煙花,帶着一股別樣的凄然的美感。
陳羲的胸口在淌血,他用這樣的代價殺死了一個敵人。但這並不是衝動,而是冷靜到了極致的表現。有些時候陳羲都有些討厭自己,因為他的冷靜不像是一個人類,而像是一種程序。他的腦子裏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找出最完美的解決方案,除了在對待自己親朋好友的時候會衝動,哪怕對待自己的時候都冷靜的可怕。
他知道灑人的實力很強大,也知道燭離的實力很強大,如果他們兩個聯手的話自己沒有一分勝算。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最起碼現在是一對一了。
陳羲深吸一口氣,然後從高空俯衝下去。
他落在燭離的不遠處,看着那個無聲哭泣的女人。
是的,在這個時候燭離不是半人半蟲的怪物,而是一個剛剛失去了對她來說一位很重要的人女人。但她居然沒有眼淚,看起來她哭的撕心裂肺,但就是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
在那傷痛之中,陳羲還看到了一種悔恨。
“我可憐嗎?”
燭離抬起頭看向陳羲:“你殺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現在很難受,但我卻沒有眼淚。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問。
不等陳羲回答,她看着陳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我自己把淚腺割掉了,對着鏡子自己動手割掉的。曾經我面對苦難的時候只會哭泣,沒有其他任何的辦法宣洩自己的情緒。但是後來我發現,哭泣只是最懦弱的表現,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告訴自己再也不能因為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而哭泣,我可以讓別人哭,但自己不能哭。我要讓我自己變得狠起來,對自己也一樣。”
她站起來,表情是那麼的痛苦:“但我忽然很後悔,因為我現在居然不能用眼淚送別他。”
陳羲看着她,一言不發。
“你似乎沒有什麼勝利感?”
燭離問:“你已經殺死了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當然指的是敵人,但你為什麼不開心?”
陳羲搖頭:“殺人從來都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不管是因為什麼,哪怕是報仇。”
燭離笑起來,她明明是那麼的悲傷,但她在笑,所以表情是格外的扭曲:“真可笑,你居然能把這種話如此冠冕堂皇的說出來,所以你們人類真的是複雜的虛偽的東西。你殺了他明明應該高興,但你卻告訴我說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所以不管他多想成為真正的人類,在我看來那都是一個笑話。”
他,指的是她的父親,六足蟲王水熊。
她問陳羲:“你認為自己會贏嗎?”
陳羲點頭:“會。”
燭離問:“為什麼?”
陳羲認真的回答:“我不會說是因為我們眾志成城那樣的廢話,那是因為我知道最後勝利是因為我自己,我比水熊更強大,有着更快的晉陞速度。所以只要他殺不死我,我就能一點一點的超越他。這個時候沒必要說什麼團結一致力量無窮大之類的廢話和假話,因為那隻不過是鼓舞我的人生存下去的一種謊言而已。”
“靠我。”
陳羲的回答認真而鄭重:“靠我自己,甚至和人女無關。她可以創造可以恢復人類的繁榮,但她不能取得勝利,我才能。”
燭離愣住,因為這個答案超出了她的想像。她不認為陳羲能說出這樣的話,她以為陳羲真的會說出正義戰勝邪惡這樣的大道理。但在這個時候,如果陳羲真的說出這樣的話,那她會覺得這是個諷刺。
“是啊,靠你。”
燭離跌坐在地上,聲音很輕:“所以有些時候真的沒有什麼公平可言,你的起點就遠比別人要高。水熊費盡心思也打不到你這樣的體質,而他同樣費盡心思創造的我也不行。怪不得人類總是會這樣說......人比人氣死人。沒錯,能救這個世界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普通人平凡人,從來都不是什麼眾志成城的信念,而是你這樣的超級變態的人。但是人類需要那樣的信仰,所以就會有宗教出現......”
她看向陳羲:“你殺了他,為什麼我卻突然不恨你了?”
陳羲不知道答案,但他確實沒有在燭離身上感覺到那種殺氣。
“當你把你的劍從自己的胸膛向後刺出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贏了。”
燭離看向遠空已經消散的血霧:“他說他愛我,但他做不到這樣的事,哪怕是為了愛我。我想獲得自由,但我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水熊更不行,因為他珍惜自己超過珍惜任何人任何東西。”
陳羲搖頭:“你錯了,我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你別把我想像的那麼偉大,我要成功任何事首先考慮的就是自己不死。他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懦弱,灑人在最後抱住我讓你殺了我的那一刻,我想他已經做好為你去死的準備,只不過這個準備的時間稍稍久了些。”
燭離愣住,陳羲的話再一次讓她意外。
“是啊,不是什麼決然的勇氣,而是你知道自己那樣不會死。”
她頹然,因為她之前肯定的一切現在都崩塌了。
陳羲看着燭離說道:“我知道我死不了,讓我更強大的話誰也殺不了我。所以從一開始我的想法是和大家一起拯救這個世界,變成了現在的我來拯救這個世界。這和正義無關,因為從來沒有什麼正義可言。現在是蟲族強大幾乎滅絕人類,所以人類的反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正義的。”
“但是,在這之前,神域一次一次的毀滅其他可以修行的種族,毀滅一個又一個的星球,這和你們在做的是一樣的事,甚至更過分。所以我們不正義,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不滅亡。換過來說,如果侵入這裏的是人類而你們在反抗,那麼你們也不是為了什麼正義而戰,只是為了生存而戰。”
燭離獃獃的看着陳羲:“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正義與邪惡?”
陳羲回答:“有,但現在不是。我殺了灑人還要殺你,不是因為什麼正義感,從來都不是。”
燭離讓自己站起來,顯得那麼疲憊:“謝謝......你終於讓我看到了人類不偽善的那一面。或許對你來說也難得會這樣坦誠吧,在面對你自己人的時候,你還要宣揚一切都是為了正義而戰。”
她笑起來,覺得自己像是個傻瓜。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過無數次自殺的念頭,都是用為了正義這樣的理由來鼓舞自己動手的,但每一次都失敗了。可能失敗的原因正是因為,正義的借口最終也打不贏生存的借口。如果為了生存,人類可以變成蟲子,蟲子也可以變成人類。”
她深吸一口氣:“你打算怎麼辦,用什麼樣的方式殺我?將我的屍體帶回去,讓你的手下全都看到,然後慶祝一次偉大的勝利?”
陳羲搖頭:“若有必要,我會那麼做。但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我有更大的好消息要帶給他們。”
他指了指那些蜂巢:“你們,就要敗了。”
燭離道:“你還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我以為你會說,你不會虐待敵人的屍體。”
陳羲道:“如有必要,我會。”
燭離嘆息道:“那我是不是就不漂亮了?”
陳羲微微一愣:“你什麼意思?”
燭離笑起來,悲傷逐漸淡去:“因為我覺得沒有意思了,就是這個意思。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脫離水熊的魔掌而活着,在剛才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水熊就是我的壓力我的魔,我何嘗不是灑人的壓力灑人的魔?他死了,也就脫離我了,他不會再有痛苦。我早就有這個覺悟,但卻一直沒有這樣的勇氣。”
“我是不會讓你帶着我的屍體回去的,我也不會讓你用此來激勵你們人類,哪怕我希望死後能想現在這樣漂亮。”
她的身體在分散,如同飄揚的塵。
“不需要你殺我,我也不會讓我的屍體落在你手裏。他化作了塵,我也化作塵,無論如何,此生也有一次是我追隨他而去,不再是只有他追着我。”
她的雙腿在消失,然後是腰,然後是胸膛,然後是雙臂,然後是頭顱。
“真高興啊,這才是我報復水熊最好的選擇,殺了他的希望。”
燭離消失了,自己殺了自己。
陳羲看着那飄散的塵,忽然有一種無力感。他不想再殺下去了,也希望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再有什麼殺戮什麼爭端。但是陳羲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朝着入口的方向沖了過去,他身後就是升起來的無數的飛蟲戰艦。
然後是火光,是耀眼奪目的白。
毀滅之鐵的力量,在一個一個的蜂巢上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