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將近宮門,崔錦身後響起了閔恭的聲音。
“阿錦。”
崔錦佯作沒聽到,走了兩步。可是轉眼一想,在踏出第三步時,她又冷靜下來。她轉過身,看向閔恭。閔恭大步前來,討好地道:“我夜裏睡得不好,方才與你說話時還未睡醒,所以說了胡話。”
崔錦不語。
閔恭又道:“這些話我不會再說。”
崔錦仍舊不語。
閔恭的眼中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無奈,他說道:“是我錯了,你便原諒義兄一回。”
崔錦這才說道:“好。”
她應得乾脆利落,同時的,她又說道:“方才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下不為例。”說著,她又恢復了笑靨,“既然我們已經和好,那便一起入宮吧。”
閔恭看了看她,說:“好。”
他在馬車裏思量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他與崔錦之間還沒到那樣的地步,雖曾同生共死,但在感情之上,她始終只把自己當兄長看待,而且……從某方面而言,他們倆是互相依靠,萬萬不可因為感情之事就產生裂縫。
在沙場之上,多次因為崔錦的巫力,方脫離險境,獲得大勝。
如今在官場之上,局勢暫且不明,眾位皇子對帝位虎視眈眈,他雖立有軍功,但若是新帝登基,一切都難說,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縱然有王爺之名,有兵權在手,這些眾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在某些時候會化身為殺人的利刃,一個不小心,刀鋒對的便是自己。
所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與阿錦鬧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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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早朝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唯一一件讓皇帝勃然大怒的是太子被人蔘了一本。原因是太子喝酒誤事,昨天夜裏乞巧佳節,誤將劉奉常之女當作秦樓楚館的姐兒,佔了劉姑娘的便宜。
畢竟是官家姑娘,尋常的被太子殿下佔了便宜,肯定二話不說,一頂轎子送去東宮,興許還能當個側妃。然而,劉奉常之女性子極烈,被太子輕薄后,二話不說便投了浣花河,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劉奉常只得一個女兒,本就是千寵萬寵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他怒得理智都沒了,一上朝便氣沖沖地參了太子一本。
皇帝自然是憤怒的,撫慰了劉奉常后,當即罰了太子。
因為此事,整個朝堂都是烏雲密佈的。
崔錦也沒想到好端端的一個乞巧節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唏噓不已的同時,還在心底感慨了下,太子果真遺傳了皇帝的性子,皆是極好女色。
聽聞那劉奉常之女生得嬌媚不已,是個大美人兒。
皇帝這會已經氣得沒心思早朝了,揮揮手,索性讓文武百官退朝。離開議事殿時,皇帝咳了幾聲,在崔錦看來,皇帝的身子似乎又虛弱了幾分。
崔錦離開了議事殿。
她獨自一人走着,心裏在思考着一事。她這些時日以來,聽了政事後,每天回了屋宅便開始不停地作畫。可惜無論她怎麼想,畫中依舊沒有顯示出大晉下一代皇帝是何人。
她原以為會是太子,可是從今日皇帝對太子的態度看來,太子的地位並無她想像中的牢靠。太子那邊顯然是有歐陽家一家支持,只不過歐陽家是明顯的忠皇派,只要是皇帝的血統,必然就會大力支持。若是太子換了人,歐陽家倒戈也難說。
接下來有望繼承皇位的還有兩個,一是五皇子,二是九皇子。
兩位皇子實力相當,甚至可以說與太子不分伯仲。而兩位皇子身後,皆有強大的支持,尤其是五皇子,他身後有謝家與巫族。
有關五皇子的事情,她都是通過謝五郎當初與她所說才得知的。
至於九皇子,倒是神秘得很,她至今尚未打聽清楚。
崔錦心事重重。
出了宮門后,一輛奢華的馬車停在她的身前。
這輛馬車於崔錦而言,曾經是極其熟悉的。在洛豐時,她多次在上面與謝五郎同乘。阿墨說道:“巫女大人,我家郎主有話與你說。”
微微一頓,他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加上一句。
“不知巫女大人可否賞臉?”
阿墨直勾勾地看着她。
崔錦倒是猶豫了。
昨夜她剛拒絕了謝五郎,想必以謝五郎的高傲性子,現在肯定是不願見到她的。可是此時卻出乎她意料,謝五郎不僅僅沒有不願意,而且還讓阿墨如此客氣地邀請她。
崔錦下意識便覺得謝五郎又在玩什麼把戲了,所以她猶豫着,暫時沒想好要不要應承。
這會,阿墨又說道:“郎主曾言,若是巫女大人不願意也沒關係,改日再約便是。”頓了頓,阿墨又道:“郎主還說若是巫女大人對朝中之事有所不解,可以向他詢問。”
最後一句讓崔錦有些心動。
她咬咬牙,說道:“你們郎主在何處?”
阿墨暗中鬆口氣。
“還請巫女大人上馬車,郎主在醉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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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裏。
崔錦昏昏欲睡。
昨天一夜未眠,今早又與閔恭吵了一架,早朝時的天子之怒讓她的身體更為緊繃。謝五郎的馬車舒適而寬敞,她坐着坐着眼皮便有些撐不住了。
她連忙從袖袋中取出香囊,裏面裝滿了薄荷的葉子。
她深深一嗅,清亮的氣息撲鼻而來,眼皮登時又撐高了一些。等會要見謝五郎,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崔錦想着興許是自己不年輕了的緣故,以往幾天不合眼也不是問題,如今不過一夜未眠,次日便不太撐得住了。
終於到了醉仙居。
阿墨帶着她走到了其中的一間雅間,隨後停下了腳步。崔錦早已習以為常,拎起裙擺便進了雅間。
謝五郎說:“你來了。”
崔錦只覺有一絲尷尬,她斂眉說道:“不知謝家五郎有何事要與我商討?”
“的確是有事。”他認真地道:“你昨夜為何拒絕於我?”
他問得很是真誠,是真心真意向崔錦請教的,彷彿只要崔錦說出個一二三四,他便會改過。此時此刻,崔錦方意識到,那個高高在上的謝五郎真的變了,那麼高傲的他被拒絕後竟然沒有發怒,也沒有試圖報復,而是認真地問她為什麼。
她輕聲問:“五郎,你們謝家容得下我嗎?”
不等謝五郎回答,她又說:“我曾經的願望是嫁一個最好的兒郎,然後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可是到了後來,我的想法變了。我覺得自己可以得到更好的東西,在沙場之上輾轉兩年後,我更加明白,女人的一生可以不是只有夫婿,付出更多的努力便能有更精彩的人生。如今我已經不願再嫁一個會令我受到束縛的夫婿,尤其是世家大族。”
謝五郎沉默了片刻,說:“你不願嫁我,是因為謝家?”說到此處,他聲音里竟有一絲微不可覺的欣喜,“而不是因為我?”
崔錦冷靜地道:“是。”
昨天一夜無眠,她想通了一件事。
她坦白地道:“我仍然喜歡五郎,可是現在的我除了五郎之外,更愛燕陽這片廣闊的天地。”兩者擇其一,她選後者。
半晌,謝五郎忽問:“今日太子之事,你如何看?”
話題跳躍得太快,崔錦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謝五郎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她。片刻后,崔錦回過神說道:“太子犯了錯,陛下加以責罰,看似輕罰,實則重罰。之前也曾有皇子干過此等糊塗事,然卻是極輕的懲罰。可見太子此時已經不得陛下歡心。”
頓了下,她看向謝五郎。
“將來皇位之上的不一定是太子殿下。”
謝五郎輕笑一聲。
“這數月以來,你果真進步神速。你既有巫力,又可知將來登上龍椅的又是哪位皇子?”
崔錦反問:“五郎亦有巫力,你所知的又是何人?”
謝五郎道:“你如此一說,我便知你不曉得。”
被識破的崔錦啞口無言。
他說道:“皇位之爭,你也好,閔恭也罷,都莫要急着站隊,天意難測。”
崔錦仔細琢磨着他的這句話。
謝五郎又說道:“另外,清樂縣主非善類,莫要接觸過多。”他站了起來,說:“不出三日,崔家必會找你。到時候你盡可開條件,崔家定會接受。”
說罷,他走到雅間的門邊。
崔錦怔怔地看着他。
在她那麼說之後,他竟然沒有生氣,還告訴她這麼多事情。
此時,謝五郎又轉過身。
“你要凌駕於世俗之上,我便與你並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