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當牛做馬
之前南爺還說不在乎那五百兩銀子,他這會兒又變卦了。“我的銀子不是無中生有,還不清那五百兩銀子,她別想離開。”
他話是給柳娥說的,卻分明是說給楊琪聽的。
不放她離開,可是正中了楊琪的下懷。反正她也無處可去,在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好之前,也只能暫時先投靠這位南爺了。
一路顛簸,楊琪感覺身體越發沉重,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強行將她的意識從身體裏剝離出來。
在朦朧且虛無縹緲的思海中,她彷彿窺見了一座鐘樓的頂端。她記得這座鐘樓,那是他們學校標誌性的建築。
然而她一張眼,學校不見了,鐘樓不見了——她還身在馬車之中,南爺與柳娥不知去向。聽到馬車外的動靜,她撩開車簾——
那一瞬間暴露在她視野中的,是一片瑰色的火雲。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楊琪從來不解這詩中之韻,如今拿它來感慨此情此景,只怕也不足以道出她所見的壯麗。
楊琪不由自嘲——詩人對株花花草草的感慨都不顯多餘,依葫蘆畫瓢功夫都不會的她,怎就學起他們附庸風雅來了!
心中的苦澀滋味淡化不掉,楊琪跳下馬車,見商隊之人忙碌,她呆愣了片刻。
此地銜南接北,西面落日群峰,東有野林叢生,路徑並不突兀,只怕鮮少有人會途經這裏。
這時,有個高大男子經過楊琪身邊,先是將她打量一番,后褪去眼中的好奇,對她怒目而視,“杵這兒幹嘛,我們家爺買你,可不是讓你白吃白喝的,還不快進帳里伺候着去!”
楊琪認得這張面孔,便是白日裏誤將她當做小毛賊,動輒護駕南爺被那叫安隱的青衣男子呵斥了一頓的耶律勝。
早在楊琪熟睡時,商隊便定此處為今夜的風餐露宿之地。簡易的氈帳搭建了好幾處,其中最大又最為舒適的便是南爺與柳娥的棲息居所。
其餘小氈帳如眾星捧月將它護在中央,佈局格外分明。南爺的氈帳外還有專人把守,守衛名叫韓飛,年紀不過十六歲。
見此,楊琪暗自思忖,這南爺還真是個有身份的人,周身守備可謂是滴水不漏。除了蚊蠅,大概沒有活物可近身吧。
安隱將為南爺張羅完晚膳,從帳內出來,便見楊琪手舞足蹈驅趕着蚊蟲。
“小姑娘,你可算醒了。”安隱這話聽上去有些慶幸之感,他又關切問道:“身子可還有不適?”
楊琪陷入茫然的迷霧,她這不是好端端的么。莫非是她睡太久了的緣故,才讓對方過於多慮?
正疑惑之際,她腦海中忽掠過一個模糊的片段。仔細一感覺,她還發現身體內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暖流漫入她的四肢百骸。正因如此,她的身體不再有沉重之感,還十分舒暢。
楊琪有些摸不清頭緒,正搜腸刮肚想來龍去脈時,只聽安隱道:“隨我進帳吧,我們家爺喚你呢。”
楊琪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頭,經過韓飛身旁時,她明顯感覺到對方投來的視線。然而待她仰起小腦瓜,整個人已身在氈帳內,韓飛已被她甩在了身後。回頭時,正對上他撇來的餘光。
“爺,我把人跟您帶來了。”說完,安隱欠着身退到了一旁。
膳食雖已備好,南爺並未動筷。他自酌自飲時,柳娥在一旁為他搖扇。
見楊琪並未將他放在眼裏,而是對着帳內的夜明珠瞪着眼,南爺心中泛起說不出的滋味。他還從未被人這般無視。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楊琪頭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夜明珠。這足有她拳頭大小的照明工具,竟能將帳內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這寶貝應該值不少錢吧……
南爺打斷了她蠢蠢欲動的心思,“想好如何還我銀子了么?”
這南爺說一不是一,行的事與說的話根本就是背道而馳的。先前誰說不在乎那些銀子,就當日行一善來着的?
關於這點,楊琪也不與他爭辯了。省得讓人戳着脊梁骨,說她想賴賬。
她苦思冥想一陣,待南爺第三杯酒下肚,她才舒展了眉頭。
楊琪先是自怨自艾的苦嘆一聲,落到他手裏,也只能自認倒霉了。好歹人家也是出銀子相救,她最好還是抱着感恩的態度暫且跟眼前這位土豪交個朋友。
“南大爺,謝您救了我哈。”楊琪沒給他戴多高的帽子,況且她這恭維的話也沒讓人聽了有多自在。她方才想好了,反正她沒去處,不如先在商隊裏混着。“我會在您身邊做牛做馬還你銀子,就是不做你的奴婢。”
都遞到唇邊的酒盞,又被放下。南爺眼中興味十足,唇角也噙着絲絲的笑意。
從小楊琪的話中聽出了矛盾,他不恥下問道:“這做牛做馬,跟為奴為婢,有何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啦!”楊琪還真理所當然起來,“你何時見過牛馬是跪着做事的?”
南爺眼中驚詫之色一閃而過,沒想到這小妮子居然是個硬骨頭!呵呵,看來這一路上多了個解悶的玩物。
“准了,我就免了你的跪禮,你就站着給我做牛做馬吧。”南爺眼神示意她到跟前來,“給我倒酒。”
這本不是值得介懷的命令,卻讓立在一旁等候吩咐的安隱臉色劇變。他上前一步,警惕的看一眼楊琪后,才緊張道:“爺,使不得!”
南爺抬手制止他,后對楊琪招手,“還不快過來。”
楊琪這才抬腳過去,按照南爺的指示,將跟她的小腿有的一拼的酒壺端在了手裏。
三杯兩盞之後,楊琪才回過味來,原來自己是落到了南爺的圈套里!
一杯就那麼一口酒,他卻喝得慢條斯理,甚至抱了本《六韜三略》細細品讀着。
雙腿漸漸失去知覺,楊琪的內心卻洶湧澎湃着呢。她瞪着側卧於氈床的南爺咬牙切齒了好一陣,眼神由兇狠轉變到陰險——
看來她是計上心頭,琢磨出來怎麼“伺候”南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