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疲於奔命(一)

(六)疲於奔命(一)

高威並沒有危言聳聽,甚至實際情況比他說的更糟,畢竟隨着東王家的分裂,鬼參營也一樣分裂了,很多消息他也知不到的。他將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講了出來,夏維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始終太低估東晨迦藍了,他從來也沒想過,一個行將就木的人,被莽族和蠻族軍隊壓得喘不過氣來,且離他的西北省有千里之遙,竟然還能威脅到他。雖然高威所講出的並不是全部內情,但夏維一旦掌握了其中一部分,就漸漸猜到了事情的全貌。

首先,東王家和北王家的聯合就是東晨迦藍用出的第一招。不對,或許從當年東晨迦藍把東晨選趕出家門,一切就開始醞釀了。夏維仔細回憶當年的事,當年東晨選和他一起對付洪查匡的南王軍,後來被莽族人追擊,東晨炫擅離職守,挾持顏夕一起逃亡,而觸怒了東晨迦藍,東晨迦藍便將他趕出了東王家。夏維一直沒覺得這裏面有什麼不妥,但是現在仔細一想,就發現問題了,東晨炫當時為何要逃走呢?根本沒必要嘛。反過來講,如果因為這件事東晨迦藍能大義滅親,把東晨炫逐出家門,為何現在又同意和北王家聯合呢?難道說東晨炫本身就是他派去安插到北王家的一枚棋子?

夏維沒有證據來證實自己的這個推測,不過他相信這和事實相差不遠。至少現在東晨炫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據高威講,夏維和彌水清從西北省動身前去南方見顏瑞的同時,東晨迦藍和東晨炫就開始進行他們的聯合行動了。東王軍停止了對莽族軍隊施壓,在所有交戰地點,他將自己的部隊不同程度撤後,給了莽軍喘息的時間,然後他擺出對蠻族進攻的態勢。

這種做法看似是要先除蠻族,再出莽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行的。尤其是北王家和蠻族人有協議,雙方在很多地區都是聯合控制的,若是對蠻族用兵,很可能會對北王家造成滅頂之災。莽族的黎烈汗認為,一定是顏夕和東晨迦藍昏了頭了,不過這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既然北王軍和東王軍暫時威脅不到他,而顏瑞在南方也好像沒有動靜,那麼他便可以拿出力量去收回對西北省的控制。

於是駐紮在西二省的莽軍開始集結,準備大舉入侵西北省。夏維之前沒估計到莽軍會動,完全是因為他相信了東晨迦藍會和他聯合。這樣一來,東晨迦藍背後擺他一道,放莽軍去打他,他也只能自己找沒人的地方哭去了。

高威又告訴他,莽軍的目的只是奪回西北省北部,將他們與近東交流的通路拿回來。但是在他們開始進發的同時,西北省卻生出變故,夏家軍的主力開始向南部調動,彷彿是要給莽軍讓路似的。

說到這裏,高威望向夏維,揶揄道:“夏維,你帶出來的兵,怎麼犯下這種錯招?”

夏維也在心裏納悶,他把夏家軍的指揮權交給張可達,本來覺得不會出岔子的。張可達膽子是小了一點,但兵法謀略卻有過人水準,怎麼不調兵去迎戰莽軍,反而還集結部隊往南撤退呢?即便夏家軍剛剛和西北軍大戰一次,需要休整,但此刻應戰莽軍,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莽軍驟然用兵,就算傾盡西二省的駐軍,兵力也不會有多少,而且這些年夏維組織了一支騎兵,練習的是當年北王第十軍的騎兵戰術,就算程度還略顯遜色,對付莽軍騎兵,也是能夠一爭高下的,加之他們的騎兵下馬,用巨盾、長矛、絆馬索阻擊騎兵的戰術,更是專門對付莽軍的。張可達握有這麼多資本,咋就不打這一仗呢?

夏維一頭霧水,暫時想不出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這時高威繼續說道:“不管怎樣,你的夏家軍撤退,便將主動權拱手讓給了莽軍。不過莽軍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他們從西二省抽調部隊去打西北省,而蟄伏這麼多年的北王軍,終於也開始活動了。三天前北王軍就已經開始渡過燼火河,相信現在已經開始奪下西二省的戰鬥了。北王軍畢竟還是天底下最強的軍隊,拿下西二省不會浪費太多時間,最多半個月,到時候他們更可以進一步向西,搶在莽軍前面,把西北省也納入自己囊中。當然這還不是他們的全部動作,他們也開始和東王家聯合,擺出對蠻族進攻的架勢。看起來,如果一切順利,北王家將會獨自拿下整個天下。”

彌水清忽然問道:“如果北王軍能自己來打天下,為何東晨迦藍還要與他們聯合?東晨迦藍不是很有野心么?”

高威還沒說話,夏維便先解釋道:“很簡單啊,現在北王家是誰說的算呢?是顏夕嗎?我看不一定了,或許現在北王家真正的控制者,是東晨炫了。這樣一來,北王家拿下多少土地,不一樣還是東王家的么?”

高威點頭道:“說得不錯。如今看來,要麼當年東晨炫被逐出家門就是一個騙局,要麼現在東晨炫又得到了東王的原諒,總之,身在北王家的東晨炫,應該還是東王家的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東王會和北王家的聯合。”

夏維苦笑道:“厲害啊厲害,東晨迦藍果然夠狠,假裝答應和我談聯合,把我騙出來,他則趁機去掏我老窩。陰險陰險,真是太陰險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這一課真是讓我受益匪淺。”

彌水清問道:“三哥,我們該怎麼應付?”

夏維道:“看起來我們的意圖已經暴露,不能去找東晨迦藍的麻煩了,還是立刻動身回西北,爭取挽救我們的夏家軍罷。老天保佑,但願張可達能撐到我回去。”

高威道:“放心,我會帶人護送你的。相信這一路不會出什麼岔子。”

夏維道:“你是真的打算脫離東王家了?”

高威道:“沒有。我只是見勢而行,真正的鬼參營不會依附任何人,只會選擇正確的道路前進。嗯,說了你也不懂。”

夏維道:“一群瘋子。”

彌水清打斷了二人,問道:“三哥,我們是冒險穿過江北省,還是繞道從南方走?”

夏維道:“當然是從江北走咯。從南方走,那不是送自己去見顏瑞么?不行,現在生出這許多變故,誰知道顏瑞會怎麼做?還是走江北吧。”

次日清晨,眾人上路,不幾日便進入江北省境內。到了這裏,夏維就要萬分小心了,不僅要躲過莽軍,避開東王家的追兵,連老百姓都是他的敵人。當年他摧毀了江北大堤,把洪水放進江北省,釀成了此地百年不遇的嚴重水災,到現在江堤還在修築中,每到汛期就會洪水泛濫,百姓一提夏維的名字,都是咬着牙,恨不得親手把他掐死。

對於江北省腹地,莽族人採取的政策還是相當優厚的,因此這裏的百姓反對外族的熱情並不是很高,換句話說,他們已經麻木了,莽族實施一點小恩小惠,他們就謝天謝地,根本不會想到反抗。而且他們每聽到其他地方有戰事,有什麼人在和外族作戰,都是祈求老天保佑,讓那些人儘早失敗,別讓戰火燒到他們這裏。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夏維等人的行進困難重重,到處都有捉拿他的告示,人人都是他們的敵人。莽族人恨夏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幾年一直在想辦法對付他,而且他的行蹤應該已被莽族人得知,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懸賞夏維的價格飛漲,通報消息者賞白銀千兩,活捉者賞白銀千兩,良田百畝,抓住死的賞賜最多,黃金萬兩,良田百頃,得莽族封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各地都有閑人組織起來,追查夏維的行蹤。

不得已之下,夏維等人只能繞遠道,沿江北省邊緣前進,但即便如此,還是暴露了行蹤。先是在某處小鎮逗留的時候,高威敏銳的發現有人在監視他們。雖然夏維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但他還是信任高威的觀察能力,於是當夜悄悄離開了鎮子。但是他們並沒能逃過追蹤,剛離開鎮子不遠,便有大隊莽軍騎兵銜尾追至。

高威立刻讓鬼參營的武士分成兩股,一半原地迎戰,抵擋敵人,其他人分散,掩護夏維和彌水清撤退。鬼參武士對莽軍騎兵的戰鬥雖然人數較少,但卻慘烈異常。原地抵抗的只有十名鬼參武士,莽軍騎兵則有百人左右。鬼參武士兩人為一組,一個在前吸引敵人注意,另一個則繞後攻擊。雖然戰術簡單,但他們抱有一命換一命的覺悟,在前吸引敵人的鬼參武士幾乎是奮不顧身地沖向莽軍騎兵,用身軀去和戰馬迎頭衝撞,將敵人撞落下馬,由同伴將落馬的敵人置死。雙方接觸的一瞬間,便各損傷了五人。緊接着又各有兩人陣亡…雖然是短暫的抵抗,並沒有削弱莽軍的實力,但已經給夏維逃跑爭取到足夠時間。這時正在縱馬飛奔的夏維並不太擔心能否逃跑,心中想的是剛才目睹的鬼參武士的戰鬥方式。他實在不明白鬼參武士為何能毫不猶豫地赴死,論作戰能力,鬼參武士或許不值一提,但視死如歸的氣魄卻是無人能及的。這不是勇氣,夏維在鬼參武士身上看到的是憤怒,他們在戰鬥的時候流露出無比的憤怒,好像憎恨世間的一切,甚至包括他們自己,所以他們才能奮不顧身。

太有意思了。夏維感到莫名的興奮,他才沒心思去想鬼參武士的腦子裏都裝了什麼,他現在想的是,一定要趁東王家分裂這個機會,盡量把鬼參營的人爭取到自己這邊。不僅是他們收集情報的能力,就算用來給自己當保鏢,也是好的。

在逃過第一次莽軍追擊后,夏維、彌水清,以及高威和另外十幾名鬼參武士不得不再次掉頭,進入江北省腹地。其後一段時間內,他們每日只睡一個時辰左右,其他時間都在狂奔,即便如此還是遭遇了兩次追兵,高威帶來的鬼參武士都斃命了,此時只剩下夏維、彌水清和高威三個人。

這一日天黑之後,他們在野外露宿,開始商量下一步的策略。前幾日他們只顧着跑,但現在看來,這樣跑下去,很難回到西北省了。

彌水清道:“除了回西北,我們還有另外兩個選擇。一是向北,出江北省,進入河南省,去找二哥,他的人馬現在應該在河南省內。”

高威搖頭道:“這個法子不好,瞿遠將軍確實在河南省,可是具體位置卻沒人知道。鬼參營收到的最後消息是,瞿遠將軍率部偷襲了莽軍的三個儲糧兵棧,然後就消失了。這還是兩個月前的事情。我們現在去河南省,並不是很明智的選擇。”

夏維同意高威的觀點,問道:“小妹,還有什麼選擇?”

彌水清猶豫了一下,說道:“西南方向就是喬年炅的地盤了,或許我們可以去向他求助。不過,當年三哥你曾毀掉江北大堤,算是在喬年炅最落魄的時候又踩了一腳。而且顏瑞殺南王的事,喬年炅一直是記恨的,我們這些年和顏瑞關係密切,他是否會幫我們,實在不好說。”

夏維沉默不語,支着下巴思索起來。

高威在一旁說道:“夏維,去找喬年炅也不是不可行。關鍵是現在東王和顏瑞都下手對付你了,只要你肯裝出一副喪家犬的德性,保證能博得喬年炅的同情。而且你可許諾,若他幫你回到西北省,挽救夏家軍,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他的。他也不是全無野心之人,不然也不會帶着南王軍殘部在江北苦苦掙扎。喬年炅其人,野心和氣節都是有的,你要用利益去誘惑他,用你滿心擊退外敵而遭人排擠的不幸經歷去打動他,二者合一,不怕他不會幫你。”

彌水清連連點頭,道:“三哥,高大哥說的不錯。”

夏維皺着眉頭道:“用利益去打動喬年炅,這個好說。但讓我去裝喪家犬求他,這個嘛…我像是那種低三下四去求別人的人嗎?”

“像!”高威和彌水清異口同聲。

夏維一拍大腿,笑道:“二位真是太了解我了。就這麼辦,我們就去求喬年炅。哈哈,沒想到我最不放在眼裏的人,現在卻成了最有可能幫我的人。真是風水輪流轉,轉出一個新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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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東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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