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嚴豫在侯府之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與汪氏商談了一段時間后,便動身離開了侯府。
展臻之前吩咐過瑛兒,借口送茶點之類,想辦法打探一下嚴豫與汪氏談話的消息,卻不想汪氏謹慎至此,竟然連心腹趙嬤嬤都遣了出來。
想從汪氏身邊之人下手也行不通,展臻只能暫時打消了念頭,準備稍過些時候,先把展寧這安頓好,再親自去探汪氏的口風。
不過沒等他去到汪氏那,汪氏已經先一步來瞧展寧。
汪氏收了之前在嚴豫處的震驚,面對展寧是一派溫和好祖母的模樣,若是忽略掉她隱晦問起展寧是否受了侵犯時眼裏一閃而過的寒光的話,就完美無缺了。
展寧倒不會蠢得將自己在西郊荒宅里遭受過的屈辱告訴汪氏。
除了展臻以外,即便面對張氏,她也不會坦言。
一來是不願說出口,二來也是保護自己。
她只道自己被對方擄了去,在西郊荒宅呆了一陣子,還有個醉漢意圖對她不軌。但之後不知為何,對方突然慌慌張張將她轉移了地方,結果在路上遇見心玉公主,還和心玉公主起了衝突,她趁機逃出生天。
“孫女今日承蒙北漠心玉公主相救,待稍好些,還得備上一份禮物,選個日子前去與心玉公主道謝。”
汪氏聽了沉吟一陣,點點頭道:“是該備份厚禮上門致謝。再者除了心玉公主之外,睿王爺和汝陽王世子處也得備上一份禮物,今日寧兒的事情,也承蒙他們幫了忙。”
汪氏考量周全,本沒有什麼奇特,不想她說到這,話鋒陡然一轉,“不過上門致謝一事,寧兒就不必親自去了,讓你哥哥替你走一趟。一者你是女兒家,拋頭露面多了不好,再者你被劫持一事尚未水落石出,這段日子為了穩妥起見,你暫時別再出門,好好在府里獃著,等事情了結再出去。”
汪氏這話里的意思,竟然是要變相禁了展寧的足。
展寧皺了皺眉,展臻想起嚴豫之前與汪氏的密談,不由生了懷疑,於是他試探着道:“祖母說得極是,這段日子阿寧還是呆在府中穩妥。不過別的幾處都還好,我可以代勞,但阿寧的義父義母處,該備的禮物還未送去,是否我送阿寧親自去一趟來的好?”
汪氏聞言搖搖頭,正色道:“顏先生、顏夫人愛護寧兒,定然會理解的,臻兒你便一道顧全了,總之事情平息以前,寧兒都呆在府中,不要隨意外出。”
汪氏這般安排,內里似有文章,展臻心裏暗暗盤算了下,正要再度開口,汪氏卻喚了他道,“臻兒,寧兒這裏有你母親照顧着,你與我來一趟,我有些事情交代你。”
展臻隨了汪氏移步鶴年居。
汪氏所說之事顯然非同小可,屋子裏只有他們祖孫二人,趙嬤嬤也照舊被打發了出去。
避了旁人,坐在榻上的汪氏的神態顯得有些疲憊,臉色也有些灰敗,只靠那雙閃爍着歲月沉積光芒的眼,才將平素的氣度撐起了幾分,“臻兒,自今年以來,你已算是這家裏的半個主心骨。這件事情,我思來想去,你父親恐沉不住氣,你母親的性子又經不得事,阿寧是女兒家,我只有與你講來最合適。”
汪氏說得嚴肅,展臻一時摸不清深淺,他疑心是不是嚴豫與汪氏提及了展寧的婚事問題,便順勢問道:“可是睿王爺與祖母說了什麼?是有關阿寧的嗎?”
“與寧兒有關係,但主要不在她。”汪氏抬眸看展臻一眼,否定了他的猜測,“今日,睿王爺提點了我,去年你與寧兒遭遇之事,以及今日寧兒所遇劫難,都是由誰主使,又因何而起。”
展臻之前在展寧處,兄妹兩人避了張氏,暗中說了些事情。
展寧告訴了他自己的發現,他已知曉錢氏幕後之人乃是皇城司督公魏海,這段時日以來,背地裏幫着展頡與展欣兄妹的也是這位魏督公。
不過對方為何相幫錢氏,他們就不得而知了。
而嚴豫對此事似乎有所了解,只是他不願意相告。
這會,展臻聽了汪氏的話,眉頭微微一皺,他暗暗想道,嚴豫不肯對展寧坦白,卻與汪氏和盤托出,再瞧汪氏沉肅的神色,搞不好嚴豫拿手中的秘密與汪氏談了什麼條件也不一定。
而嚴豫與汪氏談的條件是什麼?
多半是展寧的歸宿問題!
身為兄長,一心疼護的妹妹被逼得性情大改,展臻心中對嚴豫自有幾分埋怨,不過在汪氏面前,他不便顯露,只能問道:“那是何人所為?因何之故”
“睿王爺告訴我,幕後主使之人,乃是皇城司督公魏海。”
展臻早已得知,這會卻裝作大驚失色,“怎麼會?!皇城司替聖上專司暗探之職,魏督公行事也有些跋扈,可靖寧侯府與他無冤無仇,他何必三番四次為難?而且睿王爺又怎麼會知曉?”
汪氏聽展臻發問,目光往他身上一轉,隱約帶了幾分打量與探究,她沉聲緩緩道:“睿王爺只道是無意中知曉,看在你與寧兒兄妹的面子上,才提點靖寧侯府一二。我其實也想問問你,你也就罷了,寧兒與睿王爺,是如何有的交集?”
汪氏這話,便是在刺探展寧與嚴豫的關係了。
展臻不知嚴豫究竟與汪氏說了什麼,不好說得絕對,只能謹慎應道:“寧兒與睿王爺,除了那日在長公主宴上,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理應沒有什麼交集。不過睿王爺對寧兒似乎有些好感。”
展臻應得謹慎,落在汪氏耳中,也的確比一口咬定兩人毫無交情來得可信。汪氏聽了未在追問,她皺眉輕嘆了口氣,伸手與展臻招了招手,示意展臻到自己跟前。她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臻兒,接下來我與你說的這件事,你得與我保證,這輩子都爛在肚子裏。不僅不能向外人吐露,便是你父母和妹妹處,也不能透露隻言片語。這件事弄不好,便是我靖寧侯府禍事之端。”
展臻少有見汪氏這般嚴肅,聞言趕緊點頭應諾,汪氏得他起了誓后,才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展臻聽着,面色也是大變,連心跳也加快了些。許久,待汪氏將話說完,他才聽自己道:“此事要解,必須釜底抽薪。祖母打算如何處置?”
“魏海此人,並非你或你父親能簡單撼動,好在睿王爺許諾替我們擋上一擋。如今你我需做的,是料理了府里這兩個,不能讓他們再禍害我們。不過事情得辦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迹,以免太快惹了禍事。”
“祖母要怎麼做?”
“要讓兩個人死得合情合理,又無人詳驗,最好的辦法,便是惡疾了。這年頭窮人堆里,別的不好找,找個得了天花之類的孩子,還不是個難事。”
展欣早被關押起來。
展頡比展寧遲一步回府,回來后尚未見到展欣,便讓汪氏的人控制了起來。
汪氏出手突然,展頡與展欣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隨後汪氏又下了令,關閉侯府大門,府中下人暫不準隨意外出。
她這般舉動,再應襯着她之前的話,顯然已是動了殺心。
展頡展欣兄妹如同兩條毒蛇,總想藏在暗處咬人,展臻對他們並無兄妹情誼,也不會憐惜他們的性命。但他心裏隱約有些說不清楚的不安之感。
“只怕在外人看來,侯府今年是流年不利了。”
今年靖寧侯府死的人,已經不少,若再添兩個,落在別人嘴裏,必定說得極難聽。
換在平常時候,展臻也不會在乎這些。
但他想想展寧,再想想嚴恪,皇太后拿嚴恪當眼珠子寵着,汝陽王府的門第又高了靖寧侯府老長一劫,本就不算門當戶對,靖寧侯府再鬧出這麼多閑話,加上嚴豫從中作梗,這兩個人之間就更艱難了。
汪氏平日也是在意這些的,但她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當舍則舍,永遠知道自己心裏什麼最重要
“無妨,料理了這些齷蹉之後,會有一樁天大的喜事,替侯府沖一衝之前的晦氣。”
展臻心頭一跳,“祖母說的是什麼喜事?”
“喜事,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該告訴你的時候,我也會告訴你。”汪氏拍拍他的手背,眼中閃過些許光亮,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道:“你去江南之前,先幫着祖母去辦件事,讓人去找個染了惡症的無根之人。做的小心謹慎些,別露了痕迹。”
汪氏心意已決,展臻見問不出多的東西,只能點了點頭,“孫兒轉身就去辦。”
他在心中暗忖,既然嚴恪已坦然了心意,他必須再一次確認展寧的想法,然後去見一見嚴恪。瞧汪氏這樣的安排,展寧的事情如不處置妥當,搞不好他去一趟江南,再回來之時,一切就難以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