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抗命救兄弟
陳嵩向劉裕告退,準備回到自己的兵船上。一隻腳剛剛跨出船舷,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風掀翻在甲板上。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聽到水面上混亂的呼救聲。他撲到了船頭想看個究竟,又險些被風吹下船去。
俯視河面,到處都是晉軍士兵。拉縴的士兵都不穿鎧甲,白色的罩褲短裳在水面上格外刺眼,一片片從陳嵩眼前掠過,被水流急速地沖向下游北岸。
情急之下,陳嵩忘了自己是在劉裕的帥船上,失聲大叫:
“快來人!”
“怎麼回事?”劉裕出現在陳嵩身邊,身上那件錦袍被大風掀起。丁旿帶着一張大盾,護在一邊。
劉裕看了水面一眼,立刻發令,好像對策一直就在舌頭上備着,根本不需要動腦子:
“丁旿,讓他們擊鼓傳令,派出小船撈人。白直隊派一名幢主,乘快船到北邊去談判,叫他們善待我方靠岸士兵。我可以用糧秣換人,每人一千斤!他們要是想金銀玉帛,都可以給。”
陳嵩心頭湧上一絲感激:太尉捨得花一千斤糧秣來贖一個小兵的命!只是他不明白劉裕的第一反應為什麼是求鮮卑人。這些天來,鮮卑人根本就沒有放下過屠刀,憑什麼這個時候突然立地成佛?
“太尉,趕快派人上岸吧,萬一鮮卑人不談判,可以把弟兄們搶出來。”
劉裕看了北岸一眼:
“不行!”
陳嵩撲通一聲跪在甲板上:
“太尉!弟兄們落到索頭手裏,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誰說的!一群落難的人,手無寸鐵,我就不信他們會乘人之危。”
陳嵩知道自己不應該和太尉討價還價,但還是忍不住要爭:
“索頭這些天來根本就沒有手軟過,郭旭晚上出去解手,他們都要射兩箭!胡人性如豺狼,哪裏會講什麼仁義。”
劉裕雙手握拳,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要這麼說,我更不能睜着派更多弟兄們去送死!”
陳嵩腦子飛快地轉着,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那麼讓我帶人和信使同船過去,也好保護他。”
這個缺口被輕而易舉地堵上了:
“信使船上不能有一樣兵器,匕首都不行!”
陳嵩心一橫,索性站了起來:
“我只帶自己麾下一個小隊過去。”
劉裕轉過頭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卻對丁旿下了一道命令:
“擊鼓傳令:各隊可以派船撈人,但任何人不得登岸作戰!違令者......”稍微沉吟了一下,決然加上:“斬!”
一陣沉悶的鼓聲過後,站在“平虜”艦桅杆刁鬥上的兩個傳令兵用兩隻紅色的小旗上下揮舞,把命令傳了下去。
劉裕如果要跟某個將領面談,會派傳令兵乘小船去請。如果有命令下給所有艦船,就會在擊鼓示警后,用旗語重複三遍;每艘船都有一名令旗手,看見帥船旗語后,會沿着上下游兩個方向依次傳遞;每艘船都有配有旗語翻譯,負責把命令傳達給帶隊將領。全船接到命令后,必須從頭船和尾船兩個方向,用旗語向帥船回復。
劉裕的“斬”字說完沒一會兒,頭頂上刁斗里的傳令兵就接到了回復。
陳嵩的心徹底涼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還不如省下這些時間。他向劉裕欠欠身,轉身從一名親兵手中拽過一把長槊,俯身叫住一艘從大船邊駛過的快船。
丁旿在背後說:
“陳隊主,太尉有令,登岸作戰者斬!”
陳嵩半步都沒停,他沿着繩梯下到一半,直接跳到了船上。
這是一艘用於水戰突擊的蒙沖小船,窄而長,在劉裕的帥船“平虜”身邊,就像泥鰍遇上了大鯉魚。但是船上配了16支槳,來去如飛。陳嵩站穩以後,帶頭的槳手問:將軍要去哪裏?
“北岸!”
槳手們面面相覷。大家剛才已經知道了嚴禁登陸北岸的命令。陳嵩怒喝一聲:
“砍頭砍我的,干你們屁事!開船!”
十六枝槳翻飛起來,小船流星般沖向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