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樂無異變話癆

當謝偃一身白衣溫潤如玉的走進靜水湖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和偃甲馬一起玩累了,躺在一起呼呼大睡的空嵐。

雪白的發和雪白的羽翼披散在背上，她就像是一隻小獸一樣蜷縮着身軀，偶爾那對毛茸茸的耳朵也會輕輕抖上一抖。

謝偃微微嘆了口氣，臉上帶起了慈祥的笑容，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阿嵐？阿嵐？別在這裏睡,水汽太重,會不舒服。”

空嵐唔了一聲,迷糊的睜開眼，茫然了半天才把眼睛對準了謝偃，揉着眼睛露出傻了吧唧的笑容：“謝偃？你怎麼來了？”

雖然謝氏們長得全都一樣，但只要熟悉了以後,就能很輕易的分辨出他們誰是誰，最為明顯的是謝偃了。

謝偃的年齡為謝氏中最長，性格沉穩看透世事，就是常人百姓家的爺爺輩兒，所以他經常就用一張年輕的臉擺出一副慈愛的表情，還讓人不覺得奇怪。

實在是他的氣質太過於沉穩，連說話的語速都那麼沉穩……

謝偃微笑道：“謝七傳訊於我，說有故人到訪，在下便來了。未曾想阿嵐你竟也在此處。”

確實，空嵐的孫子快出世了，她心裏焦躁得要命，天天跑出派四處尋找天材地寶隨時準備給自己兒媳婦補身子，就算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貼着她的瓊華追妻三人組玄霄雲天青水門三人，還有忠犬至極的君麻呂都找不到她，別說謝偃這個不太注意她行蹤的人了。算一算，謝偃還真是幾個月沒見過她呢。

“故人？”空嵐回憶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我知道是誰了，謝偃你還記得樂無異嗎？”

謝偃沒事也會給自己調試一下上點潤滑油什麼的，這百年的時間裏，他的記憶幾乎半點都沒褪色，自然也清楚的記着十年前遇到的樂小公子了。

“原來是他？”謝偃微露恍然之色，失笑點頭道：“我聽謝七所說，如今樂公子也是偃師了，屆時我們可交流一二。”

“好啊！誒對了謝偃你還記得我提到的肉包和大壯嗎？他們來了嗎？”空嵐想起了變成一隻貓的某長琴還有長琴的貓兒子，連忙問道。

“這個……我卻不知了。”謝偃微露遲疑之色，搖了搖頭，微笑道：“這樣吧，我現在便去接樂公子前來靜水湖中小坐吧。”

“好！我收拾一下靜水湖，剛剛和偃馬玩兒弄得亂糟糟的。”空嵐說完晃了晃身子化去妖形，轉身就興沖沖的跑去把靜水湖給收拾整齊了。

謝偃本來想說“你來做客這些事情放着我來就可以了”，但空嵐的動作太快，他最後也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隨她去了。

謝偃對於空嵐的感情，是將她當成摯友，當成知己，但因為空嵐那蠢了吧唧的性格，謝偃對她的感情更多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慈祥寵愛的感覺。

謝偃覺得空嵐就是他的孫女一樣可愛，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有個孫女的話，大概也就是空嵐這樣的人了，有點迷糊有點笨，大大咧咧但是赤誠無偽，看到她就覺得生活美好。

謝偃搖了搖頭甩去突然升起的感慨，轉身去郎德寨內接樂無異他們了。

為了和謝七能保持一致，謝偃雖然沒換上一身黃衣，但是臉上卻戴了遮住上半張臉的木製面具。

樂無異見到了崇（meng）拜（zhong）的偶（qing）像（ren），就差嗷一嗓子撲上去抱大腿求收養了，如果不是腦袋上肉包正龍盤虎踞藐視天下的卧在那裏，他估計就真的撲上去了。

樂無異的新形象就是頭頂一隻虎斑貓，貓頭上站着一隻小黃雞，右手牽了個細瘦怯懦十歲左右的男童……這樣。

看起來很神經，很有病，夏夷則和聞人羽都離他遠遠的，擺出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

“謝、謝伯伯！”樂無異兩頰暈紅的看着他。

謝偃被這樣火辣辣的視線注視着，頗有些不太自在，輕笑了一聲安撫道：“在下想起來了，十年之前於長安，在下與樂公子曾有一面之緣。”

“誒——！”樂無異回想了一下，激動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十年之前……那個送我偃甲鳥的人，就是謝伯伯你啊！哈哈！”

他實在太激動了，肉包卧不住，不由從他頭頂上跳了下來，淡淡掃了他一眼之後，非常人性化的搖了搖頭，帶着縱容和好笑。

肉包這樣的表現讓聞人羽和夏夷則都不由看了他一眼，畢竟肉包的身上沒有妖氣，居然還這麼通人性，就比較稀奇了。

謝偃笑道：“當真是緣分。樂公子，這兩位是……”

“噢，這是聞人羽，這是夏夷則，都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好朋友呢！還有這是肉包，這是肉包的兒子大壯，他是個貓妖。還有這是饞雞。”樂無異介紹了一下兩人，聞人羽和夏夷則都向著謝偃行禮。

謝偃點了點頭，笑道：“禪機？當真是好名字，頗有深意。”

聞人羽聽到這話不由神色莫名的扶額，好像是不忍看到謝偃被打擊的畫面。

“謝伯伯你誤會了，不是坐禪的禪，是饞嘴的饞，饞雞它太饞了！把我帶的乾糧都吃光了！所以我就叫它饞雞了。”樂無異一臉天真的道。

夏夷則那張面癱的臉上瞬間複雜一片，他也和謝偃一樣以為是禪機而不是這麼接地氣的饞雞……雖然音是一樣的，但畫風卻瞬間不一樣了好嗎？！

謝偃長期在瓊華派獃著，妖魔鬼怪見了個囫圇，面對樂無異這樣天然的話語也毫無異色，點頭笑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了。”

寒暄了幾句之後，謝偃邀請幾人前去靜水湖內做客，幾人當然是求之不得，樂無異只是想尋找偃師謝衣的蹤跡，而聞人羽和夏夷則都是想尋找偃師謝衣的作品通天之器回答自己的問題，這個事在光天白日之下不好說。

靜水湖離郎德寨不遠，沒過一會兒幾人就到了靜水湖，面對一望無際的湖面，三人都傻了眼。

樂無異撓了撓頭，結結巴巴的道：“這、這裏什麼都沒有啊？難道……謝伯伯的屋子是建立在水底的？”

謝偃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壯喏喏的小聲道：“這、這是很厲害的結界……”

謝偃點頭道：“這位小兄弟說得不錯，靜水湖之上籠罩着層層結界，在此處最好不要使用任何法術，否則容易引起結界反彈，會被攻擊。”

聽到是幻術就打算顯擺一下新學的半吊子法術來破解一下的樂無異連忙撤掉印訣，啊了一聲道：“那、那我們怎麼進去？”

謝偃也沒有什麼動作，就已經將幻術對幾人的掩飾去掉了，幾人眼前一花，便看到了波光粼粼的靜水湖湖心小島之上，出現了一座神奇的木質機關房屋，遠遠的就能看到各種機關在運轉，像是升降梯、水車、日晷、棧橋之類的奇異造物數不勝數，雅緻而令人驚嘆，一看充滿了科學。

“哇哦……真壯觀……”幾人都看傻了眼，樂無異甚至獃獃的輕呼了一聲。

“唧唧唧唧！”饞雞跳到地面上蹦躂來蹦躂去，興奮的叫着不知道在說啥，肉包抬頭看了一眼謝偃，眼底也不由劃過一抹佩服。

大壯喏喏的開口道：“可、可我們該怎麼過去……”

謝偃微笑着沒說話，一隻偃甲蠍忽然從水底升了上來，這偃甲蠍的背部寬闊，可以讓一個人站上去。

“湖心島一向只我一人居住，未曾備船。而今只能靠偃甲蠍載我們渡湖，往來幾次便可。”謝偃說道。

“嗯！好的謝伯伯。”樂無異連忙點頭。

就在這時，饞雞又叫了幾聲，然後一頭栽入湖裏，樂無異瞬間大驚失色：“啊啊！饞雞你怎麼投湖自殺了！！”

眾人：“……”

樂無異急得團團亂轉：“啊啊啊怎麼會這樣！難道饞雞是怪我沒給它吃肉？！但那樣也用不着跳湖啊！啊啊啊我該怎麼像糰子交代啊！”

眾人聽到樂無異抓狂的叫喊，臉上都不由掛滿了黑線，夏夷則開口道：“樂兄且慢，饞雞來歷不凡，應當不會有事。”

“應當不會有事？啊啊那就是說可能會有事了！不行我得下水找它……”樂無異想一出是一出，立馬就要跟着饞雞殉情去了。

聞人羽趕緊阻止道：“無異別鬧了……”

眼見樂無異壓根兒不聽，肉包微微嘆了口氣，溫潤如玉的男聲從它口中傳出，透着輕易能使人平靜的力量：“無異，冷靜一些喵。”

樂無異剛剛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的樣子，但肉包一開口，他卻下意識的停住了往湖裏沖的動作，看向了肉包。

虎皮貓甩了甩尾巴，端坐在地上，仰着頭，褐色的貓眼透着溫潤的光，配上剛剛口吐人言的動靜，夏夷則和聞人羽都不由受到了震動：“這是……妖？”

肉包微微一笑：“妖？在下不算為妖喵，當年在下有所奇遇，方才有了以貓身而口吐人語之能喵。”

謝偃點了點頭道：“我也是知道肉包公子……先生，阿嵐她現如今於靜水湖內做客，方才提起過你。若非聽你當真出口說話，我也是不能確定阿嵐所提是否便是你。”

畢竟天下虎皮貓那麼多，肉包這個名字又那麼平凡，謝偃也就沒有提，反正他們一會兒上島后空嵐自己會辨認。

肉包神色一動，貓臉上看不出表情，但那雙眼卻微微眯了起來，透出一種如沐春風的愜意感，看得出來它極其開心：“空嵐在此？當真是……再好不過。”

幾句交談間，饞雞已經完成了變身，一條藍色的巨大的魚從湖底冉冉升起，停在了岸邊。

謝偃神色流露出一些驚訝，道：“竟然是鯤鵬……”

看到幾人或疑惑（樂無異）或沉思（夏夷則）或驚訝（聞人羽）或瞭然（肉包大壯父子）的表情，謝偃將鯤鵬的來歷介紹了一番，樂無異哈哈一笑道：“沒想到饞雞你這麼厲害啊！”

幾人坐在鯤的身上，而謝偃則坐着偃甲蠍先行過去開路，不一會兒大家就到了湖心居之上，離得老遠大家就看到一個穿着藍白長袍身形嬌小的女子正婷婷站在那裏，遠遠看着這邊。

當真是靜如一副絕美的畫。

聞人羽和夏夷則兩人第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子，不由都獃獃的愣住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空嵐的樂無異站起來，雙手合攏放在嘴邊大聲叫道：“空嵐姐姐——！”

然後下一秒，那個美麗嫻靜的女子蹭一下蹦了起來，比樂無異聲音更大的吼了回來：“哈哈哈哈哈無異——！”

看着雙手叉腰狂笑的女人，聞人羽和夏夷則的表情死死的癱在了臉上。

謝偃有些不忍心的安撫道：“聞人姑娘，夏公子，莫要介懷，阿嵐平時……也是這樣的。”

謝偃是想說“她平時不這樣的”，但是這姑娘平時也是毫無形象的主兒，這種假話謝偃說不出口啊。

聞人羽聽到這話表情都懵了一下，她大概也想不到一直那麼穩重年齡也百多歲的謝偃會這麼幽默。

鯤靠岸了，樂無異就像風一樣的沖了過去，臉都笑開了花：“空嵐姐姐！我都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沒來長安看我啊？肉包和大壯也很想你，你看這一次肉包和大壯都跟來一起冒險了……話說你居然和謝伯伯認識，早知道我就早問你了，這樣也可以早點認識謝伯伯也可以拜師學到更強的偃術，雖然我娘親的偃術也很好啦……誒對了空嵐姐姐我跟你介紹哦，這兩個是我在旅途中認識的好朋友，這是聞人羽，這是夏夷則，他們人很好的！空嵐姐姐你知道嗎我現在也是一個很厲害的小高手……我的偃術現在如何如何……我家那小誰那天打碎了個碗……肉包又胖了……”

聞人羽、夏夷則、謝偃、大壯肉包都默默的站在樂無異的背後。

“那個……我們好像被遺忘了？”大壯弱弱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