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解僱
“你根本不喜歡她.”一個恨恨的聲音在楚河漢界事務所里響起.壓抑的憤怒如同一顆失去了導火索的地雷.滿腔火藥卻無從爆破.
“噗噗噗.”又一個清越的男音悄悄的藏着得意悶聲而笑.悠悠的語調彷彿挑釁一般逼近對方的底線.“誰說我不喜歡她.你喜歡上的小姑娘.做哥哥的怎會不喜歡.”一句話說得溫存綿軟.眼角眉梢俱是柔情.擺足了一副溫和體貼的大哥模樣.只可惜.這話里.字字是針.入肉三分.
夏仁拚命克制着渾身亂竄的怒氣.唯恐被對面的狐狸抓住端倪對她不利.恨恨的咬牙卻笑道:“你錯了.我不喜歡她.”
“哦.”胡說一雙丹鳳妙目玩味的瞟了他兩眼.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輕飄飄道.“那就算我說錯了.不喜歡更好.省得我一邊追她一邊還要應付情敵.”
“喀啦.”實木的茶几猛地皸裂.幾道裂紋宛若開枝散葉一般乾巴巴的在整個桌面延伸.一隻骨肉勻停的男子之手安安靜靜的放在茶几上.彷彿這突如其來的崩裂和它毫無干係.
“啊喲.你生什麼氣.”胡說支起了半邊身子.陰陽怪氣道.“我可從來不知道.以笑面人著稱的楚河漢界事務所所長會為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女人跟自己的親哥哥生這麼大氣.女人啊女人.果然是紅顏禍水……”
夏仁的臉色原本青白交夾.此刻卻漸漸緩和下來.連先前憤怒的口氣都變得淡定:“她是我所里的員工.怎麼跟我不相干.何況她兢兢業業的給我打工大半年了.人品、做事都不錯.我希望她能有個好結果好未來.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人之常情.人.”胡說砸吧着嘴琢磨了會兒“人”這個字.漂亮的鳳眼眯成細細彎彎的楊柳.“呵呵.在人間待久了.你居然這麼婆婆媽媽、多情善感起來.你既如此說.我好好待她便是.”他慢吞吞的從椅子上起身.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輕描淡寫道.“反正人類的壽命也不過短短几十年.權當一齣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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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發脾氣把圓鏡甩給夏少后.她就一直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
他們一個個.居然.都沒有再聯繫她.
不僅是狗皮膏藥一樣的夏少.連愛八卦愛湊熱鬧的鳳四都不出現了.讓她連問問算命的在協會裏待得可好也沒有機會.
至於樂楓.應該還在苗疆沒有回來.他不回來.玲瓏必定也回不來.
炅鋆落百無聊賴的踢着路邊的小石子.漫無目的的晃悠.
她是不是做得有點太過分了.
無論怎樣.夏少對她其實是很好的.
可是.這次就是他不對.他怎麼可以讓小槐跟蹤她.他憑什麼得知她所有的行蹤.他竟然干涉她的私人空間.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她對他.也討厭不起來.
夏少他.的確不壞.三觀正.無陋習.除了懶散了一點.毒舌了一點.詭計多端了一點.睚眥必報了一點.其他沒什麼不好的.
呃.等等.她這是在說他好嗎.
炅鋆落眨巴了兩下眼睛.滿頭黑線的搖了搖腦袋.回過神來.才發現東方大廈已經近在咫尺了.原來自己出了學校.心裏想着事務所.不知不覺的抬腳就往這兒走了.
既然來都來了.那就上去看看吧.炅鋆落遙遙望着東方大廈高聳的樓層.心裏清楚的知道望不見13樓的玻璃牆.可即使如此.站在樓下的時候.她也還是常常希望她可以望見他們.抑或只是他.
厚厚臉皮.去把圓鏡要回來吧.雖然不知道夏少還肯不肯給.那麼小雞肚腸的一個男人.炅鋆落一邊嘀咕一邊走進大廈.她從未想過會和他們鬧翻.儘管有夏少的不是.但她做的也有點過分.互相給個台階就都下了吧.
她哼哧哼哧的爬上十三樓.誰知迎面居然就是一塊“暫停營業”的牌子.怎麼回事.又暫停營業.夏少不在.她伸手去試轉門把.不料門忽然由里向外打開.一個年輕的男子風度翩翩的走了出來.
竟然.是胡說.
“你怎麼在這兒.”炅鋆落驚喜的脫口而出.
“來看看他.不過.”胡說指指屋裏.苦笑道.“被他趕出來了.”
“啊..”
“沒事的.怎麼說也是兄弟.哦對了.這個東西我忘了給他.你幫我給一下吧.”胡說不由分說的把一支小小的乾花塞進炅鋆落手裏.擺擺手道.“我還有事.先走啦.他正不高興.你小心些.”
炅鋆落捏着花.一進門就看到夏少背對着她倒在長榻上.整個人圍繞着一種蕭瑟的味道.礙於這種的氣氛.炅鋆落一時啞口.覺得這場合似乎並不適合替胡說講話.何況她連他們之間又鬧了什麼彆扭都不清楚.
夏少透過玻璃牆的投射看到進來的是炅鋆落.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扭頭的時候已經帶着微微的笑意.但那淡淡的笑.一投注到炅鋆落手中的花兒上便凝固了.金邊眼鏡后的瞳仁明顯的縮了縮.
“哪來的.”
“剛在門口碰到了胡說.他讓我給..哇.”炅鋆落看了眼手中的乾花.頓時驚呼.這哪裏是乾花.片刻前明明還乾巴巴的枯萎着.此刻竟在她手中恢復了顏色.一點點的舒展開嬌嫩的花瓣綻放了.
這是什麼神奇的花朵.炅鋆落目瞪口呆的盯着手中的花.全然忘了這是要給夏少的.
夏少看看嬌艷欲滴的鮮花.凝望她的眼神多了些奇特的閃爍:“閃閃.你喜歡胡說.”
炅鋆落從裊裊的花香中迷茫的點頭.這年頭名副其實的青年才俊難得一見.而且胡說的身世家境完全符合大家心目中高富帥的標準.他對人又謙和有禮、風度翩翩.只要是性取向正常的姑娘.誰不喜歡他呀.
夏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是說.你是.真的.愛他嗎.”
一句話猶如五雷轟頂.劈醒了炅鋆落.
你是.真的.愛他嗎.
她愛他嗎.
她是喜歡他的.這個可以確認.但似乎.那樣的喜歡並不是愛.不過.沒有愛過的她.又哪裏說得清怎樣的才是愛呢.她只是每每把“愛”這個字放到胡說身上.就下意識的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
她不知道.想了許久依然不知道.而夏少面對她的沉默.不由得臉色有些蒼白.
“如果……如果你真的愛他……或許我可以想想辦法..”夏少定定的凝視着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喃喃自語道.“胭脂蟲還剩下一些.比翼蠶已經成年了.繞指柔也長勢很好……”
“喂.這是違規的.再說.這花是胡說給你的.又不是給我的.”炅鋆落又好氣又好笑.將手中的花塞進夏少手裏.誰知那花一沾上夏少的手.就好似碰到了劇毒剋星.轉眼就焉焉的萎了下去.剎那間莖葉枯黃、花瓣凋零.
兩個人皆是愣了一下.炅鋆落傻傻的看着.夏少拈着花.心中驟然添了一絲恐懼.
他怔了半晌.忽然“哈哈哈”的笑起來.笑聲中透出一抹難以言喻的蒼涼.
原來.原來是這個意思.
此花名喚“一世兩生”.僅產於青丘.花開不敗.香氣四溢.可一旦摘下立即枯萎.枯后若用法力飼過.則可在某個唯一的特定人選手中重新綻放.但遇他人觸碰則瞬間凋零.故名“一世兩生”.實乃一種魔花.
如今.胡說顯然是把炅鋆落設定成了這個特定的人.可是他把花給了她.卻又特地告訴她.這是給自己的.以炅鋆落的性子.即便她再喜歡這花.也會依諾先將花交予自己.而胡說.就是為了讓自己見證因她重綻的花會因為自己迅速凋零的過程.他是想告訴自己.什麼叫**之不得、救之不及.
簡而言之.他和他之間的戰爭.炅鋆落已經成了人質.
夏少望着面前這個有些呆有些遲鈍卻很善良很勇敢的姑娘.一時心痛如絞.在他注意到她在他心中所佔比重越來越多的時候.他就擔心過會有給她帶來危險的一天.不是沒有想過將她脫離出去.只是捨不得.怎樣都捨不得.即使她不愛他.即使她總有一天要離開.他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邊.看着她保護她.當個備胎也無所謂.他相信自己總有辦法護她周全.然而.這避險的辦法尚未想出來.時限就到了.
他閉了閉眼.終於下了決斷.把花往桌上一拋.他正色道.“炅鋆落.相比於和非人界交集.你是不是……”
當夏少叫出炅鋆落全名的時候.她就已經傻眼了.他……他叫她什麼.炅鋆落.除了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從未再叫過她的全名.今天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一種不好的預感莫名其妙的襲上心頭.夏少後面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炅鋆落.我在問你是不是更想要普通人的生活.”夏少說得很慢很溫和.緩緩地.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
“當然.”炅鋆落脫口而出.
她今天遇到的全是意外.先是意外的在楚河漢界門口碰到了胡說.然後意外的在須臾間看到花開花謝.接着意外的聽到夏少叫她的全名.現在又意外的從夏少嘴裏聽到從未想過的問話.全是毫無準備.不過要說普通人的生活.那確實.一度是她的嚮往.
從小到大.她曾多少次的期望自己沒有陰陽眼.期望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一樣.期望什麼奇怪的東西都看不到.她可以普普通通的長大.普普通通的生活.
但.這可能嗎.
她的陰陽眼還在.而且她已經和諸多非人廝混許久了.
不明白夏少何來此問.炅鋆落詫異的瞧着他.可他始終低着頭.看也不看她.逕自走到書櫥邊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丟到桌上.
“那好.從明天起你不用再來了.”
“呃.去哪.”炅鋆落以為他又要給她下任務去什麼地方.
不料夏少苦笑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想過的生活吧.你.炅鋆落.已經被我楚河漢界事務所正式解僱了.這是違約金.”他把信封推給她.又補充道.“雖然我無法消除你陰陽眼的天賦.但所有非人界的相關事宜我都會幫你處理好.只要你不主動.非人就不會再和你有半點瓜葛.”
“什麼..”炅鋆落大驚失色.太意外了.這也太意外了.她覺得她今天短短兩個小時就把我一年的出乎意料都用光了.
緊接着.一股怒火驟然躥起.
這人.這人怎麼可以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總是自說自話的改變她的生活.直接繞過她傳送給班主任實習協議.以她的安全為借口進行跟蹤.現在又秒殺似的要解僱她.想要就要.想不要了就一腳踢開.他把她當什麼了.他憑什麼擅自決定她的未來.這是她的人生.不是他的.
“你.你.”炅鋆落氣急之下.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她本就不善辯詞.想要反擊卻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天.竟只能恨恨的抓起桌上的信封.忿忿的轉身就跑.
邊跑邊想:混賬.不拿白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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