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穆青並沒有讓驚訝的表情在自己的臉上保持太久,他放下了屬於宋朗的書冊,全當什麼都沒看到,抬頭看向董奉的時候表情平淡:“董先生這個時候就來了書舍,倒是敬業的很。”
分明是好話,客戶四董奉總覺得裏頭還有別的意思。不過他也沒再多想,而是笑道:“我只是來瞧瞧有沒有什麼缺少的,帶了些墨和毛筆紙張來,倒是巧了,碰到二位大人。”
穆青心道,你分明就是的了消息所以才匆匆前來的,瞧瞧,你頭髮上的髮帶都沒有擺正。可是對於董奉的話,孟琪顯然很歡喜,他臉上帶着笑,看着董奉道:“你心繫學生,甚好。”
董奉表情如同得了道的神仙,絲毫不帶煙火氣,一副超然的模樣,穆青只管暗自翻了個白眼,沒多說什麼。
三人比起旁的人是要熟識很多的,為了和董奉多說話,穆青常常來聽孟琪的課程,孟琪和董奉又是工作夥伴,在董奉有意識的接近下,孟琪對於董奉的感觀又是極好的,這也就讓三位同僚結成一體,平時倒是相處的極好的。
此番又聚到了一處,三人索性也不回后衙了,在書舍里尋了個桌子便坐下。董奉作為三人中官職最小的,便率先去端茶,而穆青作為年紀最小的,自然也笑眯眯的起身,幫着董奉把茶盞擺好。
而孟琪沒有任何動作,眼睛看看穆青,又看看董奉,微微點頭。
一切妥帖后,穆青和董奉分坐左右,不等端茶就聽董奉道:“孟大人,若是仍覺不爽利大可回去修養,我早上已經按照您原先跟我說的進度佈置了功課,穆大人和我都會幫忙監督他們完成,不會勞煩孟大人挂念的。”
穆青其實也是這個意思,雖然帶病上崗,精神可嘉令人敬佩,可是他們畢竟是書院,不是那些機關要害,講究的還是個細水長流,真題才是革|命的本錢。聽了董奉說這話,穆青也跟着道:“董先生說的是,孟大人,我會幫你跟祭酒大人說的,莫要勞累到自己,萬一有個好歹,以後這些學生還不到如何呢。”
孟琪依然固執的擺擺手:“謝謝兩位大人的好意,我這身子骨的我自己清楚得很,不打緊的。”
董奉還想再勸,卻感覺到手腕一緊。微微扭頭,就看到是穆青從桌子底下攥了他一把,見董奉看過來,就輕輕地搖了搖頭。董奉也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孟琪決定了,他們再說也不過是徒增人厭煩,也便停了話頭。
孟琪並不知道他們在桌子底下的這一番動作,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復又放下,輕輕咳了兩聲。
穆青有心引開話題,便笑道:“學生們複課,眼見着宮中大選也要開始,怕是又要一番喜慶的。”
大周朝的選秀和後世略有不同。在這裏,因為入選的都是名門閨秀,不少高門大戶的子女也在其中。他們有的是要讓皇帝幫忙牽姻緣,有的是要入宮為妃為後,但是這其中,難免就會有些衝突。
當了正室,自不必說,但若是當了妃子便不是正的,難免有些尷尬。
不是正室,無法穿紅,不能坐轎,不能拜堂。
世家大族實力強大,有些門生遍天下,縱然皇帝不忿,但終究是要給他們讓路的,連帶着對於名門的子女也要有所優待。於是,先帝在世之時訂了條規矩。
但凡大選被指婚的女子,無論身份如何,均可鳳冠霞帔,風光大嫁。
這是皇帝給與的榮寵,這份榮耀並不屬於那些世家大族,有些新晉的新貴的女兒也能享受到這個待遇。
穆青說的喜慶,便是在大選之後,各家各戶就要開始張羅着嫁人,到時候,怕是連着半年的吉利日子都要被街上吹拉彈唱的送親隊伍充滿了呢。
提起這個,哪怕是冷清如同孟琪也有了些許笑意。人嘛,總是喜歡熱鬧喜歡吉利的,孟琪也不例外,而他相對於別人更是多了幾分感觸。
想當初,金榜題名,佳人青眼,打馬誇街的時候是何等風光呢。
但終究那些事情也就只能想想,人啊,有時候不能太過於懷念以前的榮耀,那會讓人懶惰,疲憊,也會因為現在的某些不如意而意志消沉。
孟琪抿了口茶水,道:“若是我記得不錯,穆大人和董大人也都到了時候,不知道可否有人選?”
穆青苦笑不言,倒是董奉,洒脫的很,笑道:“大人可莫要拿我打趣,我這身子骨自己是知道的,莫說是娶親之後那些瑣碎事兒,單單說迎親要廢的那些周章,恐怕就能把我累趴下,那般辛苦的事情我是寧可不做的。”
孟琪聞言卻也不曾相識旁人一般指責他叛逆,而是淡淡的瞧了董奉一眼,輕聲道:“你尚且年輕,未來都是未知,莫要如此把喪氣話說出口。”
董奉倒是無所謂的樣子,顯然,這些他早就有了決斷:“人生在世匆匆數十載,我不過是少了個伴兒,能得來的東西卻太多太多,夠了。”
穆青的眼睛不自居的看向了宋朗的桌子,抿抿嘴唇,最終沒言語。
正想說些什麼引開這個事兒,不等穆青說話,就在這時,突然從門外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間或還有朱翠環佩碰撞出的聲音。穆青直接聊了茶盞,據他所知,國子監里並沒有女子,這裏不招收女學生,也不會讓一些侍女來勾搭着那些天之驕子分心。
他皺起眉頭,看着門口,不多時,一個衣着華麗的婦人就率先闖進了穆青的視線。她身上是黛青色的錦繡群裳,胸前的一顆翡翠十分吸人眼球,頭上戴着一根步搖,而皓腕上套着一枚玉鐲,很是好看。但是比起這些首飾,婦人的容貌並不十分出眾,她的皮膚並不白皙,隱隱有些發暗,但是五官還是清秀的,哪怕是現在看上去年紀不小了的時候也算得上端正。
婦人此刻一臉的擔憂,直接跨進了門,眼睛在屋中的三人身上掃了一眼,而後目光鎖定在孟琪身上。只見婦人的眼中瞬間冒出了精光,讓穆青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站起來退後一步。董奉不明就裏,卻也跟着站起了身。
孟琪因為是背對着房門,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着面前兩個小年輕都主動起立,到時讓孟琪有些意外。
就在此時,那婦人已經大步走過來,然後一把抓住了孟琪的肩膀把他提了起來。
穆青錯愕的看着這一切,孟琪雖然清瘦,但也是個六尺男兒,分量自然不輕,而那婦人個頭只到孟琪的肩膀,看上去也是纖細的,偏生那手上的力氣着實不小,直接把一個男人提起來的女人真的很難得。
那婦人可不管別人怎麼想,此刻,她已經眼中帶淚,看上去甚是擔憂和委屈:“孟郎,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在家中休息嗎?這般跑出來,可讓我如何是好。”
孟琪扶着桌子站穩了身形,聽了這話,卻是沒有什麼神色波動,但是手卻是輕輕地附在女人的手臂上:“桑羅,我讓你擔憂了是我不對,可我真的沒事。”
“有沒有事,是大夫說了算的。”
“但這是我的身子……”
“什麼你的,那是我的!”
穆青眨眨眼睛,沒有去打擾這對夫妻有愛的小“對話”,而是輕聲對着身邊的董奉道:“這位……莫不是桑羅郡主?”
董奉點點頭,他跟着孟琪時間久了,自然知道不少。看到穆青一臉的難以置信,董風笑道:“你在想什麼?”
穆青咳了兩聲,本想不說,畢竟有失禮數,可是畢竟難以掩飾心中的好奇,他還是悄悄問出了口:“看這位桑羅郡主的架勢,似乎……與一般女子差異甚遠。”
董奉聽他這般說,臉上有些瞭然,對於穆青的疑問絲毫不覺得意外:“桑羅郡主年少時候也是有名了的囂張跋扈,而且天生怪力,曾經一巴掌推翻了明義殿門口的石鹿。不過自從她嫁給了孟大人住進郡主府之後,脾氣好了很多,至少甚少聽到她把人捆起來教訓的事情了。”
“這位郡主……家|暴?”穆青覺得自己的舌頭都在打結。
董奉搖頭:“那倒不是,只是這位郡主喜歡打抱不平,尤其是討厭背信棄義的男人,所以年少時候沒少收拾那些紈絝子弟。”
倒還是個俠義心腸的主兒。
穆青想了想自己腦袋裏,那個五大三粗,一手舉着石鹿,一手拿着鞭子,哈哈狂笑着踩着一個哭喊嚎叫男人腦袋的形象,又看看面前這位圍着孟琪噓寒問暖一臉擔憂的婦人,着實是覺得難以置信。
就在穆青和董奉交談時,孟琪已經安撫好了自家夫人。桑羅郡主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失了儀態,說起來,她自己是不介意的,畢竟自己名聲在外倒也沒什麼。只不過桑羅郡主滿腔痴心都給了孟琪,生怕自己的胡為影響了孟琪的名聲,便也收斂了起來,用帕子擦擦眼角,笑盈盈的走到了穆青和董奉面前,道:“本宮不過一時情急,倒是讓二位大人見笑了。”
一句本宮,直接說出了皇家子女的倨傲和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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