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家故舊

將榮國府這檔子事情勉強壓了下來,對於他讓自己心腹下人在市井裏放的那些話起沒起效用，起了多大作用,林璟玉壓根就沒那個心思過問了。

原來當林璟玉和黛玉兩人還在蘇州為林如海守孝的時候,徐文修就特意去信交代過，叫林璟玉先準備着到林如海以前交好的同窗同僚拜訪的‘禮節’。榮國府是林璟玉的外家,徐家裏住着林璟玉的先生,所以林璟玉一到京城就去上門拜訪是禮節,可要是誠心想接收林如海以前的‘人脈’，林璟玉也不能將這個事情安排得太靠後，免得人家心裏不舒坦。

林璟玉開先的打算是等自己先安排妥當了之後才去走‘親戚’，這樣既可以表達自己對被訪人家的莊重認真,自己還不會急慌趕慌,更不容易而出岔子。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人一剛到京城，地都還沒踩踏實，就叫賈母一竿子人擠兌到了榮國府。

林璟玉想着既然剛到京城就到了榮國府，要是等收拾停當了之後才去徐府，即使徐文修不說什麼，林璟玉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一個弄不好就有些閑言閑語，一不小心還會將徐家的面子給下了。林璟玉一思量，好吧，晚一兩天收拾也沒什麼。之後又遇上薛寶釵及髻的事情，聽一齣戲吧，還能聽出一場風波來，林璟玉是真心覺得糟心。

馬不停蹄的和黛玉忙活了幾天才將箱籠收拾妥當，賬目勉強清理了一遍。氣都還沒喘勻凈，又聽得彥央想要收拾世家外戚的心思，林璟玉索性順水推舟給出了個主意。估摸着之後很有一段時日消停不下來，林璟玉就打算乘着中間空閑的這個當口將對各位叔伯的心給表了。

思量妥當，林璟玉便打發人到榮國府去說道一聲。

你道是為何，原來賈母特意支使賈璉到林府，請林家兩兄妹到榮國府住上些日子。

賈母想將黛玉接到榮國府上呆上一陣子，心思是明擺着的。一來，黛玉畢竟是她放在心上的人，雖說排在了她自己的地位利益、榮國府、賈寶玉之後，可當時黛玉受那般委屈，而她自己又不能幫襯，賈母自己心裏也過意不去，便打算等黛玉到了榮國府之後給些自己壓箱底的東西表一下自己的歉意。

二來，賈母琢磨着，雖說王熙鳳和賈寶玉帶着史湘雲親自到林府去給林家兩兄妹賠了罪，可兩兄妹和史湘雲的嫌隙還是生了，沒準還已經怨上了她，便打算和黛玉相處一段時日，維繫一下情分。賈母心想：黛玉還小，她靜心打算一番還還是能將黛玉籠絡過去的，而自己娘家丫頭和黛玉的恩怨嘛，小姑娘家總要慪些氣，過一陣子就好了。

三來，林璟玉的意思擺得實在是太明顯了。他覺得自家姑娘和榮國府的寶二爺不合適，他不想讓兩家結秦晉之好。長兄如父，要是最後逼急了，除了使些**手段，賈母在婚事上奈何不了林璟玉。賈母便想着讓兩個小的一道處處，要是黛玉認死了寶玉，林璟玉也沒辦法。對於自家寶玉，賈母還是很有自信的。

一開始，賈母壓根就沒打算請林璟玉。沒辦法，很明顯的事情，有林璟玉在，她什麼心思都辦不成。可賈母轉眼一想，當時黛玉在榮國府上受這麼大的委屈，黛玉她哥哥恐怕不會放人，賈母便想着將兩人一道請過來，到時候將林璟玉支開就是了。所以說，黛玉才是主要的，林璟玉不過是順帶捎帶上的。

所以，才有賈璉親自上門。要不然早就隨便打發個婆子告知一聲就成了。

當時林璟玉沒答應，也沒往死了拒絕。林璟玉是真心不想去，更不想讓自家姑娘去。可賈璉這個長房嫡子在跟前杵着，林璟玉也不能像打發個傳話婆子一樣給人兩個錢便將人給打發了。所以，林璟玉便對賈璉說要看一下日子的安排，要是當天去當天回，我立馬和自家姑娘收拾東西跟你走。可不，這一番安排下來，理由不用找了，他是真的不空了。

林璟玉沒空，黛玉也沒好到哪兒去。

她一個人點庫房就花了整整一天，還要整理她們從蘇州帶過來的物什，要眼盯着入庫造冊。後面還要和自家哥哥看賬本，計算林家一年的盈利和一大家子人的生計花銷。再加上因着很久沒在京城打理，還有兩件鋪子和三個莊子的賬面有些不清不楚。她又是第一次全面接收林府的營生開銷，即使有着雪鴦幾個和林璟玉特別指派過來幫忙的語蕭啊笙，還是忙得夠嗆。

雖說林府的私帳暗帳還是林璟玉管着，可有些從明面上走的陰私開銷還是叫黛玉心裏不好過。

清高也是要有撐腰的，沒看見這塵世間的污穢，自然可以單純得理直氣壯。

以前林璟玉擋在黛玉前面，黛玉只需要憂心今天的這個珠釵和今兒衣裳的顏色好像有些不搭，今天多進了半個拔絲香蕉，會不會長胖。現在，自家哥哥表示，你長大了，現在我要授你與漁了。

心理和身體的雙重襲擊，她就顧不得什麼春花秋月了，就更顧不上那些個閑言碎語了。估計現在史湘雲和王熙鳳當著她面說她像戲子，她都沒那個時間瞎琢磨是不是自己在別人的心裏就是個戲子一樣的存在了。

當某天黛玉累得顧不上吃飯還被自家哥哥說教的時候，她特別想問：你說的拔苗助長到底在什麼底線？你這還不叫拔苗助長啊？！

當某天聽得她哥哥讓她準備置辦鋪面的時候，黛玉小姑娘也不說話，就直直的看着自家悠然品着茶的哥哥。將自家哥哥看得毛毛的，生生將那句話收了回去才轉向自己手上的賬本。

黛玉手上的賬本還沒清乾淨呢，就聽得自家哥哥要去拜訪父親生前的舊交好友，自然又要分心為自家哥哥將已經入了庫房的東西找出來，還要叫人打聽一下是不是有什麼忌諱。當時在蘇州也只是大致準備了一下，現在到了京城自然要細心思量。有許多外人諱莫如深的，黛玉生恐出了錯，讓自家哥哥在京城的第一次露面就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只得去拜訪徐府，請徐夫人指教。

徐夫人倒也沒藏私，什麼這家的老夫人和水綠翡翠犯沖，這家大人一般都不收以水綠翡翠做的物件兒。什麼那家大□妾不和、家宅不寧，所以最見不得什麼象徵家和的擺件兒，你最好注意着些啊。這樣一來，黛玉還真收穫不小，和徐夫人的關係也近了一些，還和初次見面的貴姐兒交了朋友，估計等黛玉忙過以後剛好趕上芙蓉盛開，貴姐兒便約定帶黛玉參見京城閨閣小姐的賞花會。

黛玉都恨不能將自己一個人辦成兩人使，哪還有心思到榮國府上清閑一些日子。所以聽得自家哥哥說外祖母想請自己到榮國府住上一段日子的時候，黛玉的反應很乾脆。

小姑娘面含微笑，雙目帶火，直勾勾地看着瞧着似是悠閑自在、四處亂晃的自家哥哥：“你覺得我有空？哥哥你有空嗎？要是哥哥你有空的話，便幫襯着將上上個月採辦上的賬目整理出來吧！”

林璟玉給的反應更乾脆：“那什麼，我記起還沒和先生商量妥當拜訪的先後順序呢，那什麼，我先回了啊。”

小姑娘看着自家哥哥乾脆利索的背影，眼神幽怨。

之後就是兵荒馬亂的拜訪，徐文修帶着林璟玉上各家挨次拜訪。江柳的父親江城和林如海是同科的天子門生，江城考慮到徐文修畢竟比他們早了兩科，沒他來得便利，便給自己認識的同窗都寫了林璟玉的引薦信，言明這孩子是同科探花的嗣子，望各位舊友多多提攜照顧。

江城雖說當官不咋樣，但是教書確實是了不起的。翰林院裏熬資歷的人里，他觀自在學院出去的學生勉強能占上一小半，現在翰林院絕對說得上話的清流郁大人更是他親自教導的。早在林璟玉啟程前，江城就特意拜託了自己的學生照顧一下。這事兒，怎麼說呢，江城是覺得林璟玉高中是肯定的，而他年齡又小，最有可能的便是入翰林院熬資歷，所以江城便提前打點一番，免得到時候臨時抱佛腳顯得不好。

雖說江柳不咋樣，但是江城還是有個好兒子的。江城長子江永，在朝廷上謀了個不大不小的缺，但是基本說不上話。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江永的妻子是海家的女兒。

海家世代是文官，枝繁葉茂，歷代發展下來，頗具規模。形象的說法是，現在的朝堂上，文官清流里有三成和海家沾親帶故，海家人的門生古舊還要佔三成。海家家規里,妻子七年無出方可納妾。所以海家的兒媳婦不好當，人家選兒媳婦比選太子妃考慮得還多呢。要是剛一進門就生了兒子，而這女子要是不合心，那不得毀自己兒子一輩子。要是再悲催點，沒準還要牽扯上海家。海家的女兒就更不好當了，有着這個傳統，所以海家兒媳婦是眾人眼饞着的香餑餑，海家女兒是眾人不敢攀折的高嶺之花。所以海門媳不好娶，那是上門求親的人太多。海門女不好嫁，上門求親的人太少。

江永談婚論嫁的時候，海家的女兒還沒出門子，博陵侯保了媒，讓江永娶了海家女。

還有博陵侯這個舅兄在京城杵着，再算上徐府。林璟玉突然覺得其實他林家在京城的根基還是有的？

等林璟玉勉強在自家父親生前舊友和江城的學生還有兒子江永眼前混了個眼熟，博陵侯跟前不用混眼熟了，在江城知天命之年辦壽的時候已經認識了，江柳幾人寫的信又到了。

林璟玉果斷無視了擺在最上面的江柳的信件，將擺在第二位的署名江城的挑出來看了。江城的信很乾練簡潔，也很僵直，是他為人的風格。直接交代說，京城繁華亂人眼、擾人心，你需閉門用功以待後年春闈才是正經。讀書人，踏實用功待日後為民請命方是正道，鑽營功名利祿卻是宵小的做派。你需謹慎掌握心中的那桿秤，做事上不愧於天，下不怍於地、雖然我交代眾人照顧與你，可你更要小心謹慎，別墮了你林家的清名。

對於江城的鞭策，林璟玉莊重地將江城的信件放在匣子裏，好給自己提個醒。等江城的信件來多了之後，林璟玉才發現，他壓根就不用這麼小心的收藏。江城給他的信都是差不多的，區別在於，等他考取功名之後就沒有最前面那句閉門用功以待後年春闈這句話了。發現其中關竅的林璟玉感嘆：江永隨着博陵侯的性子長，江柳長偏了確實是有道理的。

梅世林和楚雲天的信件內容相差無幾，不過說些自己的境況和身體，問林璟玉到了京城可習慣，還有身子康健否？然後區別在於，楚雲天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誡林璟玉現在這個時候不要慌張，踏踏實實的念書就可以了。要是能清凈的待在自己府上，最好還是不要東去這家吃酒席、西和那家公子跑馬遛狗。而梅世林則說一些最近讀的書和新悟得的心得體會，還將他自己新做的一些自己覺得較好的文章也給林璟玉給寄了過來。

等林璟玉將梅世林的文章細細研讀、標註之後才拿了江柳的信件拆閱。江柳，一別以往不着實際的絮絮叨叨，很說了些‘實事’。比方說，南當街那家酒肆新釀出了一種桃花釀，味兒不錯，我給你捎了兩罈子過來。我特意到北面你喜歡的那家糕點鋪子讓老闆娘給你做了幾盒子你喜歡的糕點。然後什麼雲家那個長相難看的二少爺可算是娶人了，還有西邊住着的那個俏寡婦我們都別惦記了，人已經嫁了。

林璟玉耐着性子看着他的插科打諢，嘻嘻哈哈。看到最後，可算是瞧着重點了。

美人兒，世林獨自一人上京，梅世伯不放心，我為了兄弟情義，決定捨身取義護送他入京。

林璟玉嘴角抽了抽，梅世林武林世家，雖然出了一心想投戎從筆的怪胎，可還是架不住人家是武官家裏出來的，要你風一吹飄三飄的人保護？要是你跟人梅世伯道明了你上京的緣由，估計梅世伯能在你出門的時候就綁了你。人梅家可就出了這麼一個讀書苗子，要是在路上因着保護你或者是和你一道東遊西晃而出了岔子，就算梅家老太君不用龍頭拐杖打死你，你家祖宗也能叫你脫層皮。

林璟玉順着往下看，信的末尾，五個大字躍然紙上：

美人兒，等我。

洒脫不羈，恣意狂妄。

作者有話要說：上面其實還有一章，先將這章發了，好確定一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