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代

早起的朝陽似是還沒從昨晚的噩夢中回過神來,死氣沉沉的。可即使如此，它依舊背負着它的無可更改的職責，按照既定的軌道行駛，無奈而沉重。

從林如海處請安歸來的林璟玉慢慢的踱着步，皺着眉頭,仔細的思索着剛剛林如海說的話。平時行事跳脫的啊笙安靜的跟着心情絕對不好的林璟玉慢慢的向著落梅閣走去。

濾清了待會要交代的事情,壓下紛繁複雜的心緒，林璟玉加快了步子。

落梅閣里在外洒掃的小丫鬟遠遠看見林璟玉過來了,忙放下手上的彈灰的彈子，快速的跑到主屋外，通知了在外面伺候的丫鬟,又跑回去,還能來得及對林璟玉行禮。看這小丫鬟伶俐的的樣子,林璟玉淺笑的看了一眼站在路邊恭敬的垂着頭的小丫鬟，在心底點了點頭。

正站在塌邊說著‘姑娘，您就寬着心吧！’的弦音忙為黛玉收整，側躺在榻上的黛玉也忙拿出帕子擦了淌過臉頰的淚水，任弦音為她扶正微偏的玉簪。

“姑娘，衣裳——”

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也不管弦音傳來的驚呼聲，自己伸手理了理，也不管成效如何，忙向門外碎步走去。

林璟玉正讓守在門外的年紀尚小的丫鬟進去通傳，話剛說完，那丫鬟剛應了，轉身正準備進去，就看見黛玉已經迎了上來。那本來含羞的丫鬟看她已經衝撞了黛玉，臉色刷白，忙退了開去，站到門旁。對那丫鬟淡然一笑，也就忙向黛玉走去。

“黛玉怎麼出來了？”

“外面的小丫鬟遠遠看見哥哥過來，雪雁就進來通傳了，哥哥過來又是？”

隨着黛玉進了屋，坐在榻上。接過弦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緩了緩口中的乾燥之後。沒急着回答，先問道：“剛剛守在屋外的那丫鬟叫什麼名字？”

沒想到林璟玉會突然發問，黛玉愣了愣，道：“那是雪琴，她還有雪雁會隨着我上京。“

林璟玉皺了皺眉，怎的行事這般莽撞？！

林璟玉不經意的打量了一下已經半空的屋子，心下難過。可晃了一下神，看屋裏居然只有弦音一個人伺候着，撇了撇嘴。“你屋子裏的丫鬟呢？“

看到林璟玉打量屋子，黛玉看屋子裏只剩下平時要用到的東西，想起就紅了眼眶。明顯聽出林璟玉語氣中的不滿，忙解釋道：“我原來屋子裏的丫鬟和言箏姐姐去收拾箱籠了，再仔細清點一遍，免得明天”黛玉頓了一下，語氣哽咽。接着道：“免得明天出了什麼差錯。”

林璟玉上前拉了黛玉的手，輕輕的拍了拍，無聲的安慰。兩人都花了些時間來平復一觸碰就溢出來的傷感難過。

“大爺，姑娘。”

聽到林璟玉過來的言箏和雪雁忙過來了，還有另外兩個以前伺候黛玉的大丫鬟。

林璟玉放開黛玉的手，對請安的幾人點了點頭。

林璟玉看到雪雁，不免想起剛剛門外行事偏頗的雪琴，心底不置可否。

“在外面洒掃的那個丫鬟叫什麼名字？“

聽到林璟玉問話，另外兩個丫鬟中比較伶俐的大丫鬟忙笑着搭話：“那是雪鴦，不知那丫頭可什麼地方可衝撞到大爺了？“

“那倒也沒有，讓那叫雪鴦的頂了雪琴吧。雪琴就不用上京了。“

聽到林璟玉淡然的話，原來是黛玉屋裏的三人吃驚不小。不知那死丫頭什麼地方得了大爺的青眼？長得普普通通的沒什麼特色，只是個二等丫鬟現在居然直接成了屋子裏貼身的大丫鬟。

“你們都出去，我和你們姑娘自在說會兒話。”

看見出神的黛玉聽見這話回過神來，林璟玉等眾人都退了出去之後。才又轉過頭來囑咐黛玉。

“黛玉，下面我說的話仔細記着。”看見黛玉點了點頭、眼神認真的望着他，林璟玉才接著說道：“你以後在外祖家生活，我託人在外面打聽了一些外祖家裏的事情，你仔細記着以後行事也多幾分把握底氣。”

得到了黛玉認真的點頭之後，林璟玉說道：“外祖家雖說現在襲爵的是大舅舅，府裏邊當家的卻是二舅母，外祖母也跟着二舅舅家住。大舅家的嫡子璉二表哥娶的就是二舅母的內侄女，璉二嫂子也跟着二舅母管家，所以璉二表哥一家跟二舅舅家倒還要親近些。”

頓了頓，等黛玉記下這些基本消息之後，不管黛玉眼裏的奇怪，接着道：“黛玉，這裏面的彎彎道道多着呢，你也別問，仔細看着就是，看看別家是怎樣的行事做派。”

“然後，嗯、、、、、、”林璟玉偏頭想了想，接著說：“外祖母不喜女孩兒讀太多書，與咱們家不同。這點，你稍稍注意一下。然後就是，賈府里的眾位妹妹的才情品行都是數得上的，雖說是比不得你身份清貴，嬉笑逗趣，也是個去處。”

林璟玉前面鋪墊這許多就是為了讓黛玉記得她的身份尊貴，別被寶姐姐幾句話就把自己給賣了。黛玉是個什麼身份，寶釵又是個什麼身份？寶釵雖說是夠令人驚艷，可在大流眼裏，她的身份，還真是不能說出口的。雲與泥的差別啊！！

“哥哥這可就說笑了，在父親和哥哥的眼裏，黛玉自是極好的。可黛玉也明白，黛玉怎麼能與外祖家的眾位妹妹相比？”

“黛玉，你這就不知道了。外祖家雖說還掛着‘敕造榮國府’的御賜的匾，可大舅舅襲的爵位是不能與父親相比的。況且父親是正宗的科班出身，個中緣由，你仔細琢磨。你只需記着，在那家，你的身份，清貴着就是了！”

重點是那個什麼史湘雲，那才是個厲害的！只是畢竟是賈母的娘家人，況且，身份還尊貴體面着，林璟玉心傷了。

“對了，眾位表妹養在外祖母處，學的自是不同。各家有各家的規矩，在外祖母家裏，你就跟着林嬤嬤學些待人處事，等我到了京城，再想法子請個好的教養嬤嬤，學剩下的。”

“哥哥，你也要到京城嗎？”

林璟玉鬱悶了，這不是重點。小姑娘，上學要認真！！

“嗯，畢竟父親的任期要滿了。況且你只是客居，什麼時候父親打發人來接你，你也就回來了。”

聽見這回答，小姑娘心底的難過減去兩絲，看見自家哥哥欲言又止，而且神色頗苦惱。也就踏實的等着。

林璟玉偏頭深思了一會兒，有些話點到為止，而有些話，也確實不適合跟黛玉說。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啊！要是在他以前，他就指着黛玉的小腦袋瓜，大吼。‘賈寶玉不是個東西，你給我離他遠點兒！’幸好，林璟玉還是明白女孩兒家的清白的嚴重性。

“黛玉，你是林家嫡長女，而且又是林家唯一的女孩兒，本來就比別的嬌客尊貴體面上許多，需要注意的自也是嚴苛些。你在家裏隨意慣了，父親和我也不會多說。不過在外面，行差踏錯一步，別人就會戳林家的脊梁骨。你與別家的小姐閨閣相交，代表的就是林家的榮華氣度，所以行事要仔細思量。”

換句話說，黛玉啊，離寶哥哥遠點兒，其餘的會給你安排好的。你的身份，什麼求不到啊？！

看見黛玉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林璟玉心底嘆一聲‘壞了’，話說重了。

黛玉敏感，以後不是得整日憂慮。忙柔和了下表情，柔聲說道：“這些你記着就是了，林嬤嬤和王嬤嬤自會提點你如何做。弦音和言箏雪雁幾個，我也會交代一些。你只要拿出你林家嫡長女的派頭來就可以了，我們黛玉最是聰慧敏思，肯定能行的。”

林璟玉堅定的對着黛玉點了點頭，目光飽含讚賞的看着黛玉。

“大爺，姑娘。林嬤嬤和王嬤嬤過來了！”

聽見外面丫鬟的話，林璟玉想了想自己能交代的差不多都交代完了。只剩最後一件事。

“弦音你帶着人領了兩位嬤嬤到偏廳，我一會兒過去。”

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漸行漸遠，從懷裏掏出一疊東西交給黛玉。黛玉疑惑的接過，打開看了之後，神色轉換了個遍。將接到手上的東西塞回去，口中惱怒的道：“哥哥，你給我這些幹什麼？黛玉不要！”

林璟玉按住黛玉的手，溫和的搖了搖頭，對黛玉說到。“這裏面是在京城的兩家鋪子的地契，還有八千兩銀子，你好好收着。那兩家鋪子雖說盈利不多，好在穩定。而且就在京城，你以後也可充當個積蓄。賈府富貴，那裏的奴才怕是也長了雙富貴眼兒，這是我的私房，不走公中的賬。你收着，做你的私房錢，日後也好應個急。”

聽到這話，黛玉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

林璟玉拿過被黛玉揉成一團的手絹，給她擦了淚水。“京中不比家裏，你仔細當心着些。父親和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好好的，知道嗎？”

“嗯！”

看黛玉將東西收好了之後，對站在外面的人說道：“原來跟着姑娘的這次不上京的那兩個丫鬟進來”，對進了來的面龐眼熟的兩人點了點頭，道：“好好伺候姑娘。”

“黛玉，那我就先走了。”

看見黛玉的點頭后，林璟玉直接出了門去，看到屋外剛剛候着的名叫雪琴的丫鬟不在，想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安排，不知什麼地方傷神去了。林璟玉對這些也不甚在意，直接去了偏廳。

偏廳里，兩位嬤嬤看見林璟玉的身影，忙從小板凳上站起身來。

“大爺！”

“嗯”

林璟玉看到兩位嬤嬤身下的小凳子，欣慰的看了一眼在屋裏招待的言箏。

林璟玉理了理思路，抬頭看見幾位任是不卑不亢、默不作聲的站着，滿意的點了點頭。

“林嬤嬤、王嬤嬤，你們都是林府的老人兒了。這次陪着姑娘進京也就拜託你們了，姑娘年幼，很多方面還很是欠缺，你們多多提點這些。林嬤嬤，這次事出有因，要勞你奔波，是麻煩你了。”

“大爺，這真是折煞老奴了！承蒙老爺看得起老奴這把老骨頭，老奴定會好好照顧姑娘！”林嬤嬤不卑不亢卻又有一個奴才該有的口氣和恭敬。

林璟玉是真心覺得這是做得最滿意的一步了，這樣的人出去才鎮得住場面！

“王嬤嬤，你是黛玉的乳娘，比別人本就多幾分親近。有些話，林嬤嬤不好說的，你仔細思量着講給姑娘！”

“是，大爺，奴婢記下了。”王嬤嬤恭敬的答了，她是黛玉的乳娘，自是會為黛玉多考慮些，聽見林璟玉這樣的話，自是心下感激。

“我在外面仔細的打聽了賈府的情況，有些話不好當著黛玉說，勞煩兩位嬤嬤記着。賈家的寶二表哥因其銜玉而生、自幼不凡。最愛在內維斯混！外祖母寵溺，二舅舅管教上也多有不力。所以這個年歲還與姐姐妹妹一處。”

滿意的看見林嬤嬤的額頭皺成了‘川’字，寶哥哥，對不起！

“她們自家姐妹的，自是沒有諸多顧忌。可咱們林家的女孩兒不同，清貴體面着，斷斷不可毀了咱林家姑娘的閨中清譽。兩位嬤嬤仔細着些！”

“大爺，這自是肯定的，老奴明白了！”

賈家那樣的門第，居然是這樣不知規矩禮數的嗎？！

“對了，兩位以後充當黛玉的教養嬤嬤，隨行指導黛玉的言行舉止。可也要記着一句話，黛玉是林家尊貴體面的女孩兒，輪不到旁的人來說三道四。這個你們仔細給我記着。”

寶姐姐，我真心覺得你跟寶玉才是王道！

“還有一點，外祖母娘家的一個姑娘經常到外祖家做客。史姑娘自幼父母雙亡跟着叔父家生活，想是家事坎坷，脾氣難免嬌寵任性了些。可不能讓姑娘學了那些去！”

林嬤嬤仔細的在心裏過了一遍之後，回道““大爺，老奴明白！”

自幼父母雙亡又跟着叔父生活，還嬌寵任性？聽大爺的話，這裏面很值得玩味！

“兩位嬤嬤，我說的就這些了。其餘沒想到的，兩位嬤嬤經的事多，思量着辦。總之，黛玉就交給你們了！”

“是！”

看林嬤嬤和王嬤嬤退了下去，才示意剛剛站到旁邊的四位丫鬟走到自己正對着的。

“弦音，你是母親身邊的丫鬟。你又是配給了林風的，本不該讓你這時候出遠門。”

“大爺，奴婢惶恐。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

林璟玉聽到了他想聽到的話，滿意的說：“弦音，你比她們都年長，又是在母親身邊伺候過的，自是與別的不同。可以為更要仔細行事，給下面的丫鬟做好榜樣！”

“是，弦音明白！”

“言箏，這幾年我時時帶你出去，也見了些世面。你性子潑辣爽快，看的也比別的深一些，日後外祖家總比不得自己家裏，要謹言慎行，聽弦音的話。只一點，該潑辣的時候也不必斂了性子。”賈府上的那起子人，就要大棒加蘿蔔。調教了兩年，言箏是耍大棒耍得最好的了，他很滿意。

“大爺，言箏定不辱命！”

“雪雁，你自小跟着姑娘，情分比她們都要厚上兩分。對姑娘的喜好你也更了解，要和她們好好相處。“

“大爺，雪雁知道了！”

“雪鴦，你之前是二等丫鬟，這次看你行事伶俐，破格提你為一等。好好的把握，努力的跟着兩位姐姐學東西！“

“是，雪鴦謝大爺和姑娘的恩典！”

“你們兩個都是姑娘院子裏的，跟姑娘本就比別的人親近些。這就是你們比別人強的地方，這就不用我強調了吧？仔細着些，別被外人插進了空子！你們還年幼，仔細的跟兩位嬤嬤和兩位姐姐學東西，日後有的是你們的體面。”

紫鵑，那也是個不省心的！

“記住了嗎？”林璟玉稍稍提高了聲音，嚴肅的說道。

“記住了！大爺。”

“你們是林家出去的女孩兒，林家家世清貴，比不得外祖家張揚富貴，你們可別被那滔天的富貴迷了眼。大爺我能讓你們體體面面的出去，做了對不起姑娘的事情，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我自也是有法子讓你們記着你們姓什麼。”

林璟玉神色凌厲的說完，看四位丫鬟臉上不約而同的浮上了鄭重的神色之後，又和緩了臉色，溫和的說道：

“這是你們難得的機遇，伺候好了姑娘。我心中感念着，自是會為你們好好打算。寧為瓦上鳥，不做房中妾。幾年過後，我好好的為你們物色門好親事，賞你們份體面，風風光光的從林家抬出去！”

四位丫鬟里除了弦音，其它的早就羞得臉頰通紅，可又殷殷的期待着。弦音聽在耳里的不同，賞份體面，這裏面得是有多少訊息啊！

林璟玉知道自己給的誘惑是有多大，對自己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可對她們來說，她們這一輩子都在為這個努力。，而這個只有林家才能給。這樣也就不怕別人給些小恩小惠就忘了誰才是主子了。

四位丫鬟顫着音高興的回答。

“多謝大爺！”

林璟玉揮退了興緻高漲的眾位丫鬟，出了落梅閣。準備去前院上學的時候，路過客人居住的院子，想起住在這裏面‘招搖撞騙’人稱‘再世華佗’的易大夫，林璟玉眼底深沉，神色莫名。

雁過絕對拔毛的林璟玉下午一下了學，果斷的進了易大夫那兒。磨嘰了整整一個時辰，總算是從他手上套出點東西來。

開玩笑，這半年，林家奉你為上賓，你卻什麼事都沒辦好。不拿出點什麼，你也好意思？！江湖郎中，總也得有點立身之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