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促狹鬼！”頓了頓,林璟玉解釋道：“許久不見寶玉,想和寶玉一道說說話。”
黛玉這才看見被站着的探春擋住的賈寶玉,自然明白了她哥哥的心思,笑道：“哥哥想偷懶便直說，左右我又不會告訴先生。”
黛玉這才和眾位姐妹見過,見平常隨時都一處的史湘雲和薛寶釵,一個站在了探春的旁邊,一個則和惜春站到了一處。將這事記在心裏，黛玉心裏疑惑,面上卻絲毫不顯。
“早就想去找你們了，可卻一直脫不開身,探春你是知道的，這家事平時看着好像沒什麼事情，到了手上才知竟是一時半會都離不了,我躲躲懶,索性便請你們到我這兒來。”
王夫人被下管家的權利的時候心裏不甘，便抬了探春出來和王熙鳳打擂台。探春心高氣傲,看不慣底下僕從奴大欺主、貪墨銀錢，上手便大刀闊斧的改制，不到半月便被王熙鳳擠兌得連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探春看了坐在上首的林璟玉一眼，難掩落寞的說：“你可就別打趣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這裏面是個什麼情況。”
這場王夫人和王熙鳳的較量里，被當作棋子的探春是真正的被下了臉面。給她更致命打擊的還不是這個，或許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那些僕從為什麼不照着她的計劃來，明明她的計劃是萬全之策。
在賈家的幾位姑娘里，不算已經在宮裏的娘娘，探春真正是這一輩里最出彩的，容貌、才幹、學識，她都是樣樣拔尖。若是她有惜春的身份，或者說她真是從王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自然不用這般為自己千般謀算。她是賈家的正經小姐，若是她自己不願意，已經在家廟裏的王夫人能拿她作棋子？管過家的名頭確實能為她增色不少，可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那個能力在王熙鳳手上討着好。
賈家說是嫡女庶女一道養，可也不數數賈家這一輩里有幾個嫡女，惜春是寧國府上的，賈母能在意到哪兒去？賈母的嫡親孫女就宮裏娘娘一個，那可是賈母早些年手把手教出來的。她年輕時候教養出來的賈敏能讓清貴世家出來的林海數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在只生了一個黛玉的情況下也在林家站穩了腳跟，到後來即使差點讓林家絕了后都沒遭林海厭棄。
賈母嘴上說得好聽，不分嫡女庶女，都養在一處，便真以為是天大的抬舉嗎？有教養的人家出來的庶女在待人處事上都比她們強。說難聽點，賈母不過是養着幾個陪她說話逗趣、陪賈寶玉玩鬧的人罷了。王熙鳳可是王家當家主母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能是平時看書喝茶逗鳥連自己的奶嬤嬤都轄制不了的探春斗得過的？
她母親去世的時候黛玉已經七歲，在這個女子十三十四齣閣的年代，七歲便是知事的年紀了。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黛玉自然清楚嫡女和庶女之間的天壤之別。在後來她結交的圈子裏也有得寵的庶女被帶出來見客，便更加明白其中的關竅了，那可不是簡單的親事差上一籌的事情。黛玉清楚探春的疑惑，臉上笑着卻什麼都沒說，安慰道：“這已經是難得的經歷了。”
確實，對於庶女來說，管過家，不管結局怎樣，那已經是能拿得出手能和人擺談的事情了。
“還是林妹妹懂我。”探春笑道：“我還記得早些年你是最煩這些瑣碎事情的了，見着璉二嫂子處理事情都是能有多遠便走多遠的。現在偌大一個林府，也管得有模有樣的。”
寶玉點頭，接話道：“我只見過林妹妹讀書賞花的樣子，和那些魚眼珠子一般的僕婦婆子討論事情......簡直無法想像。”
“相比於看賬本，我自然更樂意填詞作曲的，可......”黛玉看了一眼一直作壁上觀的林璟玉，嗔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什麼時候主事的進門了，我便能歇着了。”
史湘雲掩嘴笑，“林妹妹這話可就說岔了，以後......可正是忙的時候呢。”
史湘雲這一說，都是到了看親說婆家的年齡，誰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即使是幾個姐妹在閨房裏這話也是不怎麼說得出口的，何況還有賈寶玉這個外男在，黛玉又羞又惱。迎春和探春低着頭抿着嘴笑，惜春懵里懵懂的都不清楚她林姐姐惱什麼，薛寶釵倒是神色如常。
賈寶玉一時半會沒明白史湘雲話里的意思，在他的心裏，他的姐姐妹妹一直陪着他才最快活，一時便沒想到這上面來。見黛玉真惱了，笑着接話道：“林妹妹可別惱了，湘雲妹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有口無心愛玩鬧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史湘雲針對她，但左右不過是因為賈寶玉了，黛玉輕哼了一聲，諷刺道：“偏你愛當和事老。”
史湘雲含沙射影，笑罵賈寶玉：“寶玉，能在老祖宗跟前編幾句打油詩哄老祖宗開心，你莫不是便以為你能充學堂的夫子不成？”
你算哪個牌位上的人？！
黛玉何時受過這等氣，當場便變了臉色。
林璟玉含笑轉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還是彥央送給他的，上佳的御用貢品，玉質細膩，觸手溫潤。“寶玉，你現在可知道厲害了吧？女兒家的官司可不好斷，便是青天大老爺來了也是沒轍的。平常探春妹妹沒給你好好說道說道？表哥教你一招，以後看到這類情況便走遠些，要不然一不小心兩邊都得罪了，到時候裡外不是人可有你哭的。”
親妹妹在這杵着，我們嫡親的表兄弟表兄妹，你又算哪個牌位上的人？
見史湘雲還要再說，一直沒開口的薛寶釵笑道：“好了好了，可別再說了，要是寶玉惱了，到時候他撒起潑來，可沒幾個人招架得住。”
寶玉笑道：“我可沒這麼小氣，才不像誰那麼愛使小性子。”
都在一起住過幾年，誰不知道誰的性子，一天便知道賈寶玉說的是誰。幾人都抿着嘴笑，只史湘雲臉色有些不好。
林璟玉見迎春惜春除了剛開始和他問好，一直都沒怎麼說話，不知是不是因着他的緣故。假裝看了看天色，林璟玉笑說道：“黛玉，你不是打算帶着幾位表妹游湖嗎？現在正是時候，再過會兒，日頭正大，可就曬着了。”
“哥哥，你不去嗎？”
“我去幹什麼？是給你們划槳還是給你們端茶？”見賈寶玉神色躍躍欲試，林璟玉含笑給人兜頭澆一盆冷水：“你們去玩吧，我和寶玉去書房坐坐，問他些事情。”
看一眼許久不見的林妹妹，寶玉喏喏的說：“表哥，我們可以邊划船邊說話......”
薛寶釵嗔一眼賈寶玉，笑道：“你以為林表哥也像你一樣平時都在脂粉堆里打轉？林表哥現在可正是要緊的時候，今天因着我們來已經耽擱了功夫，要是再鬆了林表哥的勁，到時候你看老祖宗和林妹妹給不給你好臉子瞧！”薛寶釵才不管賈寶玉此時的臉色呢，轉頭直接對林璟玉說道：“表哥，你可別管這混世魔王，有什麼事情吩咐直接使喚他便是了。”
“寶姐姐......”
賈寶玉平時被薛寶釵教訓慣了，聽得她這麼說只是囁嚅了一聲便沒說什麼了。
林璟玉含笑點頭，這才是真正的綿里藏針，史湘雲那點段數在這位寶姑娘跟前都不夠看的。
林璟玉便帶着賈寶玉去了書房，黛玉則帶着姐妹們游湖戲玩。當初翻修府邸的時候林璟玉特意選了江浙一帶的人修建，當時又充分參考了黛玉的意見，林府充滿了江南水鄉人家的詩情畫意。雖然每年維護宅子的銀錢要多出一大筆，但林璟玉和黛玉住得卻是相當舒心的。
在炎熱的三伏，林府的湖橋游廊、綠樹濃蔭，這種京郊別院式的風格，單看着便讓人感受到了絲絲涼意。
“表哥，你府里的茶挺雅緻的。”
林璟玉將浮在茶水面上的花撇開，聽得賈寶玉說這話，解釋道：“這是從鄉下得來的土法子，那兒的姑娘們嫌茶葉末子不好看，便將自家庭院裏的花采了制茶，不僅雅緻好看，便是味道也是令人回味的。我覺得新穎，便特意讓人學了，又試了幾十遍才有現在的樣子。畢竟是不入流的法子，主要是想讓你嘗個新鮮，你只要不覺得怠慢就好。”
賈寶玉又呷了一口，回味了半晌，笑道：“表哥覺得我可是古板的人？姐妹們可也是用的這個？”見林璟玉點頭，遺憾的說道：“我還想借花獻佛，向姐們們討個好呢。”
林璟玉笑問：“怎麼不成？璉二嫂子今天不是沒來嗎？！有你借花獻佛的地兒呢。”
“母親說璉二嫂子最近忙着呢，叫我不要去打擾她做事，要是因着我出了岔子，回頭便不管我了。現在我可不敢往二嫂子跟前湊。”
看來隨着他外祖母壽誕將至，他二舅母的架子便端起來了。林璟玉撇茶末的手一頓，不過片刻手上的動作便行雲流水。“最近老祖宗的精神頭還好着吧？”
彥央他們的動作很快，現在已經傳出上皇欲恩旨婉太妃回府探親的話了，只是今上當場便回絕了。現在王爺黨立馬將拉攏劉家的機會暫且擱置，將力氣全都花在了讓婉太妃回府探親的事情上。
宮中娘娘是他外祖母一手帶大的，若是有什麼消息必定是傳到他外祖母這兒的。況且，這次他二舅母被璉二嫂子一手逼到了家廟，他二舅舅心裏也不舒服，即使和王夫人不怎麼親近，那也是她親娘，還關係到她自己和寶玉的臉面，她自然要想辦法給她娘撐場子。
若是婉太妃開了先例，後面想要探親的話便有了盼頭。
林璟玉緩緩撇着茶水，就是不知道宮裏傳出話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