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
在修緣看來,這少年人大約是個啞巴,問他話,他只會搖頭或點頭。
兩人走了一陣,修緣想這小鎮裏怕是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了,只能走到郊外,再想辦法。
天漆黑的時候,兩個人坐在河邊烤魚吃。先前少年淌水下河的時候,看到了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真是慘不忍睹。
少年並不是很介意,藉著河水將臉濯洗一番,不再灰頭土臉了,卻襯得潰爛之處愈發明顯。
修緣走過來,捧着他的臉仔細查看,不是被人弄傷的,看樣子是生病所致。
“你不要用手摸,現在天黑了,明兒個一早,我就去采些野草藥,搗碎了給你敷上。雖不能藥到病除,但潰爛處不再擴散就好。”
少年點頭,走到一邊點燃篝火,等着修緣將魚用樹枝叉好,送過來翻烤。
修緣發現少年睡覺似乎天生警覺,稍有風吹草動便醒了,神情卻相當茫然無措。他將後腦勺枕在交疊的手臂上,仰頭就能看到璀璨的星空。
少年的眼睛很美,狹長而微微上挑,不管往何處看,都十分動人心魄。眼眸輕輕流轉,像琥珀一樣靈動純粹。可惜臉上幾處潰爛,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只這雙眼睛,依舊神采非凡。
第二天一早,少年在河邊漸漸轉醒,修緣已經將搗好的草藥汁倒在洗凈的蘆葦葉上。
“敷上去,應該會好一些。”修緣看這少年是個無爹無娘的孤兒,四處流浪無可為家,便動了惻隱之心,他自小也是孤苦無依,連自己的爹娘都未見過,幸好師父將他帶大,教他認字習武。
如今路上多個結伴的,也可互相照顧。
他將草藥汁一點點抹在少年臉上,微辣的刺痛感使他皺眉,修緣用手背將順着臉頰滴下的綠汁抹掉了:
“既然你不知自己的名字,我便叫你平安可好?希望你人如其名,平安喜樂。”
少年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荒山野嶺中。
走了半日,兩人腳程算快,眼看又翻過一座山,修緣都微微輕喘,平安竟不見絲毫疲憊,且愈戰愈勇,精神大好。修緣暗暗探過平安的脈,十分平常,不像習武之人,又看他身上幾處淤青,穿着店小二的衣裳,估計是掌柜的讓他做苦力或招呼客人,稍不滿意就手腳並用,打得不輕。
午時之前,修緣找了一處樹蔭,讓平安在此等他:
“我去找些吃的,你不要亂走,就在此處等我。”
山裡野味多,修緣撈了一隻灰兔,又采了一把蘑菇,不過半個小時便回來了:
“收穫不小。”
平安睜大眼睛望着那隻灰兔,它不知每日吃的什麼,長得忒胖,圓滾滾一團,手腳俱掩在毛絨身子之下,修緣剛把它放下,就搖晃着身子朝平安蹦過來。
平安伸出手,那灰兔就豎著耳朵舔他的手心,又鑽到他懷裏去,縮成一團,打起盹來。
修緣蹲下看他們:
“火都生好了。”
平安摸了摸修緣的光腦袋,意思大概是,和尚怎麼能殺生。
修緣拎起兔子的兩隻後腳,作勢就要扔到一邊,剝皮拆骨,置於火上慢慢翻烤:
“野兔肉很香的。”
平安不理,抱住毛糰子就是不放,用脖子蹭蹭,再用手背摸摸,顯然對這隻灰兔十分留戀,不願它成為盤中餐。
修緣笑了笑,只得捧來蘑菇,洗凈了放在火上烤:
“中午只有這個充饑,前面有一方樹林,待會兒經過那裏,便把它放了。”
平安將灰兔抱在懷裏,一直待到飯後,才依依不捨將它放了,又與修緣在河邊喝了水,繼續上路。
此地荒郊野外,修緣提醒平安,隨時會有野獸出沒,又看他少年模樣,對前塵往事一概不知,不由笑道:
“罷了,我在後頭走,有什麼異動也好防範。”
兩人走到天快黑了也安然無恙,便漸漸放鬆下來,附近沒有破廟,修緣打算翻過這座山便停下休息:
“再過三五天就可到寧波。”修緣一笑,明眸皓齒,四下里寂靜無聲,似乎連花草都在聽他講話。
可惜蓮花生從未看過他這副開懷自在的模樣。
走了約一炷香時間,修緣忽覺得附近林中有異動,鳥兒都紛紛飛走,蹦出來的野兔狸子,也頃刻間就不見蹤影。
“平安,當心!”他捉住平安的手腕,兩個人一齊回頭,樹林裏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們。
修緣屏住呼吸,小聲對平安道:
“咱們遇到狼了!”
平安眼睛直溜溜地望着那隻狼,修緣將他護在身後,兩人一狼靜靜僵持着。
他們手上沒有武器,眼前似乎是一隻餓狠了的狼,赤手空拳,修緣並沒有多大勝算。
狼仰天嚎叫,修緣手攥得緊緊的,他擔心這隻狼會把同伴招來。
就在野狼飛撲向前發起攻擊的時候,修緣一把將平安推開,足尖輕點,越過跳躍而來的狼,左腿一掃,直直踹向狼的肚子!
這是一隻成年公狼,方才那一下,修緣踹得並不重,卻激起野狼最大的憤怒與狠戾,它從地上爬起來,迅速站好,耳朵與背部的毛均豎立起來,弓起身子,低低嚎叫幾聲,修緣看到它露出鋒利的牙齒,知道事情不妙,朝平安喊道:
“平安,你快走,周圍可能還有狼群!”
來不及再說一句話,野狼已經逮住機會,又朝修緣撲過來,它鋒利的爪子劃破了修緣的衣裳,腿上即刻就是一道血痕!
修緣抓緊時機,在狼靠近他的時候,朝它頭部就是一拳。那隻狼目露凶光,趁他再回頭看平安的時候,瞬間就將他撲倒在地。
修緣大驚,使出渾身解數要將它甩開,但這頭狼動作更快,在壓制他的當口,露出獠牙,眼看那尖利牙齒就要刺到修緣的肉里去。
它將刺穿修緣的喉嚨,讓他一命嗚呼。
與此同時,樹林深處響起幾十隻狼並起的嚎叫聲,它們站在高處,仰頭向月,那聲音不僅悲戚滲人,更讓修緣覺得無望。
忽然之間,在修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平安不知什麼時候,撿起林中一大塊碎石頭。野狼背對着他,他狠狠按住狼的頸項,對着它的腦袋猛砸下去!
修緣抬頭,一臉驚愕地望向平安,他趁野狼暈暈乎乎的瞬間,用虎口卡住它的脖子,拿碎石塊鋒利的一端對準它的喉頭,極快極准地割下去,溫熱的血灑了修緣一臉。
這隻狼張大嘴巴,一動不動,它已經死了。
平安抓住修緣的手就跑,後頭的狼群已經沸騰,那頭死去的野狼是它們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