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年夜
待到晚上,馮憐容又要用飯,剛坐上飯桌,赫然就見午時吃了一半的蹄花還在擺着,那形狀看起來已是有些慘不忍睹。
“這個怎麼還在呢?”馮憐容問,她們這些貴人雖不至於很奢侈,但也不會說,一道菜還能吃兩頓的。
更何況,這還是蹄花,吃過一回,模樣實在是難看了些。
鍾嬤嬤卻道:“這可是殿下賞的,怎麼好扔了?扶玉殿裏,哪個能吃到這些,扔了可不是遭人恨么。”她把蹄花端到馮憐容面前,“奴已經專門叫廚房熱過了,主子吃光了才好呢。”
可午飯時,她已經吃得夠多了。
馮憐容皺眉:“又不是什麼多貴重的,能招什麼恨,嬤嬤把蹄花拿去廚房叫人熱,才好笑呢,那些宮人不知道怎麼說我。”
鍾嬤嬤道:“他們敢說,主子這是對殿下的恭敬!”
聽到這番言論,馮憐容無言。
恭敬什麼呀,她覺得跟捧人臭腳一樣的,後來還是沒吃一口。
但這事兒倒是在東宮傳遍了。
這日去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都提起來,問道:“怎麼會是蹄花呢,你瞧着不似愛吃這個的。”
馮憐容道:“便是沒吃過這道菜,當日見到就有些饞。”
她在心裏默念,千萬不要提晚飯的事兒,太丟人!
阮若琳聽了撇撇嘴,當真是小家子氣,見個豬蹄都忍不住,後來還捨不得扔,叫廚房熱了晚上再吃,真真是噁心。
太子妃笑了笑,沒有再說。
孫秀面色卻有些黯然。
現在就她沒有侍寢了,本來也不是很急,可小鍾麽麽天天的說,往外探頭探腦的,倒是弄得她很緊張,好似再不侍寢,以後這日子都沒法過了,又聽到太子賞吃的給馮憐容,心裏也是免不了失落。
但是,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下午跑去找馮憐容玩象棋。
她知道馮憐容喜歡玩這個。
結果馮憐容連輸了五盤,抓着她就不給跑了。
孫秀又同她玩了好一會兒,馮憐容勉強贏到一盤才舒服些。
她玩這個,鬥爭心有些強,就是很不厲害,可偏偏就是喜歡,總覺得把這個玩好的便是聰明的人,她也愛看別人玩。
只是自己常輸,弄得有些鬱悶。
孫秀笑道:“姐姐多練練就好了,其實也不是多難的。”又揉自己的肩膀,“哎喲,真是不能再玩了,我這兒都酸了。”
“珠蘭,你給她捏捏。”馮憐容誇珠蘭,“她手藝好呢,跟鍾麽麽學的。”
孫秀被捏了幾下,果然渾身舒服,扭過頭道:“讓白蓮給珠蘭學學,成不成?”
誰料鍾麽麽道:“那是我祖傳的,學什麼,我只教給這屋裏的,珠蘭,你可不能到處亂教啊,不然看我怎麼罰你。”
孫秀撇撇嘴:“嬤嬤還真兇呢,我跟姐姐像親姐妹一般的,你這麼見外。”
鍾麽麽笑了笑,雲淡風輕似的:“只是像,要真是親姐妹也罷了。”
小鍾麽麽看不過眼:“咱們都姓鍾,往上數是一個祖宗呢,你這小氣婆子,咱們還不屑學呢,主子,奴沒那祖傳的,一樣揉的你舒服。”
小鍾麽麽胖墩墩的身子就挪過來,兩隻肉手給孫秀按壓。
孫秀在那兒直咧嘴。
這兩方的人,自打各自主子被選入宮,就常在一塊,耍嘴皮子是見慣的,不過馮憐容不願強迫鍾麽麽,也就沒提這事兒。
等到孫秀幾人走了,雪兒又來了。
她是阮若琳跟前的宮人,不過並不是來見馮憐容的,而是跟鍾麽麽說話,鍾麽麽聽了一會兒就把她趕走了。
“什麼事兒?”馮憐容問。
鍾麽麽沒好氣道:“還不是那位主兒,不是沒炭了么,想出錢問咱們買,說是外頭三倍的價。”她呸的一聲,“臭錢還使到宮裏來了,咱們能惦念她那點銀子?”
馮憐容也道:“自是不能賣的。”
“本來就是么,娘娘都知道的,要賣了,不知道怎麼看主子呢,就是手裏緊,也不能貪圖她這些。”
“緊也不緊的。”馮憐容道,“一個月都有十幾兩呢。”說著想到什麼,“寶蘭,你把那些銀錢都拿來。”
這屋裏,寶蘭管錢財,珠蘭管首飾,另外兩個金桂銀桂,管屋裏貴重的器具,每日都要拿軟巾子好好擦拭一回的。
寶蘭就去裏間從花梨木三櫥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青銅盒子,上頭有個黑鐵大鎖,她在袖子裏摸摸就把鑰匙取了,把鎖一開給馮憐容瞧。
四四方方的盒子裏擺了三個大銀錠,一個銀錠有十兩重,馮憐容一個個拿起來看看,心裏暗暗高興,原來都有三十兩銀子了。
那要是一年,她少說也能存六十兩,兩年的話,指不定能有一百兩,到時候,家裏一定可以改善下生活的。
不過那會兒,哥哥是不是要娶妻了?
當年,她記得哥哥要娶吏部郎中秦大人的三女兒,她還叫人送了銀子去家裏,可惜他們沒有要,又送回來,說她在宮裏過得不容易,自個兒留着傍身。
馮憐容長長嘆了口氣。
也不知她後來早逝,父親母親,哥哥會傷心成什麼樣。
馮憐容把銀錠又放回去,叮囑道:“好好收着。”
等到有一日她見到家人,一定會說服他們拿走的,這樣自己也能安心些。
天氣現在還是很冷,阮若琳的炭已經用完了,每日便只能待在暖閣,不說她,就是屋裏幾個也受不得,常找借口去別個兒主子那裏蹭點兒暖意。
阮若琳就總發脾氣。
紀嬤嬤勸不得,又沒有法子,倒是給鍾嬤嬤求了求,兩個婆子在宮裏幾十年交情,鍾嬤嬤被她磨得受不了,給出了個主意,後來紀嬤嬤就在惜薪司的一個奉御黃門那裏買到一些,算是緩了緩。
一轉眼,就到春節。
宮裏跟民間一樣,也是要大大操辦的。
殿門貼春聯,還放炮仗,屋裏也多了好些年貨,就有一樣不同,家人沒得團聚,就是與太子見一面都不可得,因這晚上,太子與太子妃是要與皇上,皇太后,皇后,還有皇子公主們他們一起過大年夜的。
扶玉殿裏,便只她們三個貴人湊一桌。
宴席擺在阮若琳那裏,桌上有十六樣菜,雞鴨魚肉都不缺,另外還有八樣廚房精心做出來的點心,一壇果子酒。
可她們吃得並不暢快,三人同期進來的,離家有大半年了,在家又都是被疼的姑娘,這等時刻,如何不想家。
孫秀頭一個哭:“我就想吃我娘做得餃子,比這些都好吃。”
阮若琳這會兒沒有不屑,只嘆了口氣。
馮憐容鼻子也有點兒酸,可是她覺得自己現在稍微有些奔頭了,心裏想歸想,卻並不是很難過,她只期待着那一日的到來。
三個嬤嬤都勸,叫她們高高興興的,總是過節呢。
結果三個人東西沒怎麼吃,把果子酒全喝掉了,嬤嬤們攔都攔不住,尤其是紀嬤嬤,竟然被喝醉掉的阮若琳扇了一個巴掌。
鍾嬤嬤跟小鍾嬤嬤都呆了,暗自慶幸運氣好,沒有伺候阮若琳。
孫秀也有點兒醉,馮憐容是最好的,她娘是真的會釀酒,她扛醉性好呢。
所以到第二日,她腦子很清醒,不像阮若琳,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的,紀嬤嬤給她灌了好些醒酒茶。
阮若琳差點吐了,但也不得不喝。
年初一,她們要隨太子妃去皇太后,皇後娘娘拜年呢。
她們這樣的妾氏,一年中,也就那麼幾天才能見到那兩位后宮裏身份最尊貴的女主人。
紀嬤嬤輕聲抱怨:“早給主子提醒了,喝了兩口酒就記不得!”
阮若琳白她一眼。
孫秀驚訝的看着馮憐容:“姐姐倒是沒什麼呀,我這腦袋,現在還有些暈。”
“我沒事兒。”馮憐容叮囑,“你也喝些醒酒茶,省的到時候失禮就不好了。”
她們都是太子的妾氏,要是行為不當,那是給東宮抹黑。
孫秀點點頭。
三人一會兒就去往東宮。
太子與太子妃都在,太子穿着玄色滾紅邊的錦袍,外頭披一件烏黑的狐皮大氅,身姿如竹,沉靜如雪,遠遠看見,誰都想多看一眼,可走近了,卻又誰都不敢再看一眼。
太子妃叮囑她們注意言行。
一眾人便前往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