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同了吧

第107章 不同了吧

夜才入單薄處。汴梁城裏掌起萬家燈火,和熙熙囔囔的街道一起,點綴出太平之世的都城夏夜。夜市剛開,叫賣聲延連着白天的熱鬧,好似永遠都不會冷清。初到汴梁的遊子異鄉客,最好乘着夜色,登高樓瞰汴梁。頭頂皎潔明月,城中綠蔭半郭,民舍齊整,錯落有致,商賈雲集,至夜不散,酒肆飄香隨風而到。人說汴梁繁華如夢,就算看不見遠處宮殿林立的皇宮,也能倚樓一望都城,當真做了盛世一夢。但與其高處做夢,不如走下樓台,信步而去,置身其中,也成汴梁繁華夢中一人。

歐陽離不是遊子,也不是異鄉客。她只是回家,卻也如同做夢。闊別三年,好像一切都是那麼遙遠。幾月前退出朱雀樓回京城述職,還未到汴梁就接到聖旨,調去護衛太后敬佛之途。今天才算回家。她是家中幼女,從小就被歐陽修溺愛。如今見遠派滁州為官的小女兒回家,歐陽公和兒子們久不開席,直等到歐陽離從宮裏回來。這不算,這位身居侯爵的龍圖閣大學士還不顧“君子遠庖廚”的古訓,親自下廚,給歐陽離做她最愛吃的三鮮炒飯。三個兄長也是圍着這個小妹妹噓寒問暖。父親的疼愛,兄長的關心,可口的家鄉菜和炒飯,滿堂燭火……歐陽離彷彿又有剛才置身城中的恍惚感,只知埋頭吃飯,抬頭傻笑。

離了家宴,拜別父兄。歐陽離回到自己所居偏院,丫鬟們早在閣內等候,卻大多是陌生模樣。她登樓推門,忽然想起沒看見自己以前的貼身丫頭,之前眼裏只有父兄,竟沒想起。

“木棋?”

閣門推開,一位十五六歲的丫頭對歐陽離屈膝行禮:“小人松棋。見過四小姐。”

看見這個陌生面孔,歐陽離站在門口沒動,左手下意識地按在腰間,不過此時腰間沒配兵器,只有符合歐陽家貴小姐的官品玉帶。“松棋?木棋呢?”

“四小姐離家的第二年,木棋就回鄉成親了。奉老爺之命,現在是小人服侍小姐。”

“哦,是嗎……”歐陽離這才走進門內,打量佈置已經不盡相同的閨房:連木棋也走了,真是物是人非。

“小人伺候四小姐沐浴。”

“不用。”歐陽離斷然拒絕,打發鬆棋出去:“我沐浴從不需要伺候,你退下吧。”

松棋應是,關上閣門下樓而去。歐陽離轉到臨窗偏閣。這裏屏風已立,大圓木桶正冒着裊裊熱氣。大窗閣被紅色帷帳遮着,擋住夜風。此處再無他人,歐陽離不再如大家閨秀般端莊行走。她腳下輕點,極輕盈地閃到木桶前,抬手抽掉發簪,取下官級皮冠。長發頓灑,遮住脖頸面龐。她解開腰帶,脫下官服,再褪了褻衣……當最後一件貼身小衣順肩滑下,便露出屬她這樣花季女子的脊背。

蒼白瘦削而又傷痕纍纍的脊背。

小閣里有銅鏡,歐陽離不用去照便知道自己背上有箭傷刀傷劍傷,縱橫交錯。她便沒有去照,只是把衣服疊好,放在桶邊的木架上。坐進浴桶,她頓時陷入熱水的懷抱,不禁長呼一口氣,閉目而倚,享受起這溫暖的撫慰。她摸上肋下那道新傷。幾月過去,傷口已痊癒留疤,不再痛了。只是,她為之留疤的那個人,今晚在太后寢宮裏沒和她說一句話……

水漸變冷,鬆開了懷抱。歐陽離便起身擦乾長發,扯下架上白錦浴袍,展袍披在身上。她運力揮手,窗前帷帳頓向兩邊分開。原先隱在帷帳后的窗檯,便帶着星月和一窗汴梁城,畫在了歐陽離眼前。歐陽離反手一彈,熄了閣內蠟燭,倚窗而坐。此是高閣,又無燈火,隱在樹影之中。閣下遠處的行人,看不見散發白袍的歐陽離。歐陽離卻能望到燈火通明的街市。入夜將深,流月以輕月為硯,翻墨其中。此時此地,沒有刀劍,沒有殺意。只有閣外大樹樹葉沙沙響動,擦出溫柔的夜風吹透歐陽離的白袍。歐陽離趴在窗台上,彎腰枕住雙臂,聽從遠處傳來路人歸家的聲音,眨巴眼凝看這月下的一窗汴梁,不自覺地微笑,極輕地喃喃:“福康……”

福康,福康。延聆,延聆。

“啊切!”被如此惦念,正在專心畫畫的趙延聆毫無防備地打了個噴嚏,抬袖掩面,扭過臉去。

“咋嘞?”坐她極近的梁靜安抽出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冷嗎?”

趙延聆搖頭,發現自己快掉下長坐案了,便一邊接過手帕一邊用臀部蹭頂梁靜安:“你往那邊去咕對咕對,本宮快掉嗲嘞。”

梁靜安不動彈,只是笑意漣漣:“殿下若掉嗲我就一把抱住你。”

“……你個死妮,白不正經嘞。”

梁靜安放下自己手中的畫筆,往左邊咕對咕對了,邊問道:“太后那沒什麼事嗎?”

“……沒有。”趙延聆不想破壞梁靜安今夜的好心情,並沒有告訴她歐陽離回來的事。

“那那……那就寢吧。”梁靜安別有所圖,雙手搓着衣角,臉有緋紅。

趙延聆見她沒有作畫的心思了,便也放下畫筆:“就寢就就寢,我還怕你嘞?梁大人,本宮命你……鋪床去。”

梁靜安得了公主號令,立即轉身,要親自鋪床。還沒邁步就被趙延聆一把摟住腰,接着就懷抱貼緊:“安安……你……”

梁靜安又轉回來,低頭抱緊趙延聆,揉亂她的劉海:“延聆,我在呢。怎麼了嘛?”

“抱我過去。”

“是是……”梁靜安用公主抱抱起公主,走向雕鳳鎏金的鳳榻。

九重紗幔拂夜落下,趙延聆最後看了一眼殿窗外的夜風,閉上了眼睛。

今夜的汴梁城,會是什麼樣子?

汴梁城是什麼樣,千里之外的玉峰小城都是比擬不了的。不過這如斯夜色,都是一樣的。蘇釉幾人沒空去想像遙遠的都城是什麼景象。她們只關心在哪裏吃這頓晚飯的好。侯種兒突發奇想,想在湖中吃魚煲。於是幾個人像湖邊漁夫租了一條無篷小舟。支了火爐,擺了碗筷,倒上老酒,說開十八摸和老車夫,笑成一團。

鮮魚湯,嫩豆腐,豌豆尖……混在一起就成了豐富的窮人樂。四個人開懷暢飲,大吃一通。吃得那樣暢快,以至於最後一個盛飯的人都找不到盛飯的小木桶。“是蘇釉吃掉了吧?”眾人都這麼說。

蘇釉大喊冤枉,睜大醉醺醺的眼睛就着月光費勁地找,終於在小火爐旁找到了飯桶,洗清了自己吃掉飯桶的冤屈。既然不是蘇釉吃掉了,大家放下心來,醉倒在船,呼呼睡去。

見三人醉暈了,不能喝酒的蔡小紋老大不服氣,哼唧道:“哼,你們能醉,我能睡!”說完仰面向後一倒,翻身找到蘇釉,相擁而睡。

於是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當東方大白時,四個人才你叫我我扯你地醒來。一看太陽都老高了,四人都大叫不好。侯種兒李阿俏不能誤了澡堂的生意,趕緊捧了湖水洗把臉,上了岸就往城裏趕去。蘇釉蔡小紋也急着要去自家鋪子,連忙退了小船,收拾好爐子碗筷就向家一溜小跑。

這手忙腳亂的景象,蔡小紋覺得有趣的很,抱着半人高的各種物件跑還要扭頭對蘇釉笑道:“媳婦啊,起晚了吧。”

蘇釉心裏正急,聽到蔡小紋這句討嫌的廢話,氣不打一處來:“又叫媳婦,這兩個字那麼有意思嗎?”

“當然有啊,你試試嘛?”

“呸……”新婚之夜都過了,蘇釉居然還會臉紅。不過呸過之後,她心裏也格外悸動,小聲說道:“媳婦……”

“誒!”蔡小紋當仁不讓地應道,咯咯笑個不停。

“哼,你這個女流氓!”

蔡小流氓還不滿足,得寸進尺起來:“師姐師姐,你說媳婦,我喜歡你!”

“……小蚊子你臭不要臉!都是梁面癱的錯!”

“師姐說嘛,說嘛,說一下嘛。”蔡小紋幾近哀求,用眼神拽住蘇釉的袍角各種搖晃。

說話間兩人就跑進自家院子。蘇釉挨蔡小紋可憐兮兮的渴望不過,低頭又小聲道:“媳婦,我最喜歡你……”不由自主加了個“最”字。再扭捏的羞澀,都敵不過內心的深情。

“媳婦,我也最喜歡你!師姐,再說一遍嘛,最後一遍!”

“我怕了你了……”蘇釉一邊推開房門,一邊滿足自己媳婦:“媳婦,我最喜歡……”最後一字還沒說完,蘇釉便渾身僵住,直勾勾地盯着屋內。

蘇夫人和蔡師傅,在桌案旁,一人坐一邊,皆面色陰沉。

“……洗……洗衣服,我最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這還不是第二波喲。不過第二波快來了喲。

大家么么噠,有一種好久不見的錯覺~(慚愧掩面跑遠……

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出自蘇軾《前赤壁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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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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