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凌小小第二天醒來時,枕邊是空的。用手摸一□邊的位置,被子也是涼的,看樣子簡喬南起床很久了。
窗帘還是放下的,室內仍然昏暗一片。她沒有看時間,但直覺時間已經不早了。孩子肯定是阿姨在帶着,所以才一直沒有來吵她。
昨晚的事,就像沉入水底的泥沙,一攪動就將水弄得混濁一片,可是那些沙粒倒是一顆顆看得更分明一些。
無數個碎片從她腦中一點點閃過,然後慢慢拼湊到一起。
她在想,阿姨如果猜出他們昨晚的事,心裏應該會暗暗高興吧。
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她直挺挺地躺在那裏,光裸的手臂露在外面,手中緊緊攥着被子,只覺得心裏無端端地難受着。
簡喬南是個很單純的人,他現在是真心悔改了,每個人都要她給他一個機會,她自己也覺得應該給他一個機會。
可是,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她一閉眼,就能看到她媽媽直挺挺地躺在那裏,雙眼圓睜着;明亮的燈光下,簡喬南半跪在她面前,說你放棄這個孩子吧,還有無人的嬰兒用品購物區,他抱着鍾以晴接吻。
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用雙手緊緊地捂着耳朵,縮在被子裏無聲地發著抖。
她不要聽,不要看,什麼都不要想,可是,她的眼前一片血紅,耳邊是嬰兒的哭聲。
媽媽,你為什麼要殺掉我!為什麼!我好疼!
她撈過被子,蒙頭蓋上。
她的眼前出現喬伊的臉。
連他都在騙她,利用她對他那一點模糊的愛來同簡伯年談條件。他肯定是知道,簡伯年為了簡喬南的幸福,為了簡家的顏面,肯定會接受他的條件。
連他也在利用她!
***
中午快吃飯時,她忽然接到簡喬南的電話,對方在裏面約她中午一起吃午飯。這是很稀罕的事,她有點驚訝,想到佑嘉和阿姨,於是道,“那佑嘉和阿姨怎麼辦?”
簡喬南在那邊笑,“難得一次,你就不要想那麼多行不行?”
她想到他應該是因為昨晚的事還在高興着,因為她答應願意重新再來,也不好連這種小事都掃他的興,於是說了聲好,掛了電話後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樂呵呵地應着,“你放心去,佑嘉有我呢。”
沒一會兒司機就過來接她,凌小小稍稍收拾了一下就上了車。
他們約在他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她到時簡喬南已經等在裏面。見她進來,他立即迎了上來,服務生將門關好后,他就開始吻她。
“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臉不由地紅了,垂下眼皮搖了搖頭。其實全身都還在酸痛着,他昨晚要的實在是太狠了,可是她不好意思說。
“小小。”他輕輕地將她環在雙臂間,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我好高興。”
他的身後,從玻璃窗向外看過去,是大片的陽光,天藍得像用水洗過一樣,綠色的樹葉在陽光下閃着粼粼的光,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說不出的喧鬧繁華。
只是隔着一層玻璃,那些熱鬧就好像離得她特別的遠。
可是他身上暖暖的氣息,卻是她所熟悉的。
她的心中有一點點模糊的安寧和喜悅,好像在這片刻之間,心頭是澄凈的,睛空萬里。
“我也好高興。”
應該是高興的吧?
能有機會重新開始,讓他覺得高興;能看到他們和好如初,讓阿姨覺得高興;有父母在身邊疼愛着,讓佑嘉覺得高興;能家庭和睦,一片太平,讓簡伯年高興;就連那個人,能得償所願,也肯定是高興的。
大家都高興了,多好!
***
後面的家庭聚會時,她是真的高興了,因為簡伯年說,假如他們暫時沒有再要一個孩子的打算的話,小小不如也進公司做一段時間。
這個消息太過意外,讓她驚得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這件事背後的意義太重了,她不知道簡伯年怎麼能夠對她撤下心防。
“不過剛開始職位可能不是很高,你慢慢做,就當先適應一下,嗯?”簡伯年微微地笑着,難得的和顏悅色,“要好好做,明白嗎?”
凌小小拚命的點頭,她真的不是要一呼百應,讓一大幫人對她唯命是從。
簡喬南好像也挺高興,俯到她耳邊輕笑道,“那以後我就可以經常跟你一起吃午飯了……還有,你做不好事,我可是會罵你的。”
凌小小笑眯眯地看他,“爸爸有說我歸你管了嗎?”
他一挑眉,“我是小老闆。”
她得意一笑,“我股份比你多。”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明快的笑容了,他一時看得痴了,直到聽到簡太太一個人在那裏抱怨,“我覺得還是趁早再生一個比較好。”
可是現在她是以一對三--簡太太完敗。
***
喬伊跟商靜言度蜜月回來后,來家裏看他們。簡喬南看着他們帶回來的禮物,一下子笑了起來。
“你也太小氣了吧,就給我們帶了這個?”
喬伊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陶俑,“我親手做的,你還敢嫌棄。”
商靜言也在一邊附合,“是啊,花了好長時間呢。我跟喬伊也都有一個,樂樂看到了都快嫉妒死了你們知道嗎?可惜沒有做她那一個,她差點就把佑嘉那一個搶過去,我不給,她還跟我發脾氣呢。”她說著看向凌小小,略微有點崇拜的神色,“沒想到喬伊還有這一手,你看,是不是都好像?”
度了一個蜜月回來,喬伊還是老樣子,淡定穩重,而商靜言倒好像精神了不少,氣色也好了很多。
因為城西老城區現在的確是簡家和喬伊那邊共同開發,這件事讓凌小小對現在坐在她面前看着她微笑的這個人充滿了反感,只是礙於商靜言的面子,還勉強維持着風度。
“是挺像的,你們有心了。”
簡喬南倒是真心的覺得高興。他以前送過凌小小兩個,結果都被她打碎了,這一次是喬伊送的,她應該不至於再因為一時生氣就毀掉它。
他其實有發現,他們一家三口的陶俑里,小小那一個是最像的。他想到喬伊的那番心思,心中頓時生出一點愧疚,又覺得自己就算是為了喬伊,也更應該好好珍惜小小。
他們在一起吃了晚飯。凌小小雖然對喬伊很是冷淡,但對商靜言卻很是親熱,飯後就拉着她去聊天,和佑嘉玩。
剩下的兩個男人也挪到了一個偏廳的陽台。喬伊先點了一支煙,夏風習習地吹過,他面對着外面,表情很模糊,只看到嘴邊的紅點偶爾突然閃亮一點。
“你們現在還好吧?”他將煙夾到手指間,偏過頭看簡喬南,“我看小小的情緒好像好了很多。”
“可能是因為在做事了吧。”簡喬南輕鬆地笑,“以前我也跟爸爸提過幾次,爸爸都不肯答應,這一次也不知怎麼回事,他自己就想通了。你看,小小一做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在外面多跟一些人接觸,肯定比總是悶在家裏好。”喬伊附合,聲音仍然是淡淡的,“靜言這才閑了多少天,還是在外面玩,都開始直呼受不了了。”
簡喬南看到他提到間靜言時,嘴角好像有了一點笑意,他自己也莫名地輕鬆了起來。
如果喬伊真的能放下小小,他其實也心安很多。
***
凌小小帶着商靜言上樓陪簡佑嘉玩了一會兒,孩子就開始揉眼睛了。她將孩子抱在懷裏哄着,和商靜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他們蜜月旅行時的趣聞。雖然是說他們兩個人的事,她卻絕口不提喬伊,商靜言也好像很識趣,只揀自己覺得有趣的事說給她聽。
孩子真的睡著了之後,凌小小將他抱上了床。她跟了過去,站在床邊問正給孩子蓋薄被的凌小小,“你跟簡喬南現在還好吧?”
凌小小偏頭微笑,燈光下她的笑容很是恬靜平和,“挺好的。對了,靜言姐,我現在也在做事了。佑嘉他爺爺主動提的,我還以為他會一直……”她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商靜言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讓她整個人好像都明亮起來,看起來更加動人。
她心中微微一澀:難怪喬伊對她如此念念不忘,在她還單純天真的時候,肯定是非常非常美好的。
“小小,喬伊他……”
“靜言姐。”凌小小急忙打斷她。她剛剛關了頭頂的燈,在唯一剩下的一盞小夜燈下,她的表情有點模糊,“我們出去說吧,別吵到佑嘉。”
商靜言想到喬伊的囑咐,於是狠了下心,將差點忍不住說出的話又咽了下去。
喬伊跟商靜言回去時,簡喬南和凌小小站在台階上送他們。
汽車駛離了院門,消失在夜色中,凌小小伸手挽住簡喬南的手臂。
他偏過頭看她,“累了沒有?”
她搖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過後,忽然踮起腳湊過來親了他一下。
簡喬南微愕,反應過來后就是喜出望外,伸手將她打橫抱起來,急急地上了樓。
***
幾個月後,簡飛菲為陳中河生了個兒子,他們一起去看望她時,簡太太難免舊事重提。簡喬南因為想着如果小小肯再生一個孩子,應該表示是真的願意原諒他了,所以內心裏其實也盼望着再有一個孩子。
只是小小她現在在公司里做的很開心,連簡伯年都誇她做的很好,可以考慮換一個更高一點的職位,他實在不忍心剝奪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快樂。
這樣猶豫着,就又過了一個新年。
過完新年後,天氣越來越暖,阿姨去醫院例行檢查時,竟意外地發現身體比以前還好了一點。所有的人都高興得不得了,凌小小更是高興地快瘋了,只是商靜言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眼見得整個人越來越憔悴,臉上的妝也漸漸地濃了。她心裏難受,每一次見到她都忍不住想哭。因為知道她喜歡孩子,雖然簡佑嘉這個時候已經在上幼兒園了,只要有空,她就會帶他去陪她。
她去得次數多了,難免要碰到喬伊。
開始時她對他態度一直冷淡,僅僅只是禮節上打個招呼,聊天是從來不會有的。
他對她倒是一如平常的溫和,對佑嘉也是非常的和藹,她們說話時,他就會帶着孩子去一邊玩。
他對商靜言,就更是標準的好丈夫模樣,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凌小小看他對商靜言這樣,對他的那點偏見漸漸地就淡了,心中想着只把他當成自己的一個親戚,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吧,所以後來也漸漸會主動跟他說幾句話。
喬伊倒仍是一派平和,寵辱不驚的架式,她主動跟他說話,他也只是應着,轉頭就去替商靜言忙這忙那。
而她和簡喬南之間,關係倒是越來越好了,至少在表面上看,他們的關係是越來越好了。
她不是沒有心的人,簡喬南現在對她是真的好,簡直可以說是捧在手裏怕摔着,含在嘴裏怕化了,就連在那件事上,他也是極其地遷就她。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所以也漸漸地學着對他好一點,甚至在那件事上也會偶爾主動一下來討他歡心。
表面上看,他們的關係是真的越來越融洽了,可是事實上,她還是會經常做惡夢,然後從惡夢中哭醒。
開始時她會縮在一邊偷偷地哭着,然後過了一會兒,被醒過來的簡喬南拉時懷裏去哄。
她猜想他其實早就醒了,可是卻拿不定主意哪一種方式才是她想要的,後面大概實在忍不住,才會假裝突然醒來。
她不忍心讓他這樣為難,後面再做惡夢時,就會主動縮到他懷裏,摟着他的腰向他求安慰。
她一直記得她第一次這樣做時,簡喬南有多麼高興。他那種又激動又興奮的樣子,讓她看了特別的心酸,可是內心深處卻還是微微地覺得高興。
可是就算這樣,她還是會做惡夢。這種事簡直像是一種習慣,根深蒂固,不管她喜不喜歡,害不害怕,隔那麼段時間,她就不可避免得要經歷一起。
只有一次,她是夢到了不該夢到的人。
那個人死了,她坐在他身邊哭,一直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傷心。她在夢中還隱約有一點印象,他利用過她,可是她還是覺得傷心,一直到哭着醒來。
那一次她沒敢縮進簡喬南懷裏,這個夢讓她覺得羞恥,根本沒有臉再去他那裏尋求安慰。
可是後面她還是被簡喬南拉進了懷裏。
他小聲地哄着她,小心地親她,一遍遍地撫摸她的頭髮。
她更覺得羞恥,而且內疚,所以主動勾着他做了一次,然後在他睡着后一個人偷偷地哭了一場。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壞女人,比當初的簡喬南還不如,至少當初他背叛得坦坦蕩蕩,沒有刻意隱瞞過她。
***
很快就到了這個夏天最炎熱的時候,阿姨的病情忽然又漸漸惡化起來。其實即使在上次好轉的時候,醫生也有告訴他們,情況並不是像他們想像的那麼樂觀。但人總是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在他們心裏總是盼望着能有一個奇迹。
不過現在看來,奇迹這種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凌小小開始時很傷心,幾乎再度崩潰,可是等到秋初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漸漸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只能加倍的對阿姨好,真的快到了將她供起來的地步。
這一年簡佑嘉生日的時候,簡太太又提到孩子的事。
這一次,就連簡伯年都說可以開始考慮,阿姨也在一邊附合,說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少爺能再生一個小少爺或是小小姐。
簡喬南將目光投向凌小小,她卻只是微笑。
他心中一點點沁出涼意,這段時間他們那麼恩愛,他以為小小應該是願意的,沒想到其實還是不行。
晚上他先上的床,靠在床頭拿着一份文件在看,凌小小從浴室里出來,他看到她,於是將文件合上,向她伸出了手。
她走過來,將手交到他手裏,由着他將自己拉上床,縮到他懷裏去。
“媽總是提孩子的事,是不是讓你很煩?”他吻她的頭髮,然後是耳垂。她剛剛洗過澡,身上是帶着水汽的熱度,臉色比平時更紅潤一點,但仍然很白且細膩。她的發上還帶着洗髮水的香味。簡喬南有單獨拎出來聞過,感覺很普通,可是她用到頭髮上再來聞,卻格外有種香甜的氣息。
“也不是。”她笑着撈了下被子,在他懷裏蠕動了一下,調了個更舒服的姿式,“老人家就是這樣,我能理解,媽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
“你最孝順了。”簡喬南笑着去親她的鼻子調侃她。
多少人家就為婆媳關係發愁,就算是他們這種家世的人家,雖然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底里也不知有多少勾心鬥角。她現在和他媽媽的關係,倒是越發的親密了。兩人經常合起伙來拿他開刀,她背後有“太后”撐腰,他經常也只有干受氣的份。
凌小小身子一扭躲開來,欠着身子關掉了燈,然後雙臂纏上了他的肩頭,軟軟地問他,“那你怎麼表揚我?”
窗外有一點點淡淡的月色透進來,她的眼睛亮如燦星。
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到身下,親吻她的脖子,有意輕輕地噬咬着,向上面吹氣,她怕癢,拚命地縮着脖子,像一尾沾了水的魚一樣在他身下扭動着。
他被她蹭得起了一身的火,臉稍向上一點,就逮住了她的嘴唇。
他一邊接吻,一邊很熟門熟路地去床頭櫃的抽屜里摸避孕套,可是卻摸了個空。
這東西是家裏常備的,甚至在很多地方都要備一些,以防止他們一時激情難耐。他明明記得洗澡前還看到有一盒放在裏面的。
“你在找什麼?”她的聲音又甜又膩,軟乎乎地,帶着點鼻音和喘息。
他親了她一下,笑着反問,“你說呢?你是不想上班想偷懶了是吧?”
這句話他經常拿來調侃她,凌小小對做事有很濃厚的興趣。他偷偷地去看過她上班時的樣子,開始時還有點怯怯的,後來就越發的遊刃有餘。
他爸爸有一次稍微喝多了兩杯,就曾經跟他說過,其實小小比他還有心計,只是她心不夠狠,要不然這商場上,完全可以有她的一片天地。
他爸爸畢竟和他的出身不同,在為人處事的準則上,兩人始終還是有一點分歧,不過他現在至少學會了和他求同存異,不像以前只會對他一味的不以為然,嗤之以鼻。
凌小小咯咯笑了起來,摟着他脖子湊上來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找那個東西幹嘛?”
他於是笑着貼着她的耳邊說了句“干你”。
凌小小笑得更歡,手一點一點像彈鋼琴一樣在他背上滑過,“干我哪裏還需要那個。”
他笑着頂了下她,“那我就這樣進來了,你別後悔?”
凌小小將他拉近她,親了親他的耳垂,然後貼在他耳邊喘息着,“簡哥,不要找了,那個被我扔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她斂了笑,很輕地說了句,“簡哥,我們再生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