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規矩
當然，這六年的時間裏，方演也沒有閑着，修為雖不如南宮昊進境奇快，卻也是穩紮穩打，不日之後，即將水到渠成的突破為金丹後期。
修為唯一止步不前的人，便是蘇少白。他已經在青品停滯許久，即便是布丁如此貪吃的性格，也自三年前開始鮮少纏着他要炎石吃了。小廚子猜想，這是布丁自炎石內吸取的靈力早就足夠晉陞為藍品，而自己卻遲遲不能突破的緣故。金主大人眼見着就要步入大乘，而自己始終徘徊在原地，蘇少白心急如焚，卻愈發的不得要領，無奈之後，只得暫時放下進境的問題，轉而潛心研究煉鑄之術。蔣莫玉和杜二，一個是金火雙靈根，一個是水靈根，都還缺把合適的命劍，趁着現在有空，正好試試。
另蘇少白鬱悶的是，似乎之前煉鑄靈器的時候，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好運氣，他接連試着幫蔣莫玉打造的了七把命劍，全部都沒有神通附着，就像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永遠落偏毫釐之距，心裏總覺得有些遺憾。說好的五比一的神通比例呢？
“窺天之機，順地之意，引乾坤之機緣”蘇少白反覆琢磨着當初煉鑄譜上的話，索性去儲物戒里翻找煉鑄譜，想重新研究一遍關於神通的部分，正好看到柄藍色長劍和一隻玲瓏剔透的黑色玉石盒，帶着點熟悉的氣息。他心思一動，那柄劍他記得是當時在荒草下的白骨堆里撿來的，應是奇嶴之州的人煉鑄的，自己或許該仔細揣摩學習下此地的煉鑄之法。但那個玉石盒是哪裏來的？
冥思苦想之後，他終於想起來，當天匆忙離開上古遺陣的時候，寒衣前輩似乎塞給過他一樣東西，被他隨手放進了儲物戒，應該就是這個球形的石盒。說是盒子是因為那東西很輕，不像是實心的玉石球，可蘇少白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都沒有找到盒子開口的地方。寒衣前輩當時說，此物留給他做個念想，難道就是睹物思人用的？或者和自己腳上那個腳環一樣，等自己修為到了一定程度方能打開？
說起來，倒不知道寒衣和青越兩位前輩，如今到底身在何處。他和南宮昊當初在博山派曾經回稟過自家的兩位師尊，青越和寒衣兩位前輩在上古遺陣中對他們的半師之恩。連微山和文長老都讓他們再見到兩位前輩，要以全師之禮相待，能得萬年前的大能點撥，那是天大的機緣。蘇少白當時曾擔心兩位前輩已經在上古遺陣中隕落，尊師大人卻告訴他，渡劫期的大能隕落，天地定會有驚天動地的異象相隨，更何況還是兩位。自他們離開上古遺陣起，西北方並無任何太大的動靜，這兩位渡劫期的前輩，必定還在世間，只是暫時不願與他們相見罷了。
萬般無奈之下，蘇少白只得把東西先放回去，打算以後再讓南宮昊看看，若是修為問題，或許金主大能打得開。
幸虧鳳二曾經讓凌雲閣的鑒器師教過他些靈器的鑒定查驗之術，加上他本身就是鑄劍師，那柄藍色的飛劍，細細研究下來倒是果真讓他發現許多不同之處。其中最明顯的兩處，便是煉製手法和飛劍內那股靈氣。
但凡是書法大家，就會有許多照帖臨摹的“無名”弟子，這些“無名”弟子的數量，基本也就代表着大眾的認知和認可程度。臨摹最初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寫的字能夠習得對方的幾分樣子，當然，待得筆意有成，臨摹者自己也有可能變為一代大家。煉器，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這樣。煉器大家的手法或者技巧，名氣越大，追隨模仿的人就越多，也就是主流的煉器手法。東皇大陸的鑄劍師，受當初的凌天道人影響極大，所以煉製出的靈器就算自我風格再明顯，或多或少仍帶着同樣的痕迹，他也不例外。而那柄藍色的飛劍的煉製方法，卻幾乎全然沒有用凌天道人的手法，反而隱隱帶着當初寒衣前輩提點他的那些技巧的影子。
寒衣是萬多年前便叱吒風雲的魔修，他所用的煉製手法自然出自仙魔大戰之前，如今這把奇嶴之州的飛劍既然帶有寒衣前輩說過的那些技巧的痕迹，就說明此地的煉器手法，很有可能也是傳承自仙魔大戰之前。當初因為部分的記憶缺失，寒衣前輩無法教授他全部的煉器技巧，如今或許恰好有機會在此地補全。他嘗試着學習其中的手法熔煉器石，手法也逐漸順暢起來。
至於靈氣的部分，則更為特殊。以他熔煉器石煉鑄靈器的經驗來說，所謂極品器石，除去屬性之外，很重要的指標之一，便是看器石內靈氣的充沛和純粹程度。那柄藍色飛劍內的靈氣，卻多了股“活性”，會在靈器內奔竄。聯想到獸魄石的事情，他猜這柄飛劍應該就是獸魄石煉化為器石后鑄造成的。為了驗證，他請方演試用了此劍，雖然方演不是劍主，無法發揮出飛劍應有的威力，也足以讓他們二人感受到劍氣之間奔涌咆哮的獸魂，那種強悍而活躍的力量，讓人禁不住膽戰心驚，俯首稱臣，讓蘇少白十足有些震驚。獸魄石，果然不同凡響！據方演所說，這把劍的威力，在他這幾年見過的奇嶴之州的靈器里，絕對屬於上乘。
劍修天生便帶着種對強大飛劍的執着之意，試用過後，儘管無法讓那柄飛劍認自己為主，方演仍然握住那柄飛劍愛不釋手，蘇少白便與他做了個交換，飛劍借給方演試用，方演手裏的獸魄石拿給蘇少白研究。
轉眼便是匆匆六年。八八六十四道劫雷之後，南宮昊終於修成大乘初期的境界，即將出關。
“八月初一，我要記住這個日子。”方演望着滿天逐漸飄散的烏雲喟嘆着，眼中不乏艷羨之色。
“八月初一？”蘇少白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你說今天是八月初一？”
方演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而後點頭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糟糕！六年前就說給金主大人準備生日禮物，後來南宮昊中毒，他們避進萬煞谷，就完全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生日禮物！這六年來羈留此地，他哪裏有機會尋找到一件可以送給金主大人做生日禮物的東西？
器石？不行，送器石不如送靈器。可最近沒有什麼新鑄造出來的靈器可以送給金主大人。靈石？金主大人的靈石比他的多。吃食？只送吃食的話，作為生日禮物未免太輕薄了些。蘇少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眼見着南宮昊馬上就要從番天印里出來了，連忙低下頭在儲物戒里翻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用。每當這個時候，他就特別羨慕劍修的神識，比起他每次沒頭沒腦的找東西，用神識搜物可真的是太方便了。
“你找什麼？”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呃，食材，今天是你的生辰，又是你修為晉陞為大乘期的時候，咱們得好好做些吃食慶祝下！”蘇少白遮掩的說道。算了，實在不行，就用最老套的生日券吧。
生辰？南宮昊有些愣神，劍眉瞬即擰緊，糟糕，按照小廚子家鄉的規矩，生辰要送別人禮物，自己這六年都在閉關，完全沒有準備。不給方演沒關係，不給小廚子的話，會不會有些不妥？
方演瞧着莫名有些安靜的兩人，十分摸不着頭腦。蘇少白做的吃食不但味道好，而且還像食修一樣留得幾分靈氣，這次見面后一直沒有機會吃，連他聽到都有些興奮，怎麼南宮昊的樣子反而有點……憂鬱？
就這樣，小廚子取出桌案烤箱和各種廚具，開始準備南宮昊的生日宴。而金主大人則皺眉坐在那兩塊石碑中間，若有所思。牛奶和白隼湊在他的身邊，各種撒歡打滾賣萌求愛撫。主人，主人，快陪人家玩嘛。
拚命賣萌的一禽一獸，也只得到敷衍的幾次摸頭。
“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蘇少白隔着桌案問他。
“法式焦糖千層派。”見桌案上已經堆出不下四五種獸肉，知道肉食無虞，南宮昊琥珀色的眸子動了動，張口說出這個名字。
金主大人字正腔圓的說出這七個字，蘇少白不禁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身為一位霸氣外露的劍修，居然要吃甜點，實在是太違和了。不過，乳酪沒有了，所以上次才沒有給蔣莫玉做乳酪蛋糕，奶油似乎還有，牛油……再在儲物戒里翻翻看吧，實在不行只能找替代品試試，畢竟酥皮里只是用牛油起酥層，不需要打發。
蘇少白剛把東西送進烤箱裏，便被南宮昊拽到番天印里。
“怎麼了？”小廚子着急回去看火，酥皮這東西，也很容易烤焦的啊。
南宮昊輕咳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一塊黑胡桃色的牌子塞進蘇少白手裏。
“這是什麼？”蘇少白皺眉端詳着手裏的東西，那塊牌子只有小指粗細，扁長的一條，綴着根有些磨損的紅繩，像是有人戴過許久。一面刻着華麗繁複的紋路，中間是金漆描繪的南宮昊的名字，另一面則刻着南宮昊的生辰時日。
“生辰禮物！”南宮昊板著臉答道。
“生辰禮物？”蘇少白瞪眼看着南宮昊，生辰禮物是送壽星的，哪有壽星送別人的？
“這是我的生辰牌，送給你了。”見小廚子不解的望着自己，南宮昊有些尷尬的解釋。
生辰牌？他記得在博山派的時候聽林沛說過，世家子弟都有代表自己家族身份和地位的生辰牌，都是得到族長認定的時候，由生母或家主夫人給世家子弟帶上的。世家子弟視若生命，難道就是眼前這東西？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蘇少白的目光落在掌心的牌子上，小心翼翼的問金主大人，“你的生辰，為什麼送我禮物？”
啰嗦！南宮昊瞪了他一眼，分明想避開這個話題，見蘇少白執着的盯着他，眸色只得遊離到別處，“生辰的時候，要送別人生辰禮物。”
蘇少白：………………
讓他說點什麼好？這肯定是聽自己說的，問題是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跟金主大人說過這件事？
“如果是挺我說的，我可能當時沒說清楚。”蘇少白抿抿嘴唇，“生辰禮物，是別人送給過生辰的那個人，不是過生辰的人送別人。”
南宮昊：………………
“東皇大陸的規矩，就是過生辰的人送！”耳尖通紅的南宮昊沉默了一會兒，斬釘截鐵的說道。
哈啊？
蘇少白眨眨眼睛，沒等他再說什麼，金主大人轉身便走，單方面表明，此次談話到此結束！
“道兄！”這功夫，方演在外面招呼着蘇少白，指指烤箱。
糟糕，酥皮！小廚子趕緊裝起南宮昊的生辰牌跑出番天印。
因為要忙活甜品耗費時間，蘇少白準備的主菜是火鍋，另外熬煮了鍋骨頭湯做鍋底，各種獸肉切成薄片，靈蔬洗乾淨，再調好醬料，就算完事。
方演和南宮昊豪爽的將整盤整盤的獸肉丟下去涮煮，香氣四溢，不亦樂乎。
“咯呀呀！”三人兩獸正在石門前的空地上吃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陣奇怪的聲響。
蘇少白抬頭一看，驚得差點跳起來。
噹啷！方演手裏的嵌金絲銀筷子落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唯有南宮昊，微微愣怔過後，仍舊把筷子上那塊獸肉安穩的送進嘴裏。
他們面前那扇石門，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打開了！一個看起來大約只有□□歲的孩童穿着件淡紅色錦緞的袍子，自門縫裏探出頭來，睜着閃亮的大眼睛，咬着手指尖，口水滴答的望着他們。
不對，準確的說，是望着桌案上的吃食。
裏面有人？早知道，六年前讓蘇少白在石門前煮頓飯就好了嘛，他們辛辛苦苦這六年，到底是為了什麼？方演震驚的看着打開的石門，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