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有喜?慕容曦目光一陰,看向婆子,那婆子給他看得哆嗦了一下,忙道:“老,老奴瞧着像,這幾日了皇子妃都吃不下東西,又常作嘔,只怕有個萬一,故此,故此……”說到此,忽想起皇子妃進門之後,爺就沒怎麼在府裏頭歇過,即便在,也沒跟皇子妃歇在一塊兒,那麼,這喜是從何而來?
婆子這會兒想起這些,心裏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因奶娘話里話外的帶了出來,自己倒未往別處想,只怕有閃失,自己擔待不起,才忙來回,可這真假,自己確拿不準,若是真的還罷,若是假的,恐自己難免落一個謊報之罪。
想到此,忙道:“不如尋太醫來瞧瞧脈。”
慕容曦目光一閃,開口道:“你跟她的奶娘都是有經驗的老人兒,想來不會瞧錯,還尋太醫做什麼?”
那婆子一愣,心說,爺這話什麼意思,莫非不尋太醫了,怎麼聽着沒有絲毫高興的意思呢,莫非不想要,不,不能,雖說爺不待見皇子妃,可這皇家後嗣是何等要緊之事,豈可玩笑,卻又想起爺的性子自來視規矩禮法如無物,況對皇子妃厭憎已極,或許真不想要皇子妃的孩子也未可知,若不然,也不會把皇子妃囚禁在後頭佛堂里了。
正想着,忽聽主子開口道:“有喜是好事兒,皇家血脈輕忽不得,頭一樣就得保重身子,這麼著,你去問問她想怎麼著,爺都依她就是。”
婆子鬆了口氣,暗道,到底是夫妻,即便不待見皇子妃,肚子裏可是真真兒的親骨肉,自然不一樣了。
忙起來回去報信兒,一進佛堂,奶娘就忙迎上來道:“媽媽如何?爺可說了什麼?”
婆子忙對瑟縮在炕上的赫連清蹲身道:“老奴給皇子妃道喜了,爺聽了頗歡喜呢,叫老奴來問主子,想怎麼著,說都依着主子。”
赫連清聽了這話兒,忽的回過頭來死死盯着婆子:“他,他果真是這麼說的?”
那婆子道:“這還有假,主子肚子裏可是皇家血脈,皇上可是早盼着爺成婚生子呢,爺如何不歡喜。”
婆子這話說出來,赫連清的臉色更有些白,瞧了奶娘一眼道:“我,我要回國公府養胎。”
婆子一愣,忙勸道:“主子您可不糊塗了,此時正是機緣,藉著小主子您跟爺……”婆子話沒說完,就給赫連清尖聲打斷:“我就回國公府,你速速人叫人備車,我這就回去。”
婆子一見她不聽勸,也只能道:“若主子執意回國公府,還需老奴回稟了爺才成。”說著轉身去了。
慕容曦挑了挑眉:“回國公府?”
那婆子忙低下頭去應了聲:“是。”心裏真覺皇子妃糊塗已極,慢說此時正是夫妻和美的機緣,便不是,也沒有說懷了孩子回娘家養胎的禮兒,更何況,還是皇家血脈。
再有,皇子妃這些日子都關在佛堂不知外頭的事兒,自己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子妃弄到這種地步,說穿了,不就是因為張家的懷清姑娘嗎,爺鍾情那位,心裏頭放不下,自然不待見皇子妃,皇子妃知道此事,到張家大鬧了一通,心裏頭嫉恨難平才跑去宮裏告那位的刁狀,這一告不要緊,倒把那位的身世告了出來。
誰能想到那位會是國公府的姑娘,且是正經嫡出的千金貴女,給老公爺親自接回了國公府,這事兒如今京城裏鬧的沸沸揚揚,各府里上下說的都是這檔子事,都說那位是天生貴命有菩薩保佑,如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那位是有後福了,她們六王府裏頭這位護國公府的小姐,恐再無人提及,這不得不說真是命啊,即便那位還只是知府妹子的時候,皇子妃都一點兒便宜沒佔着,如今就更別提了,皇子妃不回娘家還罷,這一回去,憋屈也能憋屈死。
不過,那婆子心裏也篤定爺不會答應,畢竟這太不合規矩,卻不想慕容曦點點頭:“既她想回去也好。”吩咐陳豐:“備車,爺送皇子妃回國公府。”
婆子愕然,心說爺莫不是也糊塗了,皇子妃回娘家已不合規矩,爺還親自送回去,這……
陳豐心裏嘆了口氣,知道爺終究還是放不下。
其實赫連清之所以回國公府是真被慕容曦關怕了,這些日子天天在佛堂裏頭對着菩薩,生怕自己這一輩子都出不去。
赫連清如今終於明白了,即使自己是六王府的皇子妃,在這府里也輪不上自己做主,甚至,自己的小命也是捏在慕容曦手裏的,他一句王妃瘋了,需要休養,自己這輩子都可能老死在這個佛堂里,她怕了,真怕了,怕自己會死在這裏,她想出去,必須出去。
而這個法子是奶娘幫她出的,赫連清一開始覺得不妥,卻想起那天慕容曦吃的爛醉,或許不記得了也未可知,無論如何,這是唯一可能出去的機會。
赫連清早就想好了,一出去就回國公府,她再也不回六王府了,她還想要自己的小命呢,雖說在國公府也活的不舒坦,總好過這裏。
卻沒想到,一出六王府就看到了慕容曦,赫連清下意識停住腳兒,經過佛堂之事,赫連清的悍性徹底收斂了,知道自己耍悍沒用,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吃這一套,心裏頭怕他要阻止自己回去,一隻手緊緊抓住奶娘。
奶娘忙低聲提醒:“主子您得見禮。”
赫連清這才勉勉強強的蹲身:“給爺請安。”
慕容曦看都沒看她,只淡淡的說了句:“扶皇子妃上車。”
赫連清上了車,奶娘見赫連清的臉色忙勸道:“主子也別多想,老奴倒是覺得,這說不準是好事呢,想來爺對主子有些憐惜之意了,說起來畢竟是夫妻,哪有多大的仇呢。”
赫連清這會兒雖從佛堂出來,卻仍心有餘悸,更何況,此不過是權宜之計,自己肚子裏哪來的什麼孩子,所以,奶娘的話根本也沒聽進去,至於慕容曦為什麼要親自送自己回去,赫連清也想不明白。
懷清這一覺睡了足有兩個時辰,上官氏怕她白日睡多了,錯過盹兒晚上睡不着,眼瞅着日頭西斜,便吩咐甘草銀翹去叫她起來梳洗。
至於伺候懷清的人,上官氏先頭是想把自己跟前得用的丫頭撥給懷清,還是奶娘說:“這丫頭還是自根兒起伺候的好,姑娘的飲食起居習慣都熟悉不說,情份也不一樣,以往姑娘來咱們府裏頭瞧病,老奴暗裏瞧着姑娘跟前那個叫甘草的丫頭,甚為穩妥,又是自小伺候姑娘的,若此時換了,恐姑娘也不答應,還有那個叫銀翹的,聽着心思靈手巧,便主子心疼姑娘,多加幾個婆子丫頭不妨,這兩個貼身的還是留着的好。”
上官氏這才應了,叫人把甘草和銀翹接了過來,又令把自己跟前的婆子先撥了兩個給懷清使喚,如今住在自己這裏,也使不着太多人,等她的院子收拾出來再添就是。
故此,懷清這一睜眼就看見了甘草,一時倒忘了前頭的事兒,只當是在葉府呢,瞧着窗外日頭西斜,問了句:“怎睡到這會兒,老太君可起來了?”
甘草忍不住笑了一聲,扶他起來道:“姑娘可糊塗了,這裏可不是葉府,是國公府,夫人怕姑娘錯過盹兒,吩咐奴婢來叫姑娘起呢。”
說到這個,甘草也覺他們家姑娘真是有菩薩保着,眼瞅着蘇太醫的孫女,小命就快沒了,誰料想忽悠一下就成了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了,到這會兒,自己跟銀翹兩個都跟做夢似的呢。
懷清也才想起這些事,暗道,是啊,自己如今是國公府的小姐了,有爹,有娘,有祖父,還有個活蹦亂跳的兄弟。
剛下地,甘草就拿了衣裳過來,懷清一見不禁道:“怎又換了,剛睡前才穿的那身呢?”
銀翹低聲道:“姑娘您就理解一下夫人吧,十七年才找回您,這當娘的心裏不知怎麼疼了,衣裳又算什麼,那邊兒滿滿幾匣子首飾呢,姑娘往後若在去當鋪可有的當了。”懷清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心裏卻暖融融的,到底有娘了就不一樣啊,再不用自己操心,事事都替她安置好了。
梳洗了,便去了正屋,一進屋,奶娘就忙蹲身:“老奴給大小姐請安。”
懷清忙伸手扶起她道:“懷清是小輩兒,可當不得您老的禮兒。”
奶娘還要說什麼,上官氏道:“翾兒說的是,您老是她的長輩兒,不用如此,她小孩子家家的,真受了您老的禮要折壽的。”說著拉着懷清坐在炕上,仔細瞧了她一遭,不免道:“怎打扮的如此簡單,連件首飾也不見。”說著不瞞的看向甘草。
甘草忙低頭,懷清道:“不賴她,是我不喜戴那些累贅東西,怪重的,壓的脖子疼,倒不如這般清爽自在。”
上官氏笑道:“哪至於就壓的脖子疼了,這麼著出去叫人笑話呢。”
懷清眨眨眼道:“回頭跟娘出去的時候再好生打扮,這會兒在家娘就由着女兒吧。”說著摟了上官氏的胳膊搖了搖,一副小女兒之態。
上官氏的心頭快融了,還有什麼不依着她的,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鬼丫頭。”奶娘眼眶不免有些潮潤,這十七年了,到今兒主子方才真正歡喜圓滿。
正說著,忽聽咿咿呀呀的聲音傳來,懷清蹭的站了起來:“是輝哥兒來了。”
上官氏不禁失笑,帘子一打,奶娘抱着輝哥兒進來,這小子睡足了一覺,這會兒正精神,在奶娘懷裏也不見消停,小身子扭成了麻花糖一般,兩隻小手揮舞着,跟個指揮家似的,兩隻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懷清自己都覺得奇怪,之前只覺這小子可愛,想逗着他玩,如今知道這小子是自己的親弟弟,那種親近之情自然而然就生了出來。
懷清一伸手把他從奶娘手裏接了過來,那小子老實了一瞬,眼睛盯着懷清看了一會兒,估摸是再想她是誰,彷彿想起什麼,大眼睛眨了眨,小手一伸就去拽懷清的帕子,嘴裏更是啊啊啊的叫了起來。
懷清笑了,把他放到炕上,抽出自己的帕子折了一隻小老鼠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傢伙眼睛都亮了,伸手就來抓,懷清卻不給他,小傢伙着急的不行,癟癟小嘴兒,眼瞅着要哭,懷清卻嚇唬他:“要是哭鼻子,這個就不給你了哦。”
小傢伙聽明白了,抽搭了兩下,硬是把眼裏的眼淚抽了回去,那樣兒可憐又可愛,甘草都忍不住道:“姑娘做什麼逗小少爺,瞧他急的。”
懷清卻不理會甘草,跟輝哥兒道:“叫姐,輝哥叫了,這個就是你的。”
那小子張張嘴,半天方吐出一個模糊的字眼兒,懷清摸摸他的頭,把老鼠給了他,又叫甘草拿了幾塊帕子給他折了好幾個一起放到他懷裏,小傢伙高興的手舞足蹈。
奶娘笑道:“還是姑娘有法子,平常想讓小少爺說點兒什麼,可難着呢。”
懷清道:“您老別瞧他小,什麼都明白呢,咱們說的話也能聽八九不離十,只要適當引導,很快就能整句話了。”
上官氏道:“有你在,我也能少操心了。”
這兒正說著,忽聽外頭給老爺請安的聲兒,懷清知道是赫連鴻來了,雖說如今明白是自己的親爹,可對這位親爹遠不如對上官氏親近,忙站了起來,上官氏拍了拍她的手:“不怕,有娘呢”其實懷清也不是怕,就是覺得生疏。
赫連鴻剛在外頭站了一會兒了,只因聽見屋裏的歡聲笑語,有些出神,若當年自己不一味寵那兩個妾,給妻子難堪,妻子又怎會出此下策,用這個換子之法,若當初夫妻和美,女兒何至於流落在外十七年之久。
赫連鴻對女兒虧欠,對妻子愧疚,以至於聽到裏頭的笑語,腳步竟有些滯澀,白等丫頭請安,方邁腳進去。
懷清規矩的蹲身見禮,叫了聲爹,其實心裏真有些彆扭的,赫連鴻臉色還是有些嚴肅,目光卻柔和了不少,忍不住打量女兒,雖說打扮的有些簡單,卻從容大方,絲毫不見小家子氣,比自己那兩個女兒不知強了多少去,抬抬手道:“免了吧”
見妻子不瞞的瞪着自己,不禁暗暗苦笑,雖說是親身女兒,到底這爹跟娘不一樣,且自己一貫嚴肅,也着實不知該如何表達。
懷清正琢磨自己尋個借口告退出去,忽聽窗戶外頭大管家的聲兒:“稟老爺夫人,外頭六皇子送着二小姐回來了,現到府門外了。”
赫連鴻一楞,雖說六皇子是自己的女婿,可因清兒跑到張家新宅一通大鬧之後,誰還不知六皇子鍾情翾兒之事,這翾兒剛認回來,六皇子就往國公府跑,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妥當,更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不年不節的回來做什麼,六皇子來自己還好接待招呼過去,清兒回來必然要拜見嫡母,翾兒跟她……
越想眉頭越發皺成了川字,不免為難的看向妻子,雖說有翾兒這個親閨女,庶出的女兒也不能太冷落吧。
上官氏哪會不知丈夫的意思,心裏冷笑了一聲暗道,你這個女兒自來性子悍,半點規矩都沒有,以前如何,自己不管,如今想再欺負自己的女兒,門兒都沒有。
臉色一淡道:“這不年不節的回來做什麼?”
外頭管家忙道:“老奴不知。”
赫連鴻站起來道:“六皇子既來不好怠慢,待我出去相迎。”說著看了懷清一眼欲言又止,終道:“翾兒大度,到底是親姐妹,瞧在爹的面兒上,莫記着之前的事兒才好。”
懷清還未說話,上官氏卻道:“老爺這話說的,翾兒什麼性子,怎會跟那些不講理的悍婦一般見識,只不過翾兒是我好不容易才尋回的親骨肉,若這國公府里沒我們娘倆的容身之地,我們娘倆這就打點了東西回伯爵府去,也省的礙老爺的眼。”
上官氏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赫連鴻一張臉漲的通紅,有心說些什麼,可瞧妻子的樣兒,定是聽不進去,不說吧,這夫妻動不動就要回娘家,像什麼話,還當著女兒說這些,赫連鴻面兒上下不來,便有了幾分真氣。
剛要發作,就聽懷清道:“過去事兒都過去了,既是二姐姐跟姐夫回來,不好怠慢,這裏有我呢,爹爹快去吧。”
一句話解了赫連鴻的圍,赫連鴻臉色略緩,這才出去了。
上官氏拉着懷清道:“你不用如此,有娘呢,斷然不會讓你再受丁點兒委屈。”
懷清笑道:“瞧您說的,便之前女兒也沒受過什麼委屈啊,再有,女兒的性子娘還不知道呢,最是個不吃虧的,別人若敬我一尺,我自然還他一丈,若別人欺負女兒,女兒可也會成倍的找回來,不信問問甘草,跟了我這麼多年,可見我受過什麼委屈嗎?”
甘草笑道:“夫人寬心,我們姑娘可聰明呢,別人哪裏欺負的了啊,不欺負別人就得念佛了。”
噗嗤……上官氏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人善被人欺,厲害點兒才好。”“好,好……”輝哥兒不知聽了什麼,揮舞着小拳頭,連着叫了好幾聲好,吐字異常清晰,逗的一屋子人笑了起來。
再說赫連鴻,迎出府給六皇子見禮,雖說是女婿,可這尊卑有別,自己這老丈人也擺不得架子。
見了禮迎到裏頭,赫連鴻瞧了女兒一眼,見後頭的婆子都拿着行李,不禁暗暗皺眉:“這是做什麼?”
這終於見了親爹,赫連清再忍認不得,大哭了起來,哭的那個委屈勁兒的,還沒法張嘴說,赫連鴻給她哭的心煩,當著慕容曦又不好說什麼,只能皺着眉:“哭什麼?”
慕容曦卻心思不在這兒,眼睛望着外頭,有些出神,那丫頭也在這兒呢,她如今再也不是懷清丫頭了,是護國公府的貴女,當初聽了舅舅之言,為借老公爺在軍中的威勢而求娶赫連清,何曾想過懷清就是國公府的貴女,而自己如今卻成了她的姐夫,這真是造化弄人,報應不爽,自己想後悔可來得及嗎。
赫連鴻打破僵局:“四皇子這是……”
慕容曦回神:“皇子妃前幾日身上不好,還當是府裏頭太亂,就送到了後頭佛堂靜心修養,今兒婆子來說皇子妃恐是有喜,執意要回國公府養胎,想着她身子不好,既非要回來,也不好攔着,就送她來了。”
赫連鴻愣了一下,再也沒想到會是這種事兒,既女兒有喜可是皇家血脈,怎好回國公府養胎,,再說,如今翾兒回來,兩人素有舊怨,真要是有個閃失,自己哪裏擔待的起啊,可人都回來了,橫是不能趕出去,卻着實有些為難。
赫連清發現父親的臉色不對,有心訴訴自己的委屈,卻礙於慕容曦在旁邊兒,不好開口,心裏不禁怨恨自己娘去的早,不然,這時候也不會沒人幫着自己了,心裏更覺委屈,眼淚啪啪的往下掉。
赫連鴻略沉吟開口道:“雖清兒是微臣之女,卻是皇家的人,肚子裏更是皇家血脈,在國公府養胎恐有不妥。”
赫連清一聽就急起來:“爹若不容女兒,過幾日就等着給女兒收屍吧。”
赫連鴻臉色一沉:“胡說什麼。”想到女兒如今的身份,又忙閉了嘴,皺眉看着赫連清,不明白自己怎麼養出這麼個不識大體的女兒來。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道:“雖皇家血脈輕忽不得,也當兼顧人情,雖說太醫院的太醫醫術精湛,卻如何能比貴府的翾姑娘,翾姑娘既是神醫又是皇子妃的親妹子,有她在,爺才放心。”
赫連鴻臉色一變,心說,這叫什麼話,可着京城誰不知他鐘情翾兒,不然,如何會鬧出這麼多事來,如今名份既定,他就是翾兒姐夫,這麼把清兒送回來,莫不是還惦記着翾兒呢,可慕容曦如此說了,自己還真不好駁。
赫連清卻愣了:“誰是翾姑娘?莫非說的是赫連薇,她何時成了神醫?再說,她不早嫁去冀州了嗎?如何會在國公府里?”
慕容曦這時方瞧了她一眼道:“想必你這些日子在佛堂靜養,不知外頭的事兒也是有的,護國公府十七年前遺落在外的姑娘找回來了,父皇特賜名翾。”
赫連清臉色一白,忽的想到什麼:“赫連翾,莫不是,莫不是……”
慕容曦笑了一聲:“赫連翾就是懷清,說起來,你們姐妹還真有緣分啊,一早就認識了,以後可得多親近親近。”
“不,不可能,你,你胡說,胡說,那賤丫頭怎會是我的妹妹……”看向赫連鴻:“爹,您告訴清兒,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那賤丫頭生來卑賤,怎會跟我國公府扯上干係……”
雖不瞞慕容曦此時把話說出來,卻更不能忍赫連清稱呼翾兒賤丫頭,那是自己失散了十七年方找回來的親閨女,已經受了那麼多委屈磨難,他不允許在這個府里,還有人如此說她。
眸光一冷看向赫連清:“六皇子說的不錯,她的確是我國公府失散多年的女兒。”
赫連清腳步踉蹌一下險些栽倒,嘴裏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就是個賤丫頭,賤丫頭……”
奶娘雖也震驚於這個消息,卻迅速恢復過來,心裏異常明白,老爺這話就等於告訴主子,張懷清是國公府的千金貴女,嫡母所出,論出身比二姑娘不知貴重了多少,莫說二小姐如今已成婚嫁了出去,便仍待字閨中,這身份也差遠了,嫡庶之別在前頭,二小姐這一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
說到這個,奶娘也不禁暗暗嘆息,這真是命啊,二小姐之前百般與那張懷清為難,就是仗着自己是國公府的二小姐跟六皇子妃的身份,如今人家才是正根兒,且跟四皇子若成了,還是二小姐的嫂子,再往後想,若四皇子登基,那位弄不好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二小姐跟人家過不去,能有什麼好兒啊,有道是情勢比人強,該示弱的時候就示弱吧,總好過無處存身。
而赫連清這會兒忽然想明白,為什麼慕容曦會如此痛快的答應自己回國公府養胎了,他仍然惦記那張懷清呢,張懷清……慕容翾……赫連清的牙都快恨碎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忽的想出一條惡毒之計來,臉色一變露出個勉強的笑容來:“倒是我的不是,一時糊塗,竟忘了皇上都已賜名,自然是千真萬確了,以往也是我的不是,如今既知是姐妹,自當好好親近。“
她幾句話說出來,赫連鴻方鬆了口氣,知道上官氏不想見赫連清,讓奶娘扶她回原先的院子,赫連青卻道:“許久不回來,想來要在家住些日子,雖嫁入皇家,到底還是小輩兒,該給嫡母請安,也順道見見我那妹妹,什麼事趁着早說開了,也免得往後不好見面。”
赫連鴻越發滿意,點頭道:“如此方是道理,為父跟你去一趟吧。”說著看向慕容曦,慕容曦倒也算識趣,站起來告辭。
等他走了,父女倆才一前一後到了上官氏的院子,一進來卻不見懷清,赫連鴻忙問:“翾兒呢,怎麼不見?”
上官氏瞥了赫連清一眼道:“剛忠叔來了,說老公爺叫翾兒過去吃飯,吃了飯好陪着下棋,還有,老公爺的腰傷也得瞧瞧。”
慕容鴻點點頭道:“父親的腰傷有些年了,以往時常犯,近一個月倒沒聽見鬧腰疼。”
上官氏道:“可見翾兒先頭教老公爺的法子是有用的。”慕容鴻想起那個什麼倒行療法,當初還覺荒唐,如今看來果真有大用。
上官氏瞥了赫連清一眼,想起她皇子妃的身份,站起來剛想見禮,赫連清這點兒眼色還是有的,忙道:“母親何必多禮,這裏是國公府,該當清兒給母親請安才是。”
上官氏也不過客氣客氣罷了,聽這話兒便坐在炕上,受了她一個禮,等她出去了,慕容鴻方跟上官氏說了赫連清回府養胎之事,又道:“翾兒的醫術有口皆碑,回頭讓翾兒瞧瞧,也更安穩些。”
上官氏不可思議的瞧了他一眼:“老爺您是真糊塗了,自己女兒什麼性情莫非都忘了,她心裏嫉恨翾兒,當初不惜大鬧張府,如今便做出這份姐妹情深的樣兒,老爺就信了不成。”
慕容鴻卻道:“剛清兒也說,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那時不知是姐妹,如今既知道了,血濃於水,如何還會跟過去一般,再說,如今她要回來,難道我這個當爹的還能往外趕不成。”
上官氏在心裏冷哼一聲,赫連清若能按了好心,自己的姓倒過來寫,不定是憋什麼壞呢,自己回頭得好好提醒翾兒。
赫連鴻知道妻子對赫連清存有戒心,琢磨這事兒日久見人心,也不必急在一時。
上官氏見他臉色就知心裏想的什麼,開口道:“雖她是老爺的閨女,如今可都嫁人了,還嫁的是皇家,回來瞧瞧不妨,若在家裏住下可不合規矩,更何況她還有了喜。”
赫連鴻道:“這個夫人放心,只讓她在家住一兩日,就送她回去。”
莫說一兩日,若她有心找茬兒,恐半天也能生出事兒來,等赫連鴻走了,上官氏不禁嘆口氣道:“雖說翾兒也是老爺的骨肉,到底分開了十七年,在老爺心裏恐還是不如赫連清,我倒是不怕別的,只怕翾兒要吃她的暗虧。”
奶娘道:“老爺之前最寵二小姐,不然也不會把二小姐慣成這麼個不知高低的性子,只不過,主子您也別太擔心,前頭咱們姑娘的身份不如二小姐呢,不一樣沒吃虧,如今更不可能了,我瞧着咱們姑娘聰明着呢,二小姐不是個兒,再說,在咱們府里倒好,比在外頭強,真有個什麼事兒,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呢,也容不得二小姐胡作非為。”
上官氏這才稍微放了些心,吩咐:“你去知會底下的婆子丫頭,給我盯緊着些,稍有不對,立刻來報我知道,如今先去瞧瞧翾兒幾時回來,莫不是老公爺一下上棋,就忘了時候不成,這會兒可不早了呢。”
奶娘應一聲,去了老公爺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聽裏頭老公爺的笑聲:“你這丫頭休想反悔,悔棋可非君子所為。”
懷清笑嘻嘻的道:“祖父莫非忘了,我可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孔子云為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所以,這一步懷清悔得。”
國公爺好氣又好笑的道:“倒不知你是這麼個賴皮丫頭,成,讓你悔一步,下次再不可悔棋。”不過一會兒又聽老公爺道:“怎又悔棋?”懷清又死皮賴臉的求了半天,老公爺最後還是讓她悔了一步。
奶娘在外頭聽着都覺好笑,岳忠低聲道:“多少年不見老公爺如此高興了,到底還是小姐有本事。”
因懷清時常賴皮,奶娘進去的時候,一盤棋已經下的亂七八糟,老公爺嘆口氣道:“瞧瞧這好好一盤棋讓你下成什麼樣兒了。”
懷清索性賴皮到底,伸手把棋盤上的棋子胡嚕的更亂,嘻嘻笑道:“這盤棋算合了。”
老公爺指着她笑道:“好個賴皮丫頭,本是爺爺贏的棋,讓你這小丫頭硬是攪成了合局,不成,再來一盤,我非讓你這丫頭輸的心服口服不可。”
剛要擺棋卻瞥見奶娘,不禁皺了皺眉道:“你來做什麼?”
奶娘忙道:“夫人說時候不早了,擔心姑娘,叫老奴來接姑娘回去。”
時候不早了?國公爺側頭瞧了瞧窗外,問岳忠:“幾時了?”|
岳忠忙道:“回主子,已經起更了。”
老公爺頗有些意猶未盡的道:“這麼晚了啊。”
懷清站起來:“您老也該着安置了,明兒一早懷清過來給祖父請安,順便給您老行針,配合倒行療法應該更好些,如此數月,說不準能除了您老的病根兒也未可知,到時候您老想去哪兒都能去了。”
這最後一句話正說到了老公爺心裏頭,有了懷清這個和心思的孫女,他是真想出去逛逛的,點點頭道:“那明兒別等祖父去叫,自己乖乖的過來。”
懷清笑了,見小廝捧了新茶上來便問:“是什麼茶?”
那小廝不明所以忙道:“回三小姐是老君眉。”
懷清搖搖頭:“睡前不宜吃這個,你先去取一盞溫開水來吧。“說著跟甘草道:“明兒一早去葉府把我制的那些全松茶拿過來一些。”
國公爺好奇的到:“全松茶是什麼?”
懷清笑道:“雖說您老身子康健,到底上了年紀,本草綱目上言,松針能治百病,安五臟,生毛髮,耐寒暑,輕身益氣,松葉又益脾土,脾旺方不受邪氣侵擾,這兩樣炮製成茶,時常飲用,你老人家定能長命百歲延年益壽。”
奶娘一邊兒聽了,心說,能怨老公爺偏疼小主子嗎,這份心意,其他兩位姑娘何曾有過一星半點兒呢……
老公爺笑道:“那我可等着你的全松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