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南楚新后5
天光大亮,折劍山莊漸漸熱鬧了起來,弟子井然有序地在庄外的廣場練劍。
羅蘭在龍靖瀾一離開,就把那寶珠拖了起來在廚房準備了晚膳,然後帶着送去謝詡凰的房中,將清粥和小菜放到桌上。
“王妃姐姐,吃點東西吧,我們兩親手給你做的。燔”
謝詡凰淡淡地瞧了一眼,似是有幾分興趣的樣子窠。
“青菜是我親手去菜園子摘了,肉沫是她剁的,還沒人吃過我做的飯呢,你好歹給個面子。”那寶珠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拉到了桌邊坐着。
“估計,吃了你做的,也都被你毒死了。”羅蘭瞥了她一眼,哼道。
一個連鹽和糖都分不清的人,能做出讓人吃的東西吧。
“姓羅的,別把我惹急了,不然我今晚就讓大寶二寶陪你睡覺。”那寶珠說著,揚了揚纏在手腕上的兩隻寶貝。
羅蘭瞧了一眼,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一個姑娘家家的天天喜歡與這些毒蛇毒蟲為伍,難怪大師姐說她是怪胎。
謝詡凰端起了碗,默然一口一口地吃着,全然不再是昨日回來那個失魂落魄的人,看得邊上的兩個人都愣了一愣。
“味道怎麼樣?”那寶珠一臉期待地問道。
“還好。”謝詡凰道。
“那就多吃點,廚房還有,不夠我們再去拿。”羅蘭跟着說道。
現在好好吃飯,那她也就放心了。
“負心漢的事,你真的想開了?”那寶珠關切詢問道。
話剛一出口,就被邊上的羅蘭踩了一腳。
謝詡凰拿着勺子的手怔了怔,淺然一笑道,“不然能怎麼樣,要死要活?”
她自是傷心痛心,可就因為他娶了別的女人,她就要尋死覓活嗎?
那是她做不出來的事,不管有沒有他,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當然不行,要死也該是讓江都那個小賤人死。”那寶珠道。
謝詡凰笑了笑,低下頭去繼續用膳。
羅蘭站在一旁,卻覺得那笑再沒有往日的暖意,更多的是揪心的寂寥。
“王妃姐姐,不如我們去找之前那個老頭兒學醫吧。”那寶珠提議道,雖然她也不喜歡那樣的老頭子,但總得讓她找點事情做,這樣也省得她再想那個負心漢難過。
謝詡凰用完了早膳,擱下碗筷道,“我去後山陪師公練功。”
說罷,起身出了門,似乎一切又回到之前的樣子。
那寶珠看着人出了門,朝收拾東西的羅蘭道,“你說,她是真的不再想那個負心漢了嗎?”
羅蘭嘆了嘆氣,卻並沒回答她的問題。
真的會不想嗎?
那麼深深愛上的人,豈是說放下就放下,說忘記就忘記的,大師姐忘了這麼十幾年,但凡聽到霍雋兩個字,眼中永遠都會泛濫起悲傷的顏色。
謝師姐雖然一切恢復如常,但那道傷口只有她自己傷得多痛多深,又在一天一天潰爛到什麼地步,這一切是他們這些外人,所無法看到和理解的。
折劍山莊的后,清晨起了裊裊的霧,映着青山,更顯得靈氣無限。
謝詡凰走近,在白髮蒼蒼的老人幾步之外的方盤腿坐下,斂目運氣調息,面目平靜若水。
半個時辰之後,老莊主收氣睜開了雙目,望了望下方被晨光籠罩的折劍山莊,卻沒有側頭去看坐在身邊的人。
“沒話想跟師公說?“
謝詡凰沉默了良久,道,“師公,你早讓師姐要我離開他,是否早就料定,我們走不長遠。”
老莊主輕輕搖了搖頭,道,“是他的路不好走,那也註定你要跟着他受苦。”
霍家的事,已經讓這丫頭吃盡了苦頭,他實在不忍她去受這些磨折,可她那樣執拗性子,終究也讓龍靖瀾勸住她。
“自古以來,為帝王者又有哪個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更何況是如此處境的南楚皇,你要和他在一起,勢必會受盡苦楚的。”
帝王無情,也並非他們無情,而是他們不能有情。
有了,便是有了被人制肘的軟肋,便是瞻前顧後,舉步維艱。
“師公,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我現在想放下,都放不下了。”謝詡凰悵然道。
她害怕再這樣下去,她就會變得不是她了,她想找回原來那個霍宛莛,卻發現已經找不回來了。
“放不下,便坦然吧,一輩子尚有風風雨雨,何況感情呢,有甜自會有苦,從來沒一帆風順的,何苦再自己為難了自己。”老莊主笑着說道。
情之一字,動情容易,守情卻難。
她怕了,她想放下,可已經放不下了,硬要放下,不過自己為難了自己罷了。
謝詡凰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有甜就會有苦,卻不知這苦,是這般傷人。
她不想再去愛一個有婦之夫,可是傾心相付,她早已收不回她的心了。
她想做他的臂膀,伴他馬踏山河,助他翻覆天下,他卻只要她在他背後苟且偷安的小女人,她知道這是他的保護和心意,可是當這是他娶另一個女人換來的,她又豈會有一刻安寧。
老莊主起身,眉宇之間永遠都是超然世外的悲憫笑意,“師公認識的霍宛莛不是那麼懦弱的人,既然放不下,就用你自己的方式去爭取你想要的。”
“可是,我怕最後,不是我要的結果。”謝詡凰躊躇道。
“起碼,不會遺憾。”老莊主笑着說道。
謝詡凰怔怔地看着他,一時沉默。
“師公也是從年輕走過來的人,那時候……一直得師妹傾慕,只是年輕時醉心武學,又喜遊歷漂泊的自由生活,一年又一年直到收到她的請柬,她與人訂下婚約要成親了,而那時師公一念之錯沒有再回去,直到多年之前收到她病逝的絕筆信,才知她根本沒有嫁人,一直在等師公回去,我接到信再回去,她已入土。”老莊主講起久遠的往事,面上不由幾分悵然,“會不會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不重要,重要的你為之努力爭取過,但是結果不盡如人意,也心無遺憾,這不是你以前掛在嘴邊的話?”
謝詡凰笑了笑,大約這麼多年生生死死的磨折,她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那份勇敢和決絕。
她甚至也在想,他等過她那麼多年,她真等兩年又何妨呢?
可是,一想到在江都漪園的那個女人,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所以,若是真心放不下,也不要等到師公這把年紀再後悔。”老莊主說著,拍了拍她肩膀。
靖瀾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想來若是當年她放下驕傲,向那人坦白一句自己的心意,也至於這麼多年都遺憾在心。
他固然心疼她被人所傷,可她一顆心都在那人身上,若真是逼着自己放下,到頭來的苦的,遺憾也會是她自己。
謝詡凰沉吟了許久,點了點頭道,“宛莛知道了。”
“暫且先留在折劍山莊吧,打算好了再說。”老莊主道。
就連靖瀾都幫着那人將她留在這裏,可想而知那裏的情勢,遠比他們所料想的要複雜兇險。
——
南楚,江都。
燕北羽與龍靖瀾自折劍山莊回到漪園,已是大婚之後第七天的清晨了。
“雲州那邊有什麼消息?”一進門書房,他便朝賀英問道。
“北齊往北疆加派了十萬的兵馬,大燕也在調動兵馬。”賀英如實稟報道。
龍靖瀾眉頭一緊,道,“這姓謝的趁火打劫的本事還真是不減當年。”
北齊一旦出兵,南楚就會兩面受敵,兩邊難以兼顧了。
燕北羽回到桌案快速地翻閱了雲州一帶的軍報,朝賀英道,“備馬,朕即刻去雲州。”
“不用調兵前往嗎?”龍靖瀾訝然道。
北齊在北疆駐兵不上,加之增援的十萬兵馬,僅憑雲州柳州一帶的兵馬,只怕難以取勝。
“北疆我守了八年,他們想在那裏跟我較量,沒那麼容易。”燕北羽說著,眉宇間滿是凌厲狠絕。
北疆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都瞭然於心,謝承顥以為派了兵馬過來,自己坐陣中都就能對付了他,那就太小看他了。
龍靖瀾看他成竹在胸的樣子,於是也放
下心來,問道,“我會注意大燕那邊。”
燕北羽點了點頭,抬頭意味深重地看向她道,“緹騎衛帶的兵,調到華州留守,將華州的守軍調回江都。
龍靖瀾愣了愣,而後回道,“我儘快安排。”
華州一直安排提高他的親信兵馬,此時卻又改變了主意,將緹騎衛訓練的兵馬調去華州,看來還是放心不下那邊。
她手下的兵馬與那個人在甘州聯手擊退高昌,已經是熟識的,派這些人守在華州,才是最安全的。
“賀英,傳令趙將軍帶兵隨朕增援雲州。”燕北羽一邊趕着將這幾日積壓的摺子處理了,一邊朝人吩咐道。
謝詡凰聽了,冷冷地笑了笑,姓趙的龐寧的親信,先前就是他帶頭要燕北羽立莫玥為後,現在帶他們去北疆出戰,也該是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的時候。
他殺不得,戰場上被人殺了,那總不是怪不得他了。
這些人也真是蠢得沒救,龐寧再怎麼掌權,終究坐在皇位上的還是這個人,他們跟着龐寧逼他,能有好果子吃嗎?
賀英愣了愣,卻還是如實下去傳旨了,剛一出門便遇到已經得到消息趕過來的莫皇后。
“陛下還在書房?”莫玥帶着人問道。
賀英垂首回道,“剛回來,在和龍大人商議北疆的戰事。”
莫玥聽了,帶着人與他擦身而過朝着書房去了。
龍靖瀾瞧着妝容精緻的人進了門,微微皺了皺眉頭,自己在一旁坐了下來,等着燕北羽自己處理麻煩。
“陛下,臣妾準備了早膳,你可要用些?”莫玥走近書案前,柔聲問道。
“朕吃過了,不用。”燕北羽頭也未抬。
莫玥一時有些尷尬,又道,“臣妾……”
“朕現在很忙,沒事不要來書房。”燕北羽冷聲打斷她的話。
“孫嬤嬤也真的,沒有教教皇後娘娘,什麼時候該來,什麼時候不該來嗎?”龍靖瀾冷然一笑哼道。
莫玥狠狠瞪了一眼說話的人,而後朝着書案后的人行了一禮,“臣妾告退。”
她明知道,他新婚將她棄於江都不顧,就是去了折劍山莊見那個人,她卻連問都不能問一句。
一路回了寢居,望着佈置一新的新房,明明已經她已經如願以償,心中卻生不出半分的喜悅來。
“孫嬤嬤。”
“奴婢在。”
“中午備下午膳,你給陛下送過去吧。”莫玥嘆道,若是她送,便是送過去,他只怕也不願看一眼。
“是。”孫嬤嬤應聲道。
少主是回來了,可看那樣子,只怕與王妃尚還心結未解。
婚禮上那一幕,現在她想起來都還膽顫心驚,全然不曾想到平日量慣性情溫和好說話的女子,決絕起來竟如此剛烈。
午時剛落,從龐府跟着她一起到漪園的丫頭便匆匆跑回來道,“皇後娘娘,陛下準備走了?”
“又走?”莫玥起身,匆匆出了門。
一早剛回來,這還不到一天時間便又要離開,他就那麼看都不願意再看她一眼了嗎?
她一路追至漪園外,燕北羽已經上了馬準備啟程,一身銀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威儀萬分。
“陛下,一路小心。”
燕北羽側頭看了看馬下的人,緊抿的薄唇不發一語,而後目視前方打馬而去,連一句交待的話都沒有。
莫玥怔怔地站在漪園外,看着帶兵揚長而去的人,心中又痛又恨。
痛的是他的無情,恨的是折劍山莊那一個。
她恨她,可卻也是因為她,她才遇到了這個人。
許多年,她家破人亡,流落街頭,是他猶如神靈降世一般救了她,那個時候……她叫鳳凰。
只是,卻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叫鳳凰的姑娘,他憐她無親無故將她送去了龐寧府上,龐大人將她收為義女。
後來,她才知道,上陽郡主霍宛莛,小字鳳凰。
那……才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只不過,那時候她已經葬身北疆,永遠也回不來了。
沒有人知道,那一個刻她是多麼的欣喜,他身邊沒有別的女子,能靠近的只有她一個。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他,伴着他,便是後來為她入大燕宮庭為奴,也無怨無悔。
她以為,這樣的守侯,終有一日會換來他的眷顧,哪怕沒有對那個人那麼多,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他一心要找的人又活着回來了,他那麼那麼的喜歡她,喜歡到對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自己再也不管不顧,眼裏心裏全是那個人。
她終於等到了嫁給他的這一天,可是即便她現在是他名正言順的皇后,她還是爭不過那個人……
她不甘心,她在他身邊等了這麼多年,為他在宮裏當了這麼多年的眼線,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而她霍宛莛什麼都不做,卻可以得到他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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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五千,二更的三千稍後,加更王也快加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