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中元夜 平地起驚雷
仲秋十五中元節,黎家大院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平日鄰里鄉朋相互多有往來,值此佳節,自然少不了一些走動。這當口,佬爺他爹剛自外客串歸來,乍見那曾劫過女兒的漢子,竟帶了許多山珍野味來到家裏賀節,甚是疑惑和驚訝。
原來,這漢子姓張名貴,自那次劫過佬爺他爹后,內心一直忐忑不安。經過一段時日再三權衡,張貴一狠心,遣了那幫江湖弟兄,獨自上山做起了獵戶,自此再不行苟且之事,着實金盆洗手,真正從起良來。
聽到張貴靦腆着一番細說,知道他歸了正途,佬爺他爹一臉喜慶地拉住張貴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是欣慰道:“好,好,張貴兄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伍起重走了過來,知了詳情,早喚住張貴,高興地說:“張貴兄弟,真是不打不相識啊。今天既入了正途,自是一家的兄弟。來,看你也經了一天的顛簸,想這會早已是餓了。走,我們一道喝酒去,就為你這迷途知返的善舉,今晚我們定是要不醉不休了。”
“自然,自然!”張貴聽說,拂去滿臉羞愧之色。伴着佬爺一陣“哈哈”大笑,便隨着伍起重去了。
夜暮的黑紗般緩緩籠來,一陣秋風襲過,掃起萬千落葉“簌簌”作響。正在這時,伏卧門前黎樹上的雄黃,突然從樹枝上彈起,口中發出“嗚嗚”的怪叫。繼爾,渾身黃毛根根豎立,焦躁難安地在樹叢中躥跳起伏不停。
“雄黃這是怎麼了,快出去看看。”佬爺他爹似乎覺出一股陰森之氣,站起身對伍起重說。
“老爺陪着夫人、小姐,我和起重兄弟出去看看。”酒已微醺的張貴站了起來,拉着伍起重開了院門,信步走了出來。
又一陣涼見掠過,吹得前面的張貴渾身上下一陣哆嗦,正待伸出腦袋四處探尋時,只聽身後的伍起重一聲大喝:“張貴兄弟,快回!”。
伍起重藉著月光看到黎家大院周遭有綽綽的人影佇立,隨即退至門前,抄起一根扁擔。
但為時已晚,幾條人影迅速裹住張貴,隨着刀光的起落和幾聲猙獰的慘叫,空氣中漸漸瀰漫出股股血腥的味道。夜,很快又復歸入可怕的沉寂。
“什麼人?”伍起重厲聲問道。
沉寂,院前仍是死一般沉寂。
夜光下的伍起重緊緊地攥着那根粗壯的扁擔。
不一會,幾條人影開始向門前聚攏,聚攏。
待得人影到了跟前,伍起重再不答話,“嗨”地一聲,鐵臂橫掃,扁擔過處:慘叫迭起,落葉紛飛。
正待收勢,不想人群里早有人放出兩隻怪獒,朝着伍起重小牛般地撲了上來。伍起重見狀,只得棄了扁擔,一手抓住一隻,重重按住。就在這糾纏的當口,一壯漢乘虛而入,舉起一把砍刀,照着伍起重凌空劈下。
間不容或之際,只聽“嗖”的一聲,雄黃從樹上縱身而下,一口咬住了那舉刀人的喉嚨。
但所有的一切都已為時過晚,這本就是一次有預謀的屠殺。雄黃沒能救得主人,在它咬碎壯漢頸部的同時,對方的大刀也已落下。未待自己轉得身來,瞬時間又被那兩隻“嗷嗷”亂叫的怪獒撕得粉碎。
“大當家,二當家被那怪物咬死了。”一個黑影扶着壯漢,對後面的人高聲叫道。
“看好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着滿腔的怒氣,對壯漢吩咐一聲,領了眾人迅速闖入黎家大院。
這時,佬爺他爹知情勢不妙,早已屏退家人,獨自一人提刀端坐在院中。
“來者何人?”佬爺他爹見他們進院后,朗聲問道。
“知道黎家老爺是個人物,故今兒也明人不做暗事,實話告訴你:青龍寨羅剛。”帶頭人一字一頓地答道。
佬爺他爹一聽,不由一震,大覺不好,鎮定一下情緒,再問道:“我黎家與青龍寨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不知閣下今日為何而來?”
“受人錢財,代人消災。”那羅剛毫不遲疑地應道。
“代何人消災?”佬爺他爹一聽,一時迷惑道。
“道上規矩,無可奉告!”羅剛面露不屑的神色,低聲道。
佬爺他爹再要多說,亦是於事無宜,便端端挺直腰身道:“如何消災?”
“有人要你一條手臂。”羅剛輕蔑道。
“一條手臂多少銀兩?”佬爺他爹沉思片刻,頓了頓說。
“白銀五百兩。”羅剛有些不耐煩,聲音里冒出濃濃的火藥味,厲聲說道。
佬爺他爹突然問道:“一顆人頭多少銀兩?”
“黃金一百兩。”羅剛一怔,詫異道。
佬爺他爹仰天一陣長笑,隨即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問道:“那我這裏也有一單生意,不知寨主敢接否?”
“沒有青龍寨不敢接的生意!”羅剛肯定答道。
佬爺他爹聞聲,大叫一聲“好!”,轉瞬扭身喚叫道:“竹兒,取一百兩黃金來。”佬爺他娘一聽,喚人裝出一隻沉甸甸的手袋,交到佬爺他爹手上。
佬爺他爹順手接過,對羅剛道:“這一百兩黃金,是讓閣取買我手臂那人的人頭酬金,還望不要失信。現在,我也不會為難你,明天這個時候交貨。”正在羅剛猶豫間,佬爺他爹抬起拿着布袋的左臂,大呼道:“這是你今天要的東西,看好了,拿去!”只見佬爺他爹右手奮力一揮,隨着寒光一閃,只聽“噹啷”一聲,那提着錢袋的左臂便掉落在了地上。轉眼,那鮮血便撒落黎家大院之中。
那晚,月光里充滿冷冷的殺氣。
第二天晚上,當有人提着一隻木匣子來到佬爺他爹床榻,佬爺他爹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輕輕吩咐道:“隨起重、雄黃他們一起葬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