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破,鏡里歡顏(一)

269.破,鏡里歡顏(一)

宋昀抱着維兒回來時,正見十一坐在桌邊喝酒。

宋昀一驚,匆匆走過去,低低斥道:“怎麼又喝酒?”

十一抬頭,懶散地笑了笑,“沒什麼,就想着喝兩口。好久沒喝了!”

宋昀道:“睡前才說了戒酒……跖”

轉而想起他也曾逼着她喝合巹酒,遂頓了頓,說道:“便為維兒,總要少喝才好。”

十一點頭,“以後不喝了!”

宋昀大是寬慰,瞧着十一雖披着發,面色顯得有些慘白,神色卻還安靜,更開懷了幾分,遂道:“萬萬不能再喝!待你養好身子,咱們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必須是健健康康的。便是維兒日後身體不那麼好,有弟弟照顧着,咱們也放心。”

十一道:“說的是。”

不知窩在哪裏睡覺的狸花貓半夜被驚醒,踩着小碎步奔過來,在十一的腿上蹭,然後迷惑地抬起腦袋。

女主人的腿向來修長結實,無論何時都穩健得很,它從未覺得她會有如此虛弱的時候,——藏於衣袍中的腿竟一直在微微地顫抖。

瞧着十一垂下手,它忙湊過去,期待她如以往那邊那般揉揉它的腦袋,親昵地為它順順毛。自從宮裏多了那個只會哇哇大哭的小傢伙,她再也沒有那般愛惜地對待過它了。

然後,它失望地看到十一的手從它毛茸茸的腦袋邊擦過,然後拎起旁邊的酒罈,將酒壺倒滿。

宋昀有些愕然,“柳兒!”

十一泛白的唇彎了彎,“再喝這一回。”

宋昀拭着維兒唇角的奶.水,說道:“維兒醒了。看他這圓溜溜的眼睛,今晚是沒打算再睡了!”

十一道:“不睡就不睡吧!再有一兩個時辰,你也該上朝了。孩子放着,你去睡一會兒。”

宋昀道:“我不困。你莫喝酒了,去睡吧!”

他去牽十一的手,卻覺她的手冰冷,不覺怔了怔。

十一道:“嗯,有些冷。”

宋昀將維兒放入搖籃,去替她拿外袍,正待給她披上時,十一低低問道:“昨天韓天遙找你做什麼?”

韓天遙來得雖然隱秘,但鳳衛重掌宮禁,這宮中之事能瞞過她的,似乎還不多。

宋昀的手頓了頓,搭在她肩頭的外袍上,輕揉她細巧的肩,“他是為湖州之事秘密回京。他怕濟王府那些部屬始終誤會是他設計了這一切,希望我能徹查此事。”

“哦……他說不是他?”

“他說,聶聽嵐和聞博有過私情,被施相知道后便要挾聶聽嵐,策反聞博。他趕往湖州,只為攔阻聞博跟着尹如薇謀反,其實並不是有心陷害濟王。”

宋昀留意察看十一的神色,除了過於蒼白,再看不到任何異樣,只得繼續道:“忠勇軍曾意圖謀反之事,他自然不好公開說起,所以只秘密前來相見。我已與他約好,以往之事再不追究,施相之事我來處理,他只管放開心胸征戰沙場,一展雄心。柳兒,你看,這樣大家彼此得益,可以同心協力振興大楚,豈不是好?”

“同心協力振興大楚……”

正是十一素日所思,素日所願。

於是,十一隻能道:“是,很好。”

酒壺中的酒轉瞬又已飲盡,十一下意識伸向酒罈的手被宋昀握住。

他柔聲道:“別喝了!待踏平北魏,收復中京,我陪你喝一壇慶功酒,如何?”

十一默默看他閃着珠玉般輝光的俊逸面龐。

宋昀目光愈柔,“對了,南安侯還和朕說,功成之日,要朕為他重建一座花濃別院呢!他要和老沂王一般,一世清貴,一世逍遙……”

話未了,維兒在搖籃里安靜片刻,見無人理會,又啼哭起來。

宋昀忙道:“我去瞧瞧。”

他過去才將維兒抱到懷中,便聽得身後嗆咳聲響起,連忙回頭看時,已失聲叫道:“柳兒!”

十一正扶定椅背站起,面對他的方向嗆咳,鮮血大口大口地噴出,迅速沾濕.了她的下頷和衣襟。她身段高瘦,長長的中衣如掛在一株竹竿上飄搖着,染了大.片大.片潑墨般的嫣紅。

宋昀慌

忙衝過去要扶住她時,十一已如折斷的竹竿,無聲地倒了下去。

“柳兒!”

宋昀努力要抱起她時,才發現她下方的衣擺早已被鮮血染遍,細白的雙足更是鮮血淋漓,兀自扎着碎瓷。

半伏於地上時,他終於看到了漆黑的金磚地面上兩行血腳印。

狸花貓正在嗅着那些血腳印,哆嗦地擺動尾巴,綠幽幽的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柳兒,柳兒!”

宋昀驚慌地高喚。

十一彷彿聽到了。

可那人喚的似乎不是“柳兒”,而是“十一”。

那人堅毅面龐貼近她,黑眸里凝着深情和微笑,在她耳邊輕輕道:“若我平安歸來,我會立刻娶你。等朝中穩定,我便重建一座花濃別院。無需百花齊放,只需有我夫人一枝獨艷,便已今生無憾!”

天下至柔莫過於水,水滴可石穿。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世間有太多的事物,註定只能在堅持和碎裂間擇出一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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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王宋與泓,在三日後被以皇兄之禮風光大葬,葬於寧獻太子宋與詢的陵寢附近。

其間,病中的施銘遠得到消息,曾上書阻攔,宋昀只推是太后之意,又送去上等藥材,勸丞相好好養病,讓施銘遠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還未及再有動作,施銘遠的嫡系親信大臣薛及、梁成因當庭抗辯濟王之事,被責以大不敬之罪,宋昀當眾擲下一堆彈劾二人的奏表,命即刻交刑部議處。

和鳳衛一起掌管宮禁的殿前都指揮史夏震驚惶之際,雲太后的侄子、信安王雲谷石前去拜訪。第二日,夏震稱病告假,京中禁衛移交齊小觀、陳曠等共同執掌。

施銘遠又驚又氣,待要上朝還擊,無奈病體不支。而朝中關於施銘遠病重難愈、因濟王之死大失帝心的傳言已甚囂塵上。

文武官員有幾個不是七竅玲瓏百變心?

識出其中意味,原來反對他的固不必說,平時做慣牆頭草的人物也盡數縮了頭。

至於和相府走得親近的那些,或自動拉開距離,或覺得怎麼也洗不脫干係,想着要商議個對策。可施銘遠那邊又是可能傳染他人的癆病,何況又被氣得病勢加重,一時也無法商議出什麼子丑寅卯來。

於是濟王大葬那日,不僅皇帝親自素衣致祭,連退隱深宮的雲太后都在宮人的扶持下趕到靈堂,撫棺痛哭不已。

謝皇后因身份特殊,只恐那些恨意難釋的濟王府舊部會遷怒於她,因此並未前去;但怪異的是,和宋與泓情同手足的柳貴妃竟也沒出現,只有齊小觀帶他新婚的瓏夫人從頭到尾出席了葬禮,和濟王妃、濟王舊部及禮部官員,一直將濟王送入陵墓,到第二日方才回來。

因柳貴妃的缺席,宮中已有貴妃生病的消息傳出,但究竟病情如何,始終諱莫如深。

據說,有兩名太醫因為替貴妃診治時出言不慎,被宋昀下獄,至今不曾放出。這在御下寬仁的大楚歷代皇帝中都極罕見。

濟王下葬后,尹如薇出家為尼。

出家前,她叩別了雲太后,又去和十一辭行。

雖說隔得不遠,但算來此日一別,未必還有機會再見面,清宸宮.內很快傳來貴妃的話,讓尹如薇入內相見。

尹如薇走入內殿,遠遠便聞得溫和沖淡的龍涎香,直到近處,才覺出香味里伴着淡淡的藥味和血腥味。

維兒已被宋昀帶走,清宸宮裏安靜得出奇,幾乎讓尹如薇有種走錯地方的錯覺。

但她很快看到了十一。

華麗空闊的寢殿裏,十一靜靜卧於床榻間,素衣黑髮,面白若紙,如畫眉眼間依然有着從前的冷銳和懶散,瘦長的手指慢慢地旋弄着一把飛刀。

她着實瘦得厲害了,連唇邊都看不到一絲血色,再走得近些,便見那黑髮間竟有了零星的雪絲。

算年紀,十一也才二十齣頭,比尹如薇還小些。

尹如薇忽暢快地笑起來,“朝顏,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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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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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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