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網,焚心以火(二)
宋昀問:“你確定聶聽嵐與湖州之變有關?”
齊小觀道:“若是無關,南安侯趕往湖州時為何派趙池和聶聽嵐秘密聯繫?南安侯是不是合謀一時無法斷定,但施相必定利用聶聽嵐做了什麼。也怪咱們這些日子急於求成,行動太過密集,施相大約不耐煩了;也可能早已知曉聶聽嵐謀害施浩初的事,只是想利用聶聽嵐,才容忍她這麼久。如今眼瞧着姬煙的孩子也沒了,恨上加恨,便暗暗處置了她?因相府內不太平,昨晚相府幾處門戶我們都有遣人監視,並未看到她出府。”
宋昀點頭沉吟時,十一忽抬了抬眼,“姬煙小產,來往探看的親友必多,還有祈福的和尚、道士,治病的太醫、醫婆,都是些不引人注目的雜人,若買通其中一二人,藏於車轎中逃出,你們如何得知?若是施府的人刻意安排她離開,那就更加容易。跫”
“師姐是說……施相刻意將聶聽嵐送走,以免我等追殺不休?那還不如殺了她乾淨利索!”齊小觀有些不以為然,“若是南安侯在暗中安排,倒可能心慈手軟將她接應出來。可南安侯如今應該已經越過北境,身在魏國了吧?播”
十一哂笑,“他都說了濟王之事只是無意從水寇那裏聽來的消息呢……若再來營救聶聽嵐,豈不是自打嘴巴?”
齊小觀甩了甩頭,“我總覺得南安侯應該是個知情者,卻不知他為何不肯說明白。難道非要咱們認為他和濟王之死有關,厭憎他一輩子?”
最重要的是,師姐會厭憎他一輩子。
不論最初他們曾有過怎樣深切的感情,曾怎樣地海誓山盟,生死與共。
宋昀低頭瞧一眼懷中嬌兒,沉吟道:“要麼,他的確參與了謀划此事,畢竟有花濃別院的仇恨在,不肯釋懷之下,有機會順水推舟也是人之常情;要麼,他並未參與此事,只是投鼠忌器,明知被人誤會也只得閉口不言。”
“投鼠忌器?”齊小觀怔了怔,“我和師姐原也推測,姬煙可能上了施相的當,向濟王府傳遞了些錯誤的消息,讓濟王妃誤認為聞博的確能為其所用。難道……和聞博有關?”
宋昀含笑看向十一,“柳兒,你覺得呢?”
十一正扶着額出神,聽得他問,才“哧”地一笑,舊日傷痕處貼的翠鈿般光華閃耀,生生映亮了那張泛白的面容,頓覺瑰姿艷逸,搖曳人心。
她舒展着手腳,悠悠道:“與他們有關又如何?如今正對北魏用兵,難不成還能召他們回京查問?還是先找到聶聽嵐吧!我希望……她還能開口說話!”
“呃……”
宋昀被她笑容惑得失神,便有種遇到了妖精般的困厄無奈,撫額苦笑,“朕怎麼覺得她開不了口的可能更大?”
十一道:“哦,我便不信,她開不了口,我便查不出前因後果了!”
齊小觀苦笑道:“後果咱們已經看到了,前因其實也不用查。模糊不清的,無非中間一些具體行動而已。知道又如何?當年柳相被害,最終又能怎樣?”
二十年後,風光的還是風光,身首異處的還是身首異處。
便是如今這事,或許很多人都在有意無意間推了一把,但最後讓十一功虧一簣、然後徹底斷送宋與泓的,還是那位風光至今的。
十一咳了幾聲,轉身走向內殿。
宋昀目送她秀逸卻滲着冷涼的背影消失,眸光不由一點點黯淡下去,甚至有忍不住的痛意縈出。他低低斥道:“小觀,她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說這話招她不痛快?”
齊小觀自知失言,卻嘆道:“皇上,她這些日子本就因濟王之死傷痛至極,說摧肝裂膽並不為過。發病及病情加重,都是近來的事,哪裏還經得起日日夜夜為此事煎心如焚?若不能看開些,太醫開再多的葯也無濟於事。”
宋昀撫摸沉睡的維兒,卻覺心頭亦似有火煎油焚,許久才壓着嗓子道:“為了維兒,她也該多多保重才是。”
齊小觀道:“總要設法解開她心結,至少讓她出了這口氣,不然……”
宋昀便抬頭,“這幾日京中流言更多,聽聞多是議論施相如何跋扈矯旨、濟王如何無辜慘死的?”
此事多由鳳衛安排指使,齊小觀料得瞞不過宋昀,只得眉眼彎了彎,“其實傳言並不假。好在皇上回來后並未向施相問罪,施相雖然不悅,也無法遷怒皇上。”
宋昀微露嘲諷,“你覺得朕怕他遷怒?”
齊小觀怔了怔,忙道:“枯木將朽,於皇上當然不足為懼。”
宋昀道:“怕就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才真正令人憂心。”
齊小觀細品他言外之意,已然心神大暢,笑意頓時通透明朗,若朝陽曜曜,“皇上放心,小觀必領鳳衛全力以赴,助皇上剪除奸佞,還朝堂一個清明氣象!”
宋昀輕輕一笑,“那也是你師姐一直想要的。她要的,朕都會給!”
他的柳兒要的,他都會給。
不論歷過多少年,做過多少事,他依然是渡口那個被小朝顏救起的鄉間少年,努力地塗亮自己天空,並踮着腳尖妄圖將她灰暗下去的天空也塗上明亮的顏色。
從一無所有,到手握江山,他已有足夠的資格站在她身邊,站到她統領的鳳衛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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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遙、趙池換着尋常商旅裝束,依然低垂帷帽,在入夜後悄悄潛入了趙池的小院。
小院中只一老僕守着,見他們回去,喜不自禁,連忙去收拾飯菜時,趙池已止住。
“李叔,你且告訴我,近日可曾有人過來打探過我或侯爺消息?”
李叔笑道:“說來也奇怪呢,前些日子是有人過來問過公子可曾回來。我想着公子跟着侯爺去戰場都幾個月了,如今北魏未平,怎會忽然回京?差點把那些人當傻子打出去。如今瞧着倒是他們有先見之明。”
韓天遙聞言,已向趙池道:“看來此處目前應該還算安全。”
趙池點頭,“我上次回京並未回這裏住,他們打聽得我不曾回來過,自然不會指望能從這邊得到消息。”
他叮囑了李叔小心行事,又將點起一盞紅燈籠,高高掛在一側檐角,出神看了片刻,方才和韓天遙進了屋,倒了些冷茶喝着,眉眼已極鬱悶。
他嘆道:“侯爺,你說聶姑娘到底去哪裏了?如今她離開相府,又有什麼地方可以投奔?”
回京后,正值相府專權和湖州之變種種流言傳得沸反盈天。
宋與泓英姿俠慨,仗義爽直,縱然不夠帝王之姿,卻也頗得人心;薛及、李之孝、盛樟等施銘元的親信狠毒奸滑,被稱作“四凶”,則是惡名遠揚。於是如今十人倒有九人在傳說濟王無辜枉死,竟不顧施銘元處重擅權,對其唾棄不已。
這議論之中,便少不了相府諸多異事。
諸如姬煙六七個月的身子忽然小產發瘋,諸如施銘遠被刺傷,諸如施少夫人莫名失蹤,以及相府僕役四處尋人,甚至一再和人發生衝突。
若論施銘遠在朝中權勢,敢得罪相府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便是和他走得近的“四凶”也得罪不得,官員稍有忤逆,往往革職的革職,下獄的下獄,更別說尋常百姓了。
可偏偏就有人三言兩語不合,便跟相府那些僕役動了手。或者換一個說法,就是找岔把橫行京城的相府走狗痛打一頓,打得鼻青臉腫,瘸着回府告狀。那邊衛士領了官府的人還沒來得及抓人,已有禁衛軍出面保人,公然將那些人放走。
據說,這些人乃是從湖州護送濟王靈柩回京的宋與泓部屬。因宋與泓之冤,他們對施相恨得切齒,日日在京中遊盪,的確是在尋機報復。
施銘遠心痛未及出世的兒子,又因姬煙之事受傷,驚怒之下病卧在床,估料着下面的人也不敢說得太嚴重。
何況,濟王府舊部原與鳳衛走得親近,塗風、段清揚等更是齊小觀的好友,便是相府遣出高手,有鳳衛相助他們也吃不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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