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菊X紀顯(四)
天微微亮,她便醒了。
醒來時,發現床上不僅只有她一人時,身體僵硬了下,慢慢地放鬆下來。不過活了十幾年,和她同床共枕過的人除了奶娘便是三姐姐,機會也不多,使得她習慣獨睡,突然身邊多了個陌生的大男人,讓她一時間無法習慣,若是不昨天太累了,恐怕會睡不着。
她僵着身體躺在那裏,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那種與女子香軟溫澤不同的男性體魄,胸口被一條手臂壓着,更讓她彷彿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等昨夜的記憶一一湧來,讓她的臉色有些晦澀,不過在身邊的男人醒來時,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了,看得他一陣好笑。
“爺,該起床了。”她小聲地道,低着頭,不敢看他。
紀顯伸展了下身軀,見她姿勢有些彆扭地要下床,便知道她的身子不舒服,一隻手撈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攬到懷裏,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強制地捏起來。他審視着這張柔美的瓜子臉,臉蛋有些發白,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之態,那雙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水氣,幽幽地看着人時,添上無限清憐之態。
明知道這女人沒有外表那般柔弱,但看到她,依然不免要變得心軟。
“昨晚你沒睡多少,再睡會吧。”
嚴青菊原本任他打量的,聽到他的話,不禁有些訝異,查看他的眉眼,發現他並不是說虛話,心頭千迴百轉,面上卻柔順地道:“稍會要去給老太君和老夫人、爹娘他們請安,如何能再睡?若是去得遲了,讓長輩們一翻好等,便是妾身不孝了。”
紀顯聽罷,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雖一閃而逝,但也讓她捕捉到了,同時更確定了他在鎮國公府的情況,而她該做什麼,也得拿捏好。
“就你孝順!”他摸着她的臉蛋,神色有些莫測。
她更虛謙柔順了,“孝順長輩是應該的。”
紀顯打量了她會兒,嗤笑出聲,然後將她抱着起身。
他身材高大壯碩,反而襯得她越發的嬌小柔弱,讓她根本悍動不了他分毫。
嚴青菊琢磨不透他現在的想法,被他放下時,發現腿軟得厲害,想到昨晚的事情,臉又是一紅。不過她仍是強撐着,飛快地為自己穿妥衣物后,拿了整整齊齊地疊在箱籠上嶄新的男性衣物伺候他穿上。
等他們穿妥衣物后,將外面等候的丫鬟叫進來。丫鬟們手裏捧着各種洗漱用具進來,除了四個丹,還有兩個伺候紀顯的丫鬟。嚴青菊看了一眼,發現那兩個丫鬟都有些顫抖的模樣,抿了抿唇,當作沒看到。
等她梳洗完畢,那邊紀顯的頭髮還沒有束好,嚴青菊想了想,自己接過丫鬟手中的梳子,柔聲道:“讓我來吧。”
那丫鬟鬆了口氣,不過又有些惶恐地看了眼閉目而坐的紀顯,發現他沒什麼反應,方恭敬地退下。
嚴青菊的手極巧,雖是第一次為男人梳發,但很快便梳好了髮型,用鑲着金絲的玉冠束緊。紀顯睜開眼睛,從黃銅鏡中看到她認真的神色,目光深沉,不發一語。
梳洗畢,丫鬟們已經準備好了早膳。除此之外,還有幾個打扮明顯與丫鬟們不一般的女人站在一旁候着,看她們的穿着打扮便知道這是紀顯的通房,而那個據聞正懷孕近八個月的姨娘潘氏不在。
嚴青菊看了眼紀顯,見他面上冷淡,也不多說什麼,在丫鬟們的伺候下用過早膳,見天色差不多后,夫妻倆便出發去老太君那兒給長輩請安。
今日是新婦進門給長輩姑舅奉茶請安的日子,整個鎮國公府的主子們都聚集到老太君的院子正廳,不管眾人心裏有什麼想法,在紀顯攜着新婚妻子進來時,臉上都是一片笑意盈盈,同時暗暗打量着新婦。
見她身條單薄弱,弱柳扶風,未語便帶了幾分怯,眉眼楚楚動人,簡直在告訴別人,這是個麵糰子,使勁兒地揉吧。
果然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
紀老太君和紀老夫人等女人心裏十分滿意,鎮國公撩起眼皮看了眼大兒媳婦,可有可無,其他人也在默默地打量,心裏自有一翻計較。
兩人請安后,便有丫鬟端來茶水,讓新婦給長輩們請安。
嚴青菊昨晚被折騰得狠了,身子骨也有些弱,此時又要給一群長輩們奉茶請安,雖然手上的茶盞端得穩,但是身體卻有些晃動,看得在場的人更確信她的身子骨柔弱,也不是個庄端大氣的。
紀老太紀接過了茶喝罷,臉上帶着慈詳的笑容,說道:“顯兒媳婦,你既然已嫁到咱們紀家,以後可要好生伺候夫君、孝順長輩。”
嚴青菊低眉順眼地應了,雙手接過紀老夫人給的紅包。
鎮國公府的人極多,除了鎮國公外,還有幾位與鎮國公同輩份的叔父,顯然因為紀老夫人仍在,並沒有分家出去,傍着兄長過日子。
嚴青菊一圈敬茶下來,對鎮國公府的人有個大概的認識,同時也將一些刁難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這讓眾人心裏打了個突,再看低眉順眼的嚴青菊,又安慰自己,可能是紀顯事前和她通氣,所以才能一一化解。
事實上,紀顯什麼都沒說,他冷眼看着,再看遊刃有餘的嚴青菊,突然覺得自己娶的這個妻子還算不錯,可謂是錯有錯着。
給長輩敬完茶后,便坐下受平輩和晚輩的禮。
紀顯有五個異母兄弟,二弟紀華是繼室夫人所生的嫡子,其他的弟弟都是姨娘所出,畏畏縮縮地站在一旁,給兄嫂請安見禮時也有些放不開。然後是些未出閣的庶妹們,依着規矩請了安,嚴青菊也給了見面禮,看她們的模樣,有些冷淡,反而不如對二少奶奶親熱。
等到一些小一點的過來見禮時,不知怎麼地,見着紀顯時突然哇的一聲便哭了,有人帶着哭,然後剩下幾個小的也跟着一起哭了,弄得現場氣氛十分僵硬,嚴青菊也被弄得有些下不了台,十分尷尬。
紀顯一點也沒有自己竟然將小孩子嚇哭的羞愧感,眯着眼睛坐在那兒,眉宇戾氣橫生,一臉兇相,讓人噤若寒蟬,不敢說什麼。
旁人不敢說什麼,但是卻有一人敢。
鎮國公拍着桌子,滿臉怒氣地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孽子,你為人兄長為人伯父的,嚇他們做什麼?每次回來就要嚇一次他們,安的是什麼心?當初既然敢走了,就別回來,回來還要作夭,弄得這個家一團糟……”
鎮國公噼哩叭啦一陣罵,除了小孩子的哭聲,在場沒有第三種聲音。
紀顯慢條斯理的,等他罵完了后,方不屑地道:“當初不是爹你求着我回來的么?很多人都看到了。”
鎮國公臉色一頓青一頓白的,想起了當年被逼的怨氣,氣得直哆嗦,猛地站了起身,指着大兒子的鼻子繼續罵,看情況一時半刻停不下來。
嚴青菊瞄了眼室內的人,眾人都保持着沉默,紀老太君半闔着眼睛,彷彿沒有見到孫子指着曾孫鼻子破口大罵對方不孝的模樣,其他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冷眼旁觀,讓她再一次認識到紀顯在這個家的處境有多糟糕。
她突然明白了那天紀顯闖入青菊居時問她那句話的意思,而今天這一幕,恐怕也是紀顯特地讓她瞧清楚的,所以事前沒有告訴她分毫,這是考驗她呢。
想明白這點,她並未生氣,沒什麼可氣的,她現在和紀顯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蚱蜢,夫妻一體,他好了,她才好。
等鎮國公罵完了喘着氣喝着鎮國公夫人端來的水時,紀顯拉着嚴青菊起身,說道:“既然父親罵完了,兒子便告退了。”然後又同長輩們行了禮,拉着嚴青菊大步離開,沒有給人任何說話的機會。
鎮國公一口氣差點嗆在喉嚨里,指着門口的方向手都抖了。
“行了,今天是顯兒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就鬧成這樣有什麼意思?”紀老太君終於開口了,阻止了鎮國公的話,對眾人道:“沒什麼事了,都散了吧。”
眾人看完了好戲,心知不能再久留,紛紛起身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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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硯墨堂時,便見到門口有小丫頭在探頭探腦,發現他們回來,身子一顫,忙跪下請安。
紀顯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嚴青菊倒是站住了,看了眼那丫鬟,再次抬步跟上。
紀顯發現她的舉動,回身看她,笑問道:“夫人看她作甚?若是看她不順眼,直接打發出去賣了便是。”
嚴青菊眼角餘光瞥見那丫鬟身子又抖了下,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似乎有所倚仗。她眯了下眼睛,看了眼那小丫頭,心裏有了計較,笑道:“爺,妾身連她是哪裏伺候的小丫頭都不知道,哪裏會看她不順眼?只是覺得這些小丫頭膽子也大,哪有丫頭在主子經過時探頭探腦的?若是教外人看去了,也不知道心裏怎麼想。”
這話說得有兩個意思,其一是她剛嫁過來,什麼都不熟悉,自然不好做什麼;其二是指明這府里的下人沒規矩,下人的規矩也代表了一個府里的規矩,連下人都管束不好,可想而知這府中的規矩有多差,想來主子們也是無能的。
紀顯停了腳步,深深地看着她,然後道:“是我疏忽了,稍會讓紀山將硯墨堂的下人花名冊都拿過來讓你過目,你看誰不順眼就直接拉出去叫伢人來發賣了。”他拉着她的手,一副愛惜的模樣,“你是我的夫人,以後誰給你氣受,無需客氣。”最後一句說,端是殺氣騰騰。
嚴青菊本是試探,沒想到會試探出這麼個結果,本來心裏高興的,但是看他也跟着作態了,只得假裝羞澀地低下頭,掩飾眼中翻滾的思緒。
這男人真是能屈能伸,而且也同樣會順桿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