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舍而不能
世上不可能有這樣巧的事情,秦商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故意為之。但到底是誰幹的?她也有些不確定。不過既然已經定了下來,就不能反悔了。
翌日,各自出發。
誰也沒有對此多言,氣氛詭異的不能更詭異,秦商便也很是識相的沒有說上一句,“我為什麼要跟顏央走?”
那山谷離念蓮城不算遠。
“你瘋了嗎?”施錦一派悠閑的在後面走着,隨口問道。
“與你何干?”與他同路的顧爾雅難得沒有與他嗆上幾句,默默走了一會兒,又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答道,“如果現在不斷,就再也斷不了了。”
“如果根本斷不了,反倒......”
“不可能。”像是反駁他,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顧爾雅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溯河。溯河貫穿了整個津京,是津京百姓賴以生存的一條河水,外來的人也喜歡到溯河坐船遊覽山水風光。就像是安京的宜湖,是多少男男女女的定情之地。
八年前的宜湖湖畔,剛剛及笄的少女打扮成了書生的模樣,穿着一身青衫站在岸邊望着那湖中央的畫舫。她不知道,就在她望着畫舫的時候,畫舫上的顏央也在望着她,而就在她不遠處的樹下,顧爾雅比顏央看着她的時間還要久。她在湖畔呆了多久,顧爾雅就在她近旁的位置站了多久。她認真的想着事情,她嫌自己蹲的腿麻,她閑來無事潑着水玩,她想事情想得手舞足蹈,她幫路過的孩子下水撿球,她在看到顏央時徹底愣在了那裏......
顧爾雅其實看到了全部。而這對他來說並不出奇,所有戀慕着顏央的女子都是一個樣子,喪失了理智一般為了一個不懂真情的男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但是趙秦商不一樣,說不上哪裏不一樣,但他就是覺得她不一樣。也許是她說爾雅這個名字很適合他時的笑容,也許是在他被拘禁時她堅定的向他伸出的那隻手......慢慢的,他不再是對她有興趣。他戀慕她,他愛她的溫柔,他愛她的善良,他愛她不經意間的笑容,他愛她從傘下抬起頭時的絕色傾城。
雖然,她並不愛他。
她始終是喜歡着顏央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
這世上最折磨人的便是求不得。
無論最開始的理由是什麼,一旦有了一個求而不得的存在,求不得,便是一輩子的放不下。人都是有執念的,在自己的想像中,求而不得的東西永遠是最美好的。
她曾以為自己對顏央的想像是錯誤的,如今她發現了自己對他的想像確實是錯誤的,但是真實的卻比她想像的還沒有讓她失望。
最美不過想像,如果現實美過了想像,又該如何放下呢?如何真正放下那個唯一讓她心動過的人?
執念之所以被稱作執念,因為不可動搖。
只是。
“這次的事是爾雅動的手腳吧。”在遙遠的另一邊,秦商語氣肯定的說了一句,“他一定是覺得我還喜歡着你,讓我來跟你做個了斷?”
溯河河畔,他們二人剛剛踏上小舟。顏央坐在船頭,聽了這句話才微微側身去看她,“那你想怎麼做?”
“不論怎樣,”她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身邊,“我還是要跟你過去,總要看看你的家是什麼樣子。”
他們出發的時間尚早,連雲霧都還沒有散去。兩岸山巒起伏,平靜的河面上唯有這一葉扁舟緩緩前行,此情此景倒讓她不由想到了武俠片中的場景,遠離俗世快意江湖,總之,全然不似在人間。
“這個地方倒是不錯。”一邊看着風景,她不忘的讚賞的看了一眼顏央,對他的品位表示讚許。
“還遠着呢。”他只是笑着答了一句。
在溯河的盡頭有一處山林,山林的盡頭有一個山谷,而山谷之下,才是他的家。
下了船之後,這段路便只能走着過去了。
“你的腿能行嗎?”走多遠的路對秦商來說都算不上什麼問題,但對於雙腿幾乎殘廢的顏央來說,他每走一步路走會經受莫大的痛苦。
“沒事。”
“要不我背你吧。”她認真的提議着,等着看他露出震驚的表情。
只是最後震驚的人變成了她,因為顏央當真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好啊,那就辛苦你了。”然後便向她伸出了手。
她徹底呆住了。
不過就在她真的認真的做好了準備想要去背他的時候,他本來要搭在她肩上的手伸了回來,反倒讓她藉著他的力,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跳過了一道深溝。
她驚訝的回頭看他,然後看到了他的淺笑。
她本是要逗弄別人,結果又被別人給逗弄了。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在顏央面前暴露自己的智商。
只有在顏央面前,她永遠都無法成熟。這是誰告訴她的話來着?她已經忘了,現在倒是莫名的想了起來。
“走吧,趁着還沒下雨。”瞥了眼天色,顏央又將手伸給了她。她就這樣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兩人相攜踏過山路,又走向了谷底。
等到天空終於開始下起小雨的時候,兩人也終於走到了谷底那座宅子面前。
住過皇宮住過王府,住過草原上的營帳,秦商卻還是為了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所震驚了一番。如果非要讓她來形容一番,就像是桃花源記中的那個漁人,誤入了凡塵的世外桃源。雖然進來時並沒有桃林也沒有山洞,但她也知道,這裏肯定是涉及了五行八卦或是奇門遁甲的巧妙,無論是溯河還是這群山都是其中的一環,除了布下這陣的人之外,任何人都無法破解也無法走近這裏。即使有地圖也無用,終究不得其門而入,只能空望興嘆。
而走進之後,她看到了一條小溪,一片青梅林和一處宅院。那宅院看起來不大,被青梅樹包圍着,最顯眼的不過是一處小樓,但是她往後望去卻總覺得望不到盡頭,像是直通了雲霧深處。奇怪的是,還不會讓人感到驚悚,只是驚讚人間竟然這種地方。
“這裏建的很巧妙,畢竟原本的庄山已經毀了,只能臨時重新建了一個更難找的。”見她望着前方出神,顏央倒是直說了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可是你說這裏是你的家。”
“我是庄山的主人。我的家在哪裏,庄山就在哪裏。”說起這句話時,他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緒。但是最起碼,她知道了他從未想過毀掉庄山,甚至打算一生背負着庄山的責任。
“庄山有存在的意義,而且會一直存在下去,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他帶着她向宅院裏走去,邊走邊解釋着,“其他人過些日子才會過來,現在這裏只有我。”
他口中的其他人應該就是庄山的那些神神秘秘的弟子了。秦商曾聽黎笙說過,這天下之所以這般太平,每個戰爭都能這麼輕易的解決,全賴於這些庄山子弟們根本不想理會凡塵之事。除了一個天生不安分的林和希之外,顏央沒指望着任何一個庄山弟子出世參與鬥爭。她總是說李辰卿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這天底下最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她一個都沒見過,因為他們根本不會來到凡塵俗世走一走。
見識到顏央的“家”了,按照原本的計劃,她該回去了。可是看着這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屋子,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一個人住在這兒?”
顏央點了點頭。
“你是神仙嗎?”她覺得莫名其妙,“你是人。這裏除了你以外,別說人了,連個動物也沒有,你要怎麼活下去?只有你一個人的話,平日裏你家下人做的那些事情,你會做哪樣?”
能向顏央問出如此現實的問題的人,這世上大概只有她趙秦商一個人了。而顏央被問得啞口無言,也算是平生頭一遭。
在這個人間仙境的地方,她能冷靜的問出這種充滿茶米油鹽生活氣息的問題,着實不易。
“其實也是因為下雨了。”看着他愣住的表情,她平靜的走到他面前坐下,“路太難走,為了安全,我還是待幾日再走,剛好等到你的那些弟子們過來。跟你做個伴,再也好帶我出去。”
這雨一下就要下上幾天不停,山路會變得十分泥濘難走。但以顏央對她的了解,他知道她並不是一個會顧忌這些的嬌柔大小姐。而還沒等他細想這些,秦商又問了他一個問題,“庄山的那些人里,有精通醫術的嗎?”
“你患病了?”
“算是。”
顏央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示意她把手伸過來。
“你會醫?”她很是詫異。
“略懂。”
一般人說自己略懂的時候,就是在說自己實際上很懂。顏央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沒一會兒,就連他那雙一向平淡如水的眼睛也流露出了驚訝之情。
“看來是真的了。”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秦商就知道自己的預感成真了,“我懷孕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