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顛八倒
簡簡單單的一聲“呵。”,一聲嗤笑間已經抵過了千言萬語的蔑視之情。
“怎麼是你?”她迅速的扯過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瞪大的雙眼對上他的,“不論你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辰來一個后妃的寢宮,竟然敢不通報就直接走進來,你就一點也不怕本宮告訴皇上之後你的下場嗎!”
“通報?奴才倒是想通報一聲,可惜這梧棲宮連一個宮女太監都看不到。奴才也確實該反思一下上次給娘娘換的一批奴才們是不是仍是玩忽職守,如果是真的,奴才也不敢說這是娘娘您的問題,只能說是奴才自己管教不周,還望娘娘您恕罪。”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避諱的移開了目光轉而去看天上的月亮,即使語氣中輕蔑的態度依舊,“而且,娘娘您這樣盛情迎接真是....盡足了一個后妃的本分,只可惜皇上今晚不來梧棲宮了,奴才過來就是知會您一聲,您還是早點歇息着吧。”
秦商坐在床上,嘴一張一合卻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這梧棲宮沒有人確實是她自己特意安排的,為了圓上次哄慕容濟時說的那些話,她把所有的細節都做到了跟上次一模一樣,但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慕容濟竟然不來了,還被面前這個人好好的看了一場笑話。
“現在娘娘您知道了,奴才就先告退了。”見她久久沒回答,施錦衝著她躬身施禮后便準備離開。
“等等。”鬼使神差的,也許是腦子一時放棄了思考,她放任自己問出了一句,“你是不是很厭惡本宮?”
施錦的腳步隨着這句話一滯,隨即轉身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既不是一貫的陰沉也不是剛剛的不屑,而是一種秦商怎麼看都讀不懂的複雜,混合糅雜了不知多少種情緒,近乎糾結的神色和眼神。過了好久,他才帶着遲疑的搖了搖頭,“不。”
這個答案是秦商能料到的,但以這個表情說出這個答案,卻是讓她狠狠的嚇了一跳。那一瞬間,她差點懷疑那本該死的史書所說的事情真的會成真。但再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施錦已經走遠了。只余深夜涼風習習,吹進了這空蕩蕩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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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這是?”琴瑟不解的看着桌上的筆墨紙硯。
“你幫我寫一封信給父親。”為了不暴露自己並不會用毛筆寫字的事實,秦商只能委託看起來最可靠又有文化的琴瑟,“就寫....算了,只寫施錦這兩個字就行。”
昨夜她不經大腦的問出那個問題,不僅是宣洩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滿,更是懷疑施錦這三番兩次的舉動和語氣,並不似是偶然。慕容濟如此昏庸不理政事,一個掌握了國家大權的假宦官,不趁此機會去辦自己的大事,卻在涉及到她的事情上事事都要親自來通知,而且史書上還那樣寫了他們兩人。目前的她絕對不會懷疑他對她有什麼私情,只會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與她相識。至於是敵是友,她自己無從分辨,只能叫趙衍幫忙去查施錦的身世背景。為了以防萬一,她只寫這兩個字,相信趙衍也一定能明白。
為了送出這封信,她以大哥趙秦真的妻子,也就是嫂子邱氏有喜為由,召來嫂子入宮相見,賜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讓嫂子藉此將書信帶回了趙府。但不知是出了什麼意外之事,還是連父親無法查到,回信一直沒有送回來。
至於那一晚慕容濟為什麼突然改了心意沒有來她的宮裏,不用她自己打探也傳的後宮皆知。原來當晚慕容濟本是在前來梧棲宮的路上了,卻在半路見到璟妃站在御花園裏賞月。月光下的美人風情萬種,就算是月宮仙子也難及其萬分之一,任是哪個男人見了又會不心動?於是,去梧棲宮的路變成了去鴛鸞殿的路。半路上遇到還在盡忠職守的施錦,便索性叫他來梧棲宮通知一聲。
“那璟妃娘娘是故意的吧。”靜好聽了之後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後宮一向如此,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琴瑟倒是見怪不怪。
後宮佳麗三千,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力,哪個女人沒有點心計。只是聽了這件事之後,秦商卻覺得有哪裏很是奇怪,但到底奇怪在哪裏又說不出來。
自那日成功“截走”了皇帝之後,本就與皇后之位相差一步之遙的璟妃更是受寵了,但同樣的,囂張跋扈的態度也更上了一層。皇后尚且在病中,后妃們日日都要去床前照顧着,惟獨璟妃一個人敢不去。理由不過是一句自己也不舒服,偏偏慕容濟也向來懶得管這些事情,一切都放任自如。
而清國公離世之後,世襲的爵位本該是由獨子顏央繼承。如今一切喪事已經結束,顏央的爵位卻只變成了候,連降兩級不說,還只是個空名,連帶着顏氏一眾多多少少皆遭到了貶黜。這下子,豈止是朝堂,就連後宮都開始議論起了皇上是否要為了璟妃而打壓皇后這一派的勢力。但在秦商看來,以慕容濟的性格和腦子,就算是璟妃真的慫恿他,他也不一定會真的動動腦子去策劃這件事。這擺明了就是清國公這個最礙眼的人物突然的離世,給了朝中另一派的人機會,藉此開始剷除顏氏以及其他處於對立面的大臣。兩派相爭,必有一派會以一敗塗地收場。那麼,站在顏氏一派對面,給皇帝奉上了削弱顏氏的完整計劃的人到底有哪些?清國公的突然離世會不會也是他們動的手腳?他們擁護的人又是誰呢?
關於這些政治上的鬥爭,秦商一直沒有來得及細看,也怪那史書皆是文言文,描寫起複雜的政斗更是讓人看着就心煩。但她不知道顏央拿到史書後有沒有看,如果看了,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他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以此展開對對方展開反擊,那歷史會不會也就此改變呢。
給了她這滿心忐忑以答案的機會就在幾日後。
久在宮中煩悶,皇上突然宣佈要出遊狩獵。
“出遊狩獵?”聽到這個消息時,秦商正在享受琴瑟製作的消暑綠豆湯,一聽這句話差點把嘴裏的湯都笑噴出來。那慕容濟縱/欲過度從來都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再加上身子本來就孱弱不擅騎射,怎麼會想要出遊狩獵?簡直是笑話。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明白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出遊狩獵不僅會帶着后妃,宗室命婦們也會出席,史書上有寫過,慕容濟就是在這次出遊狩獵時看上了魏國公的兒媳婦殷阮,趁着晚上的酒宴灌醉了人家然後強行佔有。後來尋了個理由殺了魏國公的兒子,直接把殷阮封了皇貴妃,魏國公也為此氣血攻心薨了。不僅如此,這個殷阮還是未來的三個皇后之一。
只是,那未來的三個皇后中,並沒有虞蘇姜的名字。突然想到這一點的秦商努力回想了一下,倒是想起了這次狩獵會有一個很受寵的后妃因驚嚇過度而從此一病不起,再也沒能得到皇帝寵愛,連結局都很是慘淡。難不成就是璟妃?
帶着幾個困惑和對見到顏央的期盼,秦商在三日後與其他幾個貴妃還有璟妃一起,陪同慕容濟來到了皇家的狩獵場。
黎朝的風氣還算開放,但也沒有已經嫁人的婦人會真的穿着騎裝參加這種活動,唯有幾個尚未出閣又膽大無畏的少女真的穿了一身騎射的服飾,對狩獵一事躍躍欲試。而在一切開始前,宗室命婦們先同她們的丈夫和家人們一一上前拜見皇帝。輪到魏國公一家時,坐在一旁的秦商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總算是把傳說中“敢與明月爭輝”的絕世美人殷姑娘看了個仔細。
美,確實是美,美到身為女人的秦商看了她一眼之後,竟然都能倒吸一口氣,又何況是一向色迷心竅的慕容濟。如果不是施錦在一邊提醒着,恐怕這個昏庸無道的皇帝已經當場對着這個女人流下了口水。秦商甚至能看到自殷阮露面開始,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顏央。畢竟,這個女人已經美到了女人中無人可與其相提並論,唯有艷冠三京的洵鈺公子尚能與之一較高下。
接下來進行的一切事情,慕容濟都始終是心不在焉的狀態,哪怕極力掩飾着,也控制不住自己時不時就飄向殷阮的眼神。秦商是知道今晚過後會發生什麼的,便也不對這件事的發展報以好奇。她只是盡量藉著與身後琴瑟說話的機會,狀似無意的朝着顏央那邊看去。今日百官皆是便服勁裝,顏央尚在服喪期間,沒有穿着孝服也穿了一身白衣,從始至終都在看着自己手中的摺扇出神,縱使身處如此喧鬧的環境之中,也讓人覺得他其實是坐在高山之巔,彷彿凡塵俗世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正應了秦商第一次見他時所想到的那四個字——山巔白雪。
他在想什麼?會不會是在想那史書上所寫之事?
不知不覺的,許是現場的氣氛太過熱鬧,秦商看向顏央的目光也不再掩飾,漸漸的便看出了神,直到他突然抬眸看向她,不僅是對上了她的眼神,而且左手突然一抬,手中摺扇已向她這邊擲了過來。
“啊!!!”旁邊的宮女們發出一聲尖叫。彷彿時間突然停滯一般,秦商相信自己清楚的看到了那素白扇面上面所畫的青梅,還有僅僅扎透扇面一點便被這不知是什麼材質所做的扇面所攔截住的箭尖,兩者一起墜落在地。
這把看似普普通通的摺扇就這樣以展開的形態,在她眼前還有半米不到的距離攔住了朝着她射來的利箭。而另一邊,同時射向璟妃的那支箭因為角度太過刁鑽,剛好站在旁邊,來不及以任何東西去阻攔的施錦直接用手攔下了箭尖,任由那來勢兇狠的利箭幾乎貫穿了他整隻手。
“啊.....”目睹了全過程的袁貴妃因為驚嚇過度暈厥過去。
“快叫御醫!!!!!”明明手裏扶着的是袁貴妃,郭貴妃喊出這句話時擔憂的目光卻是看向了施錦。
“太亂了.....”即使自己也差點就此喪命,面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秦商還是目瞪口呆的憋出了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