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塵埃落定

第103章 塵埃落定

顏央重新出現在安京的時候,剛好是秦商生下孩子的那一天。與之前所猜想的情況不同,她生下的並不是女兒而是個兒子,取名顧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新出生的小生命身上,第一個發現他的還是剛剛生完孩子的秦商。與別的產婦不同,第一次生孩子的她並沒有受到多少痛苦折磨,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就順利的生下了顧祈,而且精神很好。

“顏央?”就是她這一聲中氣十足的驚呼,所有人才發現了屋子裏不知何時多出的那個人。

顏央從出生至今,還從未被一群人無視的這樣徹底。但在其他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他也只是走近了幾步去看那剛剛出生的嬰孩。他在看孩子,所有人在看他。

“你的臉?”不知是誰先問了一句。

原本遍佈傷痕的一張臉,如今竟像是從未受過傷一樣毫無瑕疵,如同一整塊瑩潤的白玉。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感嘆庄山真是個神通廣大的地方,竟然連那種傷痕都能醫治。唯有顧爾雅一個人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顏央倒是沒做回應。

“你怎麼回來了?”這時才有些疲憊的秦商懶洋洋的問了一句。

她本以為他會永遠留在那個深谷之處,再也不會在世人面前露面。

“補上一份賀禮。”他給她的答案,是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事情。

當初在那個谷底,他說要親自給她釣一尾魚當作賀禮,她怕他出去淋雨,便隨口開了個玩笑,讓他重新想一個貴重點的賀禮。結果他真的當了真,而且還履行了承諾。

“在哪兒呢?拿來啊。”她笑着朝着他伸出手。

“過些日子再給你。”說完,他便像其他人一樣為了讓她好好的休息離開了房間。

等了沒一會兒,剛剛成為父親的顧爾雅也終於關上門走了出來。

“真是神通廣大。”這是顧爾雅的第一句話。

顏央知道他在說什麼。雖然庄山遠離市井與世隔絕,但是關於天下大事和想要知道的一切事情卻仍然可以了如指掌。比如新上任不久的內侍少監推崇苛政,陷害忠良,不僅讓律法變得更加苛刻,還增添了一些慘無人道的刑罰,讓人單單是聽着就覺得毛骨悚然。但這對秦商身邊的這些人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事不關己,他們誰也不會在意。不過,偏偏事情波及到了秦商的身上。

不知從何時起,安京中關於秦商的傳言越來越多。從連着剋死兩個丈夫這種迷信的克夫之說,再到直言她想要再次奪權篡位,各種各樣的負面傳聞流傳的越來越廣。誠然,若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一個曾用強迫性的手段和武力壓制登上帝位的皇帝,即使只是暫代帝位,所有人也不會認為其沒有野心,何況她的夫婿是鶊犁的皇子。長陵長公主的地位太過尊貴也太過尷尬,如果皇帝稍稍“殘忍”一些,早已會找理由將其治罪。

一切看起來都理所當然,但是又顯得太過突然,倒像是有人刻意設計,刻意的讓這些傳聞在民間流傳。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皇帝耳朵里。如果換做別人,顏央一定會認為這就是皇帝本人設計的,用來除掉這個“障礙”。但以他對趙秦真的了解,他知道並不會那樣簡單。

“應該是有人慫恿皇帝這樣做的。而且能讓他狠下心來這樣做,他的真正目的一定不是秦商,很可能是我。”顏央說起這些話的時候,還像是談論天氣一樣的平淡,“故意讓天下人覺得秦商有謀權奪位的野心,然後再用一件莫須有的事情誣陷於她。而就在她無言可辯之時,所有罪證會指向另一個人,也就是皇帝真正想對付的人。”

秦商是皇帝唯一的妹妹,他從小看着她長大。像是趙秦真那樣視妹妹如珍寶,甚至覺得妹妹當皇帝也無所謂的人,他不可能真的認為妹妹會謀權,更不可能真的會對付自己的妹妹。只能是有人慫恿他用這樣的辦法,明着看起來是要對付長陵公主,實際上是要剷除另一個勢力。也就是對於一個皇帝來說,真正的威脅——顏央。

當丞相的那段日子,顏央的惡名也算是天下盡知了。世人在心中痛罵他這個奸臣的時候,卻也知道他才是這天下真正的掌權人。如今他雖然已經卸職,但是新皇帝一天不除了他,就一天難以安民心,也難以安自己的心。說穿了,哪怕是做樣子,也要讓天下人知道,無論是跋扈的長陵長公主還是奸相顏央,都已經被新皇帝“剷除”掉了。

“他們在賭你會為了商兒承擔罪責,主動束手就擒。”換做以前,顧爾雅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也許會憤憤不平,但是現在卻平淡得多了,因為根本不在意。

“想殺我的不是皇帝,而是慫恿皇帝設下這個陷阱的那個人。”說到這裏,顏央想起了前幾日剛剛得來的消息,“還有,這一次的事,罪名是厭勝。”

厭勝,也就是魘鎮。意思為以詛咒厭伏其人,是一種流傳已久的巫術,無論是宮廷或是民間,都有人利用它來加害他人。尤其是在宮中鬥爭里,歷朝歷代都會出現類似的事情,有的是實情,有的則是被人栽贓。但是無論如何,即使是皇子儲君沾上了這些事情,也會被帝王毫不留情的處置。只要與這兩個字有了聯繫,便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倒是個好借口。”顧爾雅知道這個消息的時間並不比顏央晚,但他還是在暗中壓下了所有事情,封鎖了所有消息來源。

“商兒不知道這些事情,而且我打算永遠都不讓她知道半分。”他看着自己的表哥,平靜的說著。“所以,這一次我可以聽你的。有什麼辦法,說吧。”

“沒辦法。”意外的是,顏央搖了搖頭,“就算是有辦法,我也不想用。”

顧爾雅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

“駙馬。”府里的下人突然過來稟告道,“宮裏頭來人請......請顏公子過去。”

“什麼人?”顧爾雅的問題剛問出口,已經有一隊士兵在禁衛統領的帶領下擅自闖了進來。

“你們的膽子還真是大啊。”放下手裏喝了一半的茶,顧爾雅抬眸看向為首的禁軍統領,“誰給你們的權力?”

那個統領是新上任的,從前只聽說過駙馬的名聲卻沒見過其人,現在看對方只不過是個長得溫柔秀美的年輕人,便也多了幾分輕視,“回駙馬爺的話,是皇上口諭讓末將請顏公子進宮面聖。”

“到底是皇上讓你們來的還是內侍少監,你們自己心裏清楚。”顧爾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雖然臉上還是笑着的,眼中卻儘是凌厲的殺意,“我只說兩件事。一,以後沒有我的同意,誰敢擅自踏進公主府,死。二,把你的手拿開,別碰我哥。”

這個新上任的統領有很多事情都不算了解,而且仗着有內侍少監做靠山,根本沒把這兩個只聽說過名字的年輕人放在眼裏,所以一進門就不知死活的把手搭在了顏央的肩上扣住了他的肩骨。顏央雖然沒有絲毫反抗,但在顧爾雅這兩句話的語氣之下,那統領愣是被嚇得倒退了一步,連手也鬆開了。

“我很快回來。”最後,還是顏央主動站起了身然後跟着這些人進了皇宮。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留在原地的顧爾雅莫名的就想到了將近十年前的時候。那時,元貞帝慕容濟駕崩,剛換好一身孝服的顏央跟隨安京軍離開,只留下他一個人看着他的背影。如今,情景相似,卻早已是物是人非。那時的他還在偽裝成無辜的樣子跟隨在自己的表哥身邊,當時的他們與很多人相鬥,但都從來不知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也不知道活着的意義。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自己想要的一切。那顏央呢......

他找到了嗎?

“爾雅。”屋子裏突然傳來了秦商那懶懶的聲音,而且一連換了好多個稱呼,“爾雅,相公,駙馬爺......”

“來了。”他應了一聲,然後笑着走向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

顏央進宮后並沒有見到任何人。

他能猜到是明初召他過來的,但卻連明初也沒有見到。在跟隨禁軍來到宮內后,他就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花園中央,站了許久都沒見有人前來,只能望着周圍的花草出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陽光從一邊照到另一邊那麼久,無法久站的他還是轉身離去了。只是在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又突然回過身朝着不遠處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個方向只有一棵樹,而樹後站着一個面容精緻無雙的少年。

少年他無從分辨對方那個笑容到底是歉意還是什麼。

但他仍是把這一笑刻在了心底深處。

祟朝靖嘉二年,史書記載中最轟動也最模糊不清的“長陵厭勝”事件正式拉開了帷幕。此事牽連者甚廣,甚至波及到了祟朝歷史上最具爭議的丞相李辰卿。

最終,此次事件以李辰卿被罷免,長陵長公主被貶為庶人為結局。

而那承擔了最大罪責的“第一佞臣”顏央,則被賜下了一杯毒酒。

其後,禍亂朝政的內侍少監無故飲鴆而終。

至此,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夫不義,婦不順,君不正,臣不忠,祟朝最為人所不齒的十年荒誕歷史正式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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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花載酒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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