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混戰
巡捕房這一介入,眾人頓時有了底氣,這些人雖不能打,畢竟都是官人兒,幫眾們再要伸手,可就和混混們械鬥不一樣了,往小了說也是幫助官面兒上緝拿罪犯,那可是正大光明的事兒。再者巡捕們都有槍,江湖上雖然也有練十三太保橫練的,號稱刀槍不入,可你就是再有能耐,也架不住洋槍洋炮,那東西要是一響,神仙二大爺也得躲着走。馬四爺和黃三等人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手裏自然也有幾把冒煙兒的傢伙,可輕易不敢使,天津衛比不得上海,青天白日都有幫派拿着槍支火拚,那是租界,地方軍閥、北洋政府、南方革命黨、洋人各種勢力龍蛇混雜,誰也管不了誰。天津城可是北京的門戶,又是直系軍閥控制下的重鎮,北洋政府在這一片兒實力雄厚,一家獨大,治安自然比南方好一些,混幫派的要是剛在城裏開槍,那就是跟找死一樣,可要是巡捕房的先開了槍,馬四爺等人就算是給官家幫忙,再要開火兒,就沒人能說別的了。
再說施老頭兒,他把李福夾在腋下,也不再和眾人糾纏,低頭就往碼頭上跑。巡捕這邊兒一喊,老頭子身子一震,他可知道洋槍的厲害,當年他那隻火狐就是被德國人用槍打死的,至今心有餘悸。可是到如今,也沒有別的方法可想,他總不能把李福放下任人處置吧,拿自己是幹什麼來的?施老頭兒把心一橫,不但沒有理會巡捕的警告,反而腳下加緊,跑得更快了。
那巡捕見對方不理不睬,心裏就來了火兒了,這幫人平時吆五喝六,蠻橫慣了,哪兒受過這種閑氣?當下也不猶豫,手裏加勁兒,抬手就是一槍。
那時中**火奇缺,不要說毛寇山賊,就是正統的軍隊,只要你不是嫡系,地盤兒再小一點兒,窮一點兒,手裏也沒幾支好槍,最多也就是些火銃、二人抬之類,再次一點兒的還有拿着大刀長矛衝鋒的。按理說像巡捕這種維持治安、緝拿罪犯的部門也拿不出什麼好傢夥,可事有例外,因為天津衛地處京畿要地,裝備自然要比地方好一些,這群人手裏全是清一色的毛瑟槍,也就是俗稱的“駁殼槍”,這種槍射程不算太遠,可威力卻不小,開槍的這傢伙雖然其貌不揚,長的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可手頭卻挺准,一聲巨響,火舌亂噴,施老頭兒全身一顫,顯然已經中了槍了。
眾人大喜過望,認為施老頭兒必死無疑,這也怪不得他們,自從鴉片戰爭,洋槍洋炮進了國門,就沒見過什麼東西能扛得住這玩意兒的。這些人歡呼雀躍,爭相恐后的往前跑,想要搶一個頭功,誰知施老頭兒雖然中槍,被子彈沖的一個趔斜,幾乎站立不住,卻並沒有就範,只是身體微微頓了一頓,仍然拼了命的往前沖。在場諸位全都傻了眼,要是連槍都不管事兒,那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制住這老頭兒?那巡捕見一槍並未奏效,心裏也有點兒哆嗦,他可沒見過這麼兇悍的人物,有心掉頭就走,面子上又下不來,這傢伙咬了咬牙,把平時的狠勁兒又拿上來了,也不說話,把槍一抬,接連又是幾槍。
你還別說,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這幾槍槍槍命中,有幾發還直接打中頭顱,幾乎把老頭兒的天靈蓋給掀開,這要是個平常人,別說幾槍,一槍都頂不住,當時就得歇菜。可施老頭兒只是全身晃了幾晃,依然不倒,反而腳下越來越快。同來的那些巡捕全都掛不住了,紛紛掏出槍來射擊,這些人沒有剛才那人管兒直,有打中的,也有干費子彈的,可幾十個人一起開槍,那威力可就比一個大了不少。施老頭兒如同墜入一片火網,全身像風雨中的落葉一樣亂抖,整個身子不一會就被打成了篩子,可儘管如此,老東西居然還是沒事兒,一步並作兩步的向前飛奔。兩撥兒人本就是在碼頭上開的戰,離海面並不算遠,老頭跑得又快,眨眼之間,已經接近了船埠,只要再走幾步,往大海里一跳,要想再抓他們,那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牛二柱自打被眾人裹挾着往後跑,心裏就註上意了,他可不止一次見識過施老頭兒的手段,知道那些活屍全是無知無覺的死人,別說被掀了腦瓜飄兒,就是直接砍了腦袋,都不一定能消停下來。人家本來就是死人,你還能讓他再死一回?可普通的活屍都怕狗血,這施老頭兒卻連僻邪之物都不怕,這恐怕也和他生前有幾分道行有關。可話雖如此,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兩人逃脫吧?別的不說,這倆人一走,只怕大少以後都不敢睡覺了,二柱可吃過這虧,他知道纏在身邊的那些孤魂野鬼還沒走,處心積慮想要自己的小命,要再加上這爺兒倆,自己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死的。牛二柱急的冷汗直流,大少平時比誰都機靈,那真是低頭一個故事,抬頭一個見識,此時卻束手無策,腦袋都想木了也沒個主意,連乘人不備逃出天津,就此隱姓埋名的心都有。三耗子見他神色有異,費力擠進人群,愣頭愣腦的道:“二哥,你又想什麼鬼主意呢?莫非還想抓李福?依兄弟看,還是算了吧,咱的命可都是用咸鹽換的,犯不着這麼賣力氣,咱可都是跑腿兒的,就是索命,那也排不上咱們哥兒們兒!”
牛二柱心急火燎,三耗子的話他可沒聽進去多少,可“李福”倆字兒聽得卻真真兒的,大少眼睛一亮,頓時有了主張,可不是么,不管怎麼說李福都是關鍵,又不是為了他,施老頭兒也不會把自己變成活屍,為今之計,只要李福一死,剩下施老頭兒一個半死不活的怪物,就是再厲害,畢竟沒有了正常人的神智,還能折騰到哪兒去?想到此處,大少分開眾人,一個勁兒的往前擠,邊擠邊喊:“幾位巡捕老爺,那老頭有點兒道行,一時半會兒也打不死,咱要抓的可不是他,是老頭兒腋下的李禿子,咱要抓不住他,把他就地正法不也行么!”
牛二柱這句話可起了大作用了,眾人一聽,可不是么,那怪老頭兒已經走到了碼頭邊兒上,要再一個勁兒的打他,恐怕倆人都得跑,殺巡捕的是李福,把活人製成傀儡也是他起的頭兒,把他打死不是對上對下都有交代么?眾巡捕如同得了密旨,齊齊把槍口對準老人腋下的李福,抬手就是一頓猛射。
就因為牛二柱一句話,李福可算倒了血霉,這小子滿以為逃生有望,正在暗自慶幸,忽然槍聲不斷,密密麻麻的子彈如同雨點般向他打來,李禿子被施老頭兒夾得死死的,半點兒也動轉不了,可話又說回來,你就是能動,能躲得過子彈嗎?這小子哀嚎一聲,轉眼就中了十幾槍,身上傷口密佈,鮮血如同紅霧一般噴湧出來,頓時脖子一歪,人事不知。
施老頭兒正在狂奔,忽然覺得腋下沒了動靜兒,老傢伙雖然成了活屍,可卻是自煉自身,生前又有些邪術,神智還在,急忙低頭一看,李福已經沒了氣息。老頭兒甘冒風險,情願忍受萬劫不復之苦,為的就是解救這個人,見他一死,那裏還忍受得了,頓時暴跳如雷,鬼哭一般嚎叫一陣,將李福輕輕放在地上,轉身瞪着血紅的雙眼,像瘋鬼一樣撲向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