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集結!善戰之將!(二)
自皇甫規亡故、張奐亦亡故、段熲受官宦牽連在牢獄中飲鴆而亡,赫赫有名的“涼州三明”結束了他們長達數十年的時代起,軍方、乃至武人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即便後來何進、何苗兄弟入主了軍方,卻也依然不被看好,至少在文官們眼裏,軍方那些武犢子耀武揚威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但正所謂天底下永遠不缺才能傑出的英傑,國內各地陸續的叛亂、或者是外族趁大漢國力虛弱的進犯,亦或是去年震驚整個天下的“黃禍”爆發,使得許許多多的人才陸續步上了天下這個大舞台。
皇甫嵩、公孫瓚、孫堅、董卓、丁原、曹操、鮑信、劉備,等等等等,再加上本來就小有名氣的比如袁紹、袁術、劉馥、劉表等等,可以預見,日後有能力執掌大漢軍方權柄的人才,正在迅速冒頭、成長。
而在這段承上啟下連接兩個時代的空白期間,張溫作為原司隸校尉填補了軍方目前缺少重量級人物的空缺。
車騎將軍張溫,這位老將其實談不上什麼名將,武力值平平、謀略也平平,更別說能與“涼州三明”相提並論。
但是張溫為人十分平和、圓滑,雖然優柔寡斷但也溫藹客氣,再加上他與文官圈子關係不錯,最早又受曹操的祖父曹騰推薦提拔,這使得張溫在軍方、文官圈子以及宦官群三者間都能得到不低的支持,是極佳的調和劑。
因此,大漢朝廷推出這位老將臨時擔任軍方的二把手,這並不出人意料。
但問題也來了,張溫所達到的最高成就不過是司隸校尉。司隸校尉是幹嘛的?最簡單的理解,司隸校尉就是像明朝時東西廠、錦衣衛之類的監察機構,但是它的職權要遠比后兩者大地多。
司隸校尉,有權監察、彈劾、處置任何對大漢不利的事端。包括對朝廷的治國策略提出質疑、彈劾朝臣、監督京師以及地方。更關鍵的在於,它擁有直屬的軍隊,職權範圍覆蓋御史台與“三尉”,是三尉名義上的上司,可不像京兆尹那樣只負責民生。
司隸校尉、尚書令、丞相,這是這個時代最特殊的三個官位,因為種種原因職權大到不可思議。刨除丞相不必多說;荀彧時代的尚書令幾乎就是他的一言堂,曹操不在的情況下由他負責所有的事物,三公九卿幾近成為擺設;而司隸校尉,更是一度凌駕于軍方。尊貴甚至還在三公九卿之上,弄到最後攤子鋪得越來越大,曹操沒辦法只好由他自己兼掌,丞相兼司隸校尉,可笑之餘難免也讓人心驚。
說句不客氣的話,也就是人際關係特殊、機遇特殊的張溫,能夠讓軍方、文官、宦官三者皆默許這件事。當然了,其中最為關鍵的原因仍舊還是在於張溫為人沒什麼野心,屬於是比較容易被說服或者操縱的。
而這回被朝廷推出來當征西軍的統帥。張溫也知道朝廷是迫於無奈,本來皇甫嵩是最佳的人選,可誰能想到這傢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錯,死活就是不出兵援助董卓。
這下好了。天子震怒,張溫無可奈何地被朝廷抓了壯丁。
不過,張溫也清楚自己的能耐,因此在接受了天子劉宏的任命后立馬要求援助力。雖然他不怎麼擅長征戰。但是只要他的部下擅長領兵作戰,兩者也相差不了多少。
這不,幾位在張溫看來很有本事的將領們臨時被他抓了壯丁。被他單方面加入了大名單。
八月中旬,董卓因為接到了來自朝廷的調令,帶着張煌與三百近騎衛日夜兼程趕到了美陽。他沒有帶李儒,一來是李儒畢竟是文官、吃不消日夜兼程的趕路;二來,董卓需要有人留守隴西郡南部,李儒與段煨一文一武,哪怕董卓不在隴西也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差池;至於第三點嘛,終歸董卓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之前隴西軍之所以損失嚴重那是因為被皇甫嵩暗算,不得已而與韓遂交鋒,如今張溫已扛起征討西涼叛軍的大旗,若不趁機討要點好處,董卓是絕對不肯出動隴西軍的。當然了,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隴西軍普遍士氣低迷,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恢復戰力。這點將會是董卓對付朝廷以及同僚責問的最佳證據。
董卓抵達美陽軍營的當日,張溫便下令在帥帳內設宴招待,替董卓接風洗塵。雖然因為軍中紀律的關係不得已以茶代酒,使得這場接風宴少了幾分情趣,但看得出來張溫十分器重董卓,竭力想要拉攏他。
後來張煌才知道,董卓這傢伙奮起於皇甫規擔任護羌校尉的時期,並且在張奐任職護羌校尉的士氣擔任過軍司馬一職,說白了,這廝是“涼州三明”當中連續兩個大人物手底下的兵,在軍方的資格老地不得了,也難怪連孫堅都不得不知難而退。
要不是董卓野心大,並且性格直爽得罪了不少文官,否則以他的資歷,簡直可以說是坐等陞官。跟他比起來,孫堅只能算是新人,也只有出身名門的皇甫嵩可以壓董卓一頭。
宴席中,張煌扮作董卓的一名護衛,站在他身後。
本來像這種只可以看着別人吃的苦差事張煌是不會接的,可誰叫張溫邀請了皇甫嵩跟孫堅呢?
皇甫嵩,那可是張煌至今為止最想一睹真容的大漢名將,他想看看這傢伙究竟是不是有三頭六臂,否則,如何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他麾下黃巾軍逐一擊垮。
至於孫堅,那更是張煌的老熟人了,二人之間的恩怨複雜地不得了,一時半會還真說不清楚。
除了這兩位外,坐席中還有蕩寇將軍周慎。其餘幾位,新任護羌校尉夏育與漢陽郡長史蓋勛困守在金城郡,新任涼州刺史耿鄙在破碎的漢陽郡苦苦防守,前往赴任的漢陽郡太守傅燮多半才抵達漢陽郡不久,正在努力地恢復地方官軍的戰鬥力。
因為金城、漢陽、右扶風幾乎全部淪陷的關係,張溫並沒有貿然召回這四人。
這頓飯,自打眾人坐下起氣氛就顯得十分詭異。連傻子都看得出來董卓與皇甫嵩、孫堅之間的不合。
“張帥不介紹一下么?”
董卓一臉蔫壞的冷笑,雖然看上去好像是要張溫介紹一下蕩寇將軍周慎這個生面孔,但事實上,他從始至終都是盯着皇甫嵩冷笑連連、面露嘲諷之色。
董卓的不滿張溫是心知肚明的,任誰孤軍作戰,與數倍於己方的軍隊廝殺,而友軍卻遲遲不來援救,心中都會憤懣不已的。
“這位是蕩寇將軍周慎周大人!”張溫向董卓介紹道。
事後張煌從董卓口中得知,這位蕩寇將軍周慎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年過四旬的他先後在南軍與北軍效力過。守過宮門,北上阻擊過入侵境內搶掠的烏桓,是目前軍方為數不多可以扛旗的將軍。
不過近些年來由於跟大將軍何進走得較近,雖然軍權日以穩固,但是也遭到不少北軍將校的抵制。要知道雖然同屬軍方,但北軍、南軍向來獨立於體制外,跟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將軍可不是一個路子的。
據謠言傳說,大將軍何進也是察覺如今的北軍、南軍威望逐漸衰減,因此想嘗試能否拉攏這兩支軍隊以穩固他的地位。正因為此事。或有人暗示何進是不是想當第二個霍光,甚至是王莽。
雖然這些只是道聽途說的謠傳,但看得出來目前的北軍與南軍,地位與威望都在日益衰減。有不少人戲稱南軍已變成儀仗隊。除了樣子好看外不堪一擊,繡花枕頭、空架子;至於北軍,自打董卓在冀州戰役時勾結張煌葬送了這支軍隊大部分的力量起,大漢的赫赫北軍早已名存實亡。只有屯騎營仍然保存着戰鬥力。
另外,張煌可瞧見過董卓跟屯騎校尉鮑鴻勾肩搭背喝酒的樣子,也瞧見過董卓不遺餘力地用財帛拉攏屯騎營的將官、士卒。日後這支重騎兵究竟偏向朝廷還是偏向董卓,恐怕還是未知。
“董某雖是初次得見周蕩寇尊嚴,不過卻也聽說周將軍的豐功偉績,此番將軍任副將,張帥必然是高枕無憂了!”
在張溫介紹完畢后,董卓面帶熱情地率先向周慎敬酒。周慎是張溫的副將,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副帥,想來朝廷也是擔心張溫這個基本上沒打過什麼仗的老頭出什麼差錯,因此調來周慎這麼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輔佐他。
“董破虜言重了。”周慎的反應很冷淡,畢竟董卓雖然資格老,但是名聲卻很差。就連董卓曾經的老上司張奐為了董卓的野心百般勸說未果后,都跟董卓這位得意愛將分道揚鑣、劃清界限,更別說其他軍方的人了。滿朝文武,誰不曉得董卓是一頭狡猾、殘忍的惡蛟,隨時隨地窺視着無上權柄?
對於周慎的冷淡態度,董卓並不在意,因為他心底也不是很看得起周慎這種倚老賣老的老傢伙。這回若不是他想落一落皇甫嵩的麵皮,他都懶得跟這種老傢伙廢話。
“這兩位呢?”
圖窮匕見,董卓笑吟吟地望着皇甫嵩與孫堅,比起後者,他的目光落在皇甫嵩身上的時間更大。很顯然,董卓是打算報復一下皇甫嵩暗算他的仇怨。
“這位是江東的俊傑,孫堅、孫文台,討伐‘黃禍’的有功之士,目前擔任參軍事一職。”張溫似乎並不清楚其實孫堅跟董卓早在雒陽時就因為張煌發生過衝突。
“義真,你是認識的。”張溫指了指皇甫嵩。
“皇甫義真嘛!”董卓蔫壞地冷笑着,嘴角滿是諷刺:“左車騎將軍皇甫大人,董某豈會不認識?”
皇甫嵩聞言面龐繃緊,他豈會不知董卓是故意奚落他?但不可否認出身世代虎將家族的名門子弟修養就是極佳,雖然眼中閃過一絲不渝,但卻沒有跟董卓爭吵,只是淡淡地說道,“那是過去了,鄙人眼下只是白身。”
白身,也就是毫無官職在身,平民。
“哦?”董卓露出滿臉的詫異。故作不解地問道:“義真兄因何竟被削去官職?”
話音剛落,就見皇甫嵩身後一員小將面露憤怒之色,手中替皇甫嵩所提的佩劍抽離了幾分,語氣冰冷、咬牙切齒地罵道:“董仲穎!你莫欺人太甚!”
這員小將,正是皇甫嵩的侄子皇甫儷,皇甫家未來的棟樑之才。
看得出來,皇甫儷實力不凡,由於震怒,隱約可見他周身薄薄氣霧翻滾,寒氣逼人。
皇甫儷的發難。讓張煌有些無可奈何。他本來只想看一場熱鬧,可如今皇甫儷既然對董卓露出強烈的敵意,裝扮着董卓護衛的他,又豈可置身事外?
哪有主公受辱而護衛還是一臉無所謂的?
逼不得已,張煌也只好顯露幾分氣息。帳內幾位大人物只感覺一陣強勁的壓迫力襲來,頓時,方才皇甫儷所泄露出來的氣勢被徹底推了回去。
這是何人?!!
感覺到事態有異的幾位大人物吃驚地望向張煌。
誰都曉得皇甫儷是皇甫嵩精心培養的家族俊傑,雖然年紀輕輕但實力非同小可,而如今。董卓身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傢伙竟然在氣勢上徹底壓過皇甫儷,這簡直匪夷所思!
皇甫嵩深深地打量着張煌半響,這才對侄子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這裏有你說話的份?退下!”
他看似是在教訓皇甫儷。可實際上,他已暗中運用氣息替皇甫儷擋下了來自張煌的威壓。
而同時,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的董卓亦回頭向張煌示意,要知道張煌的真正身份可見不得光。
張煌識趣地收回了威壓。但是心中卻有些納悶,因為皇甫嵩帶給他的壓力並不是難以承受,這股威壓要遠遠弱於孫堅與董卓。
莫非皇甫嵩強在兵略?
張煌有些意外。
但事實上。皇甫嵩本來就不是以武力見長的猛將,他用兵的“猛”在於他精通韜略與兵陣,跟董卓麾下的徐榮一個類型。
“董破虜身側總是不缺人才。”皇甫嵩淡淡說道,不難看出他對張煌的欣賞,畢竟他從未見過有這個年齡段的人能單憑氣勢的運用就徹底壓制住他侄子皇甫儷,這樣的俊傑一旦培養好了就是棟樑,就是日後的一方豪傑。
“哈哈哈!”董卓拍了拍張煌的肩膀,笑着介紹道,“此子叫做張綉,乃董某麾下一名部將的侄兒。當初見他時,董某也是大為震驚吶!”
可能是董卓心虛,唯恐張煌的真正身份被皇甫嵩或孫堅識破,因此倒也無心再跟皇甫嵩計較,反正方才他已經奚落過皇甫嵩了。再者,皇甫嵩也早已為他的拒絕出兵救援付出了代價。
“張綉……”
孫堅喃喃念叨着,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張煌。他感覺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但是等他仔細看,卻又覺得與記憶中的那人有所區別。
孫堅可不知道這是張煌提前對自己的面容施展了障眼法的關係,雖然心中對張煌的實力驚奇不已,倒也未做什麼揣測,只是單純地被勾起了心中的回憶而已。
那個同樣姓張,並且與他孫堅曾經在一支軍隊裏並肩作戰,後來卻因為立場不同使得孫堅不得不痛下殺手的張姓小子。
“也不知那小子現下如何……”
孫堅低聲嘀咕了一句,顧自舉杯喝了一杯悶茶。
消息並不靈通的他,根本不會得知當初在雒陽從他手底下逃走的小子,便是後來幾乎覆滅了整個北軍的黃巾軍領袖,“小天師”張白騎。同樣也不會知道,這小子如今就化名張綉,站在他眼皮底下。
望了一眼董卓,又望了一眼化名張繡的張煌,孫堅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在他看來“張綉”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年少俊傑,但是跟着董卓這麼一頭惡蛟,又豈能學到好來?
但是他沒有心情去理睬,因為他心底還留着一根刺,一根名為“張煌”的刺。
孫文台……
張煌望着孫堅不知因為什麼的黯然,心中亦湧起幾分不明所以的複雜情緒,他本能地感覺孫堅此刻的失落與黯然或許跟他有關。
“好了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吃菜。”
張溫是多圓滑的人物,見董卓與皇甫嵩的針鋒相對莫名其妙地消融化解,雖然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卻也曉得趁機圓場。
要知道董卓與皇甫嵩,包括此刻神情黯然的孫堅,那可是他竭力希望拉攏的國家棟樑。雖然說董卓或有狼子野心,但是有皇甫嵩與孫堅二人壓着他,這也就足夠了。
帳內的氣氛逐漸轉好,可是當張溫詢問起如何對付邊章、韓遂二人麾下十餘萬兇悍的羌族兵時,氣氛又難免變得詭異起來。
因為眾所周知,戰況之所以變得如此糜爛,原因就在於當初皇甫嵩拒絕出兵支援董卓,而若要歸根皇甫嵩為什麼這麼做,只能說,董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禍水東引之策,又豈能瞞得過朝中那些雙目睛亮的朝臣?
皇甫嵩為什麼只是被削去官職,並沒有被關押至天牢,無非就是朝臣們清楚皇甫嵩絕不是因為個人私怨而故意為難董卓,只是怕董卓擁兵自重,暗藏鬼胎而已。
要不是皇甫嵩之前因為拒絕行賄而得罪了宦官,他本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的,畢竟有許許多多清楚他為人的文臣武將會為他求情。
皇甫嵩唯一的失策,就是錯估了韓遂的本事,誰叫韓遂當初只是在當地名氣大點,卻擔任着像從事這樣的一介小官呢。
“望諸位攜手合力,共退進犯的羌兵,如此方不辜負陛下與朝廷委以重任!”
張溫在宴席的最後鼓舞道。
攜手合力?共退羌兵?
張煌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宴席中的幾人,一臉倨傲的周慎、表情玩味的董卓、面色從容的皇甫嵩以及沉默不語的孫堅,心中也是興緻驟增。
要這幾位同心同德、聯手合作?
怕是很難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