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不一會,便有重物落地的聲音自他們那邊傳來,梓聿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玻璃門外,吳佩芝正蹲下察看倒在地上的方碩,那絲細微的響動卻依舊沒有逃過她的耳朵,她抬首往梓聿所站的位置看去。
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人造樹的影子隨風搖曳,哪裏有什麽人影?
難道是她多心了嗎?米蘭達疑惑地站起身子,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梓清?叫完之後,又轉過身往方碩身上補了幾腳,想要確認了方碩是否真的已然失去知覺。
梓清?她輕揚起聲音,又叫了一聲,一步一步地往梓聿所在的位置走去。
梓聿沒有回應,任由淚意翻湧,下意識地在腦海中勾勒出每一條可行的逃跑路線。
梓聿?耳畔傳來探詢的聲音,本來還有着一段距離的聲音,在一瞬之間變得極近。她抬眸一看,便對上了吳佩芝的雙眼。
在這之前,空氣中的波動卻是連一點異常也沒有。
吳佩芝自是察覺到梓聿眼中的淚意,但是同一時間,她也注意到梓聿那緊握着手槍的右手。
你是來殺我們的?吳佩芝意外地問,圓圓的大眼睛微微垂下,委屈的表情看來甚是楚楚可憐。
梓聿沒有回答,定定的看着她。
她不以為然,伸出手,溫柔地對梓聿說:乖,聽媽媽的話,把槍帶來。
聽罷,梓聿眼睛微眯。視線依舊沒有離開吳佩芝的臉。她往後退了一步,心中滿是戒備。考慮着下一秒要不要用手槍來射殺她。
吳佩芝趁着她後退,想要用右手奪過她的手槍。梓聿看出她的意圖。身子一側,險險躲開了她的右手,卻冷不防被她的左腳踼中,手中的槍被甩到一旁那一株人工樹後面。
吳佩芝感覺到梓聿動作之間的敏捷,微微一愣。隨即又對她解釋道:你要知道那些都是方碩逼着我做的,我無心傷害你。
聽到她的話,梓聿眼中的酸意盡去,眸色漸冷。吳佩芝見狀,只道是梓聿的臉色稍有鬆動。便又說:我剛才也是為了保護你和梓清才殺他的。這十年來,他一直逼着我跟他在一起,也不讓我跟你說真相。說著說著,竟聲淚俱下。
真的嗎?如果仔細聽着的話,便可以感覺到梓聿心中的冷意已然滲透了她的話語之中。
所謂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是這世界不變的定律,但是有時候強與弱之間的區別與能力並無關係,只在於誰更能狠得下心。例如現在……
吳佩芝知道再也無法說服她。猛地將她擁在懷裏。梓聿能夠感覺到脖頸之間有凌厲的冷意傳來,她聽到吳佩芝輕輕在她的耳邊說:對不起,小聿,媽媽也很想喜歡你。
吳佩芝的話音戛然而止。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那具摟住她的身子忽地一僵,倚着她的身體緩緩地滑落在地上。
梓聿獃獃地看着剛才還活生生的吳佩芝,左側太陽穴位置的彈孔刺痛了她的雙目。吳佩芝的表情定格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眸中的厲意表露無遺。她還看到了躺在她手邊的一把短劍,正是配合暗殺術練習的那一把。
梓聿抬首往右方看去。見到正在盯視着她的梓清。為什麽?她看着他獃獃地問,彷佛是在問吳佩芝。彷佛是在問梓清,也彷佛是在問她自己。她只覺腦海一片混沌的,注意力無法從那一個彈孔抽走。
梓清徐徐地走到梓聿跟前,用沒有握着手槍的左手一把摟過梓聿的頭。
姐,是你太善良。梓清如此說道,語氣很是溫柔,似有幾分微不可聞的憐惜。
梓聿伏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掃着她腦後的髮絲,久久沒有言語。
她哭不出來,只有吳佩芝最後的那一句話,在她的腦海中反覆回蕩,成了她心中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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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梓聿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已是許久之後。
在離開之前,她又看了躺在地上的吳佩芝許久。最後,她撿起了吳佩芝手邊的短劍,取下她常年戴在左手的尾戒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服從從來都是她對待軍中命令的處事模式,可是這一次,她很想弄明白,狄愷對方碩和吳佩芝直接判下死刑的緣由。事情的發展和複雜的情緒讓她措手不及,她來不及弄清楚的微枝末節實在太多了。
她將短劍收進戒指,帶着梓清回到旁邊的平房。
狄早已等在平房門外。看到梓清,狄的眼神一動,卻沒有絲毫驚訝。他知道二人並肩而行的身影意味着考核的題目已經完成,然,方梓清的出現卻又意味着完成考核的人很可能並不是梓聿。
各懷心思的三人踏上了回軍政大樓覆命的路途,一路上梓清輕輕地握住梓聿的手,讓她的心稍稍的安定了一些。
再次來到狄愷的辦公室,梓聿發現前幾次面對狄愷的心情竟能以輕鬆來形容──當然,那是與現在的心情相較之下。
這一次,狄愷的辦公桌上一塵不染的,光線的折射下讓它看起來幾近透明。狄愷穩坐在辦公桌後,顯然一直在等待他們的到來。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直身在這個辦公室的狄愷,早已把整個方碩和吳佩芝被殺害的過程都看在眼裏。
他打量着站在一起的方梓清和方梓聿,沒有把心中的不悅表露出來。雖然這一個結果也在意料之中,但是這並不是他的本意和他想要的結果。
想到這裏,他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來。
漸漸地,狄愷的視線變成只集中在梓聿一人身上。以他為中心所散發出來的低氣壓比以往都要強烈,辦公室之中,四人的呼吸早已從空氣中消失。他的視線似是沒有離開梓聿的打算,而站在狄愷跟前三人則一直都是一動不動的。在這靜謐的辦公室內,時間就像是停頓了一樣。
許久,狄愷忽然緩緩開口問道:結果怎麽了?他的語氣透着一種漫不經心,像是正在和梓聿他們閑話家常。
狄愷問的雖正是梓聿逃避不得的問題,但是他那終於響起的聲音,卻是把梓聿從越來越濃的不安感之中解救出來。
方碩和吳佩芝都死了。方梓聿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殺的?仍然是漫不經心的口氣,聽上去誘導的意味相當濃郁。
不是。她沒有心虛,也沒有說謊的打算。她的不安是源於辦公室之中的壓抑感,卻不是因為害怕。狄愷對於一切的事情都自然都是瞭然於心的,在一開始他也許就已經料到自己一定下不去手,她不認為她能瞞天過海。
聽到梓聿的回答,狄愷愣了一愣,狄愷沒有料到梓聿會如此直白的把事實說出來。轉念一想,覺得以她性格來說,這麽做其實也在情理之中,臉上的冷意隨即和緩了不少。
辦公室又一次陷入一片寧靜之中。
狄愷以為,那十年的平凡人生活讓方梓聿變成一個普通人。從前的她之所以能成為少尉,除了因為她那出色的表現,更多的卻是因為她的冷靜沉穩,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果決。十年的時間,她的優柔寡斷若因親情而起,現在方碩和吳佩芝兩人已死,那她的弱點是否只餘下方梓清一個?
這樣想着,他的視線轉移投向了站在一旁的梓清,問道:是你殺的?
梓清低下頭,恭敬地應了聲是。
狄愷伸手在辦公桌上拍了拍。
無臉人形再次捧着那套簇新的軍服和手鐲出現。
狄愷往後一靠,目光遊走梓聿和梓清之間,說道:既然如此,方梓清完成了屬於少尉一階的考核,我也應該賞罰分明才對。他頓了頓,沉吟道:即日起任命方梓清為少尉,一階;方梓聿明天起複職,軍階保持不變。他的聲音在無邊無際的辦公室中感覺被傳到很遠很遠之外,沒有迴音。
在離開辦公室前,他又溫柔的對梓聿說道:不用擔心,我們自有不放棄你的理由。這句話聽來隱隱帶着笑意,這突然的溫柔聽在梓聿耳里只覺着有些許毛骨悚然。
這一夜,狄愷讓梓聿和梓清住到軍政大樓四樓的宿舍。
無眠的一夜勿勿過去,梓聿離開地下城的這一天,是二三四四年的四月四日。
在時空出入境大樓外,他們遇到早已等在這裏的狄。
梓聿木然的神情與往日看起來沒有兩樣,她的腦袋正處於放空狀態,沒有發現等在一旁的狄,在他的身邊經過也不自知。
狄趁着她心不在焉,一把將她扯進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唇只輕輕一觸,便又離開。
梓聿感覺有個溫溫軟軟的東西擦過她的唇,待她反應過來,心下一亂,以至她沒有立刻如平常般反擊。她輕皺起眉頭,怒瞪着他。
狄滿意地看着梓聿木然的臉變得生動,看向她的眼神變得饒有興味。
這個舉動成功地進一步激怒了她,正待還擊之時,卻有人從後方將她扯開,擋在了她的身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