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陶永安從未想過,自己對自己想娶的那個人有什麼要求這個問題。他一直覺得,只要這個人夠安靜,夠聰明聽話就好。
可是,他也知道,陶蓉蓉問的,絕對不是這個問題。
“是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樣的關係?”陶永安慢慢地說,看着坐在那裏,抬頭看向自己的陶蓉蓉。她的眼中流動着溫柔,一如母親在時的感覺。
陶蓉蓉低下頭,說:“哥哥,我知道你覺得不重要,左右你沒有將那個人放在心上。可是,就算知道找不到那個合適的人呢,也總要試一試,盡量去找。”她的手指輕輕地,溫柔地蜷縮在手心裏,露出的是一個防備的姿勢:“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如果找得合適,總比遇到一個不合適的人,然後相看兩厭,卻不得不一起過一輩子好。”
陶蓉蓉的笑容落在臉上,也彷彿讓陶永安清醒了一點。
“你呀……”他想說陶蓉蓉是瞎操心,可是他也知道,陶蓉蓉是真的在關心自己。有了幸福生活的人,總是下意識地希望,身邊的人也能過得更幸福。
最後他只是笑了笑,拍了拍陶蓉蓉的肩:“別想太多了。”
陶蓉蓉有些失望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帝王這條路不好走,但就算再不好走,陶蓉蓉也希望,有一個人陪着他一起,讓他不要那麼孤單。
時間彷彿一眨眼就過去了,轉眼田間地頭已經空蕩蕩的,樹木落了葉子,卻還有最後而不甘寂寞的花在這樣的時候盛放開來。
陶蓉蓉隨手掐了一支,聽着陶家送了消息過來,陶三太太生了個兒子。
她派人送了賀禮過去,卻不由自主想到陶大太太。她不久前才沒了夫君,如今卻看着三房添丁,心裏面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那個人,還沒有找出來嗎?”洛成回來之後,陶蓉蓉揪着他問,“都已經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消息?”
洛成臉上有着明顯的疲憊,聽到她的問題,卻只是溫和地笑,將她圈在懷中,柔聲道:“現在的證據,都不太夠。若是那人斷腕求生,最後也沒法子將他連根拔除。”
陶蓉蓉聽到這樣的話,卻有些失望:“若是,那人以後不再動了呢?”洛成說:“若是真的不再動了……畢竟是曾經一起的兄弟……”陶蓉蓉聽着,就越發失望起來。
“可是死了的人都已經死了。”她這樣喃喃說一聲,洛成聽得心疼,吻了吻她的額頭,道:“陛下自有決斷。”
陶蓉蓉決心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可是等到陶明濤的兒子滿月的時候,她派人過去走了一遭,聽的陶大太太形容枯槁的消息,心裏面卻更加是彷彿被針扎了一般地疼。
她請了陶大太太過來說話,對方儘管以守孝的理由推脫了兩三回,最後卻還是過來了。只是見了,陶蓉蓉卻更加難過,對方如今不過二十多的年紀,卻過得彷彿四五十的人一般了無生趣。她不由得就說了幾句重話,說得陶大太太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是他……什麼人都好,為什麼要是他啊……”她第一次哭喊起來。
陶蓉蓉垂了眼眸,道:“當初陶先生出事之後,我曾特意清查過府上的人,只怕是府上有人漏了消息出去,才給陶先生帶來殺身之禍。”
陶大太太的眼神閃了閃,露出一點茫然來。“可是,我府上的人是清白的。”陶蓉蓉說,“我也曾經想過,是不是有人看到了,疑心生暗鬼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後來也想到了,如果只是疑心生暗鬼,也沒有必要非要置陶先生於死地。”她說到這裏,不必再說,陶大太太已經明白過來。
當天晚上,陶家府上就報了兩個逃奴到官府,陶家上下陷入悲憤的情緒當中。
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不是洛成,而是陶永安。他第一時間就召了陶蓉蓉進宮去,凝視她良久,問:“陶家那個釘子,是你拔除的。”
他說得非常肯定,陶蓉蓉笑起來:“是,哥哥。是我。”陶永安平靜道:“你知道那是朕特意留着來給那背後的人傳消息的嗎?”
“這樣的一個人,傳不了多少消息。”陶蓉蓉說,“已經是用過的棄子,留在那裏,也不過是礙眼罷了。”
兩個人對視,那樣相似的眼中,流露出不同的情緒來。
最後,陶永安嘆一聲,當先放棄:“蓉蓉,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陶蓉蓉聽到這樣的問話,心裏面反而澀澀的,低了頭,聲音也軟下來:“哥哥,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她平靜地說,“我想將那個心懷不軌的人徹底揪出來。”
陶永安說:“也許他只是動心。”
“放任不去,他年必成朋黨。”陶蓉蓉抬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做事不能瞻頭顧尾,總要冒一點險。”
陶永安看到這樣的她,氣得笑起來:“你這樣做,可曾想過洛成的感受?”陶蓉蓉回答得毫不猶豫:“他會支持我。”“如果不呢?”陶蓉蓉說:“那就不要他了。”
陶永安忽地低笑:“聽到了嗎?朕的妹妹說不要你了。”
洛成從邊上走出來,一張臉上寫滿無奈。見了陶蓉蓉,對着她卻又露出寵溺笑臉來:“蓉蓉……”陶蓉蓉對他微微地笑:“我不知道你在後面。可是就算知道你在,我也要這樣說。”
她深吸一口氣,忽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來:“如果說以前是因為身份不夠高而猶豫,那現在既然哥哥你已經是皇帝,我已經是公主,為什麼在有人給自己不痛快,自己又佔了理的時候,非要為了那一點面子上的好看,而讓自己心裏面不舒坦?”
洛成挑眉,聽陶永安問道:“不怕別人說你跋扈囂張?”
“我為什麼又不能跋扈囂張?只要我沒有違反律法,為何不能囂張?”
她的眼睛清亮地看過來,眸子中的火焰讓洛成的心忽地激越跳動。他彷彿忽然看到了第一次相遇,那個婦人,荊釵布衣站在那裏平靜而淡然地,說出讓所有人膽戰心驚的話來。
他忽地脫口而出:“蓉蓉說得對。”
陶永安坐在那裏,愕然,隨後大笑起來:“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寵媳婦。”洛成的臉頓時紅了,卻毫不避諱地到陶蓉蓉身邊去,將她抱起來,笑着說:“臣的媳婦,臣為什麼不寵?”
陶蓉蓉看着他們兩人,只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圈套一樣。
她挑了挑眉,手危險地捏在洛成的腰際,問:“似乎,哥哥並不驚訝我會這樣說?”陶永安似笑非笑看着她放在洛成腰上的手,說:“你也是朕的妹妹,三歲看老,朕也看着你那麼多年了。”
“蓉蓉,如今,朕想請你幫一個忙,有一點兒危險,可是卻能出你心頭之氣,你可願意?”
陶蓉蓉眉頭一挑:“既然是哥哥要幫忙,又何來危險之說。況且,只怕哥哥是早已算計好,就算是我不答應,也要誆得我答應了?我想,陶家那人,哥哥說不得就是故意留給我的。”
陶永安聽她這樣說,反而輕快地挑了挑眉,笑起來:“你說呢?”
陶蓉蓉見狀,哪裏還有不明白的,當即微笑起來。
從宮中回去之後,陶蓉蓉第一件事就是將楊韻文送了出去,讓他跟着人出去遊學了。“京城外面也不一定安穩。”洛成見她的舉動,這樣說。
“總比在我們身邊安全。”陶蓉蓉答道,“況且,他身邊也留了人。”
洛成微微一笑,親昵地貼一貼她的額頭。
之後的日子,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日子依舊安靜地走着。陶蓉蓉依舊常常出去宴遊,笑吟吟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洛成也依舊每日裏忙得飛起,每日裏不到夜裏不會回國公府。
時間彷彿只是轉瞬,已經到了快要過年的時候。陶蓉蓉這一日起來,讓人熬了臘八粥去街面上施粥,宮裏頭賞下來的卻被她丟在了邊上。
下午的時候,蘇大求見,進了門卻只做遲疑之狀,對着陶蓉蓉囁嚅許久,才避着人問陶蓉蓉一句:“殿下與國公爺,最近是不是在忙什麼大事?”
陶蓉蓉挑眉看他,只是不說話,蘇大臉上就漸漸浮現出一點焦慮之色來。最後,他整了整衣襟,對着陶蓉蓉跪下來,恭恭敬敬先磕了頭,然後才跪着問:“殿下與國公爺,可是在引蛇出洞?”
陶蓉蓉這次方才厲色看向了他,微微地笑起來:“為何這樣問?”
蘇大鬆了一口氣,再一次磕頭,對陶蓉蓉道:“殿下恕罪,小的與兩個兄弟手上也還有師父留下來的東西,四下里一拼湊,也就……”
陶蓉蓉道:“若是說出來了,可就攪和進來了。你與你的兄弟,不是不願意摻和到朝堂之上來嗎?”她這番話說得卻是有些刻薄,蘇大臉上卻並不見旁的顏色,只是平靜地說:“小的是殿下手下的奴婢,不管殿下要做什麼,都是跟着殿下走的?”
陶蓉蓉微笑:“不後悔?”蘇大磕一個頭。陶蓉蓉終於讓他站起來,對他說:“那,有些事,就可以交給你做了。”
衙門封印第二天,國公府前就來了一個人,凄凄慘慘戚戚,跪在國公府的台階上哭了起來。
蘇大見了來人,心頭略微一松,卻又是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