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嬪比陶永安小了一整圈,跟着陶永安時,在知道對方尚且沒有正妻時,不是沒有做過自己獨佔後院的美夢的。
只是,這個夢在入門之後,發現自己有一個比自己大的小姑子之後,就已經碎了一半。在發現這後院儘管只有自己一人,來自外界的風刀霜劍卻依舊半點兒都不少的時候,就更清醒了幾分。
等到她有孕又小產,這夢,就徹底醒了。
只是,就算是夢醒了,巧嬪也依舊想得到陶永安更多的關注。
慢慢地從能夠看到陛下的地方離開,巧嬪心中沉甸甸地彷彿揣了一塊烙鐵。曾經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話不停地在心頭一次次重現。
“以前也從沒聽說過有個妹妹,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哪有做姑娘家的年紀這麼大了還不嫁出去,成天混在當哥哥的內院裏算什麼事……”
……
就算是謊言,重複一千遍也成了真理。
巧嬪的腳步一頓,腳下一軟,儘管身邊的宮女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她依舊被絆倒在了地上。
伺候她的宮女們連忙上前請罪,巧嬪看着將自己滑倒的那塊小小的石子,一瞬間就覺得,自己的得寵路上,陶蓉蓉就是那顆石子。
“請娘娘恕罪!”
宮女們在她面前跪成了一排,巧嬪面無表情地扯動嘴角:“這裏是誰打掃的?”
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內侍戰戰兢兢地跪在了巧嬪面前:“見過娘娘,這地方,是小的掃的。”
巧嬪俯視他伏在地面上的身體,唇邊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沒掃乾淨,杖責二十。”
她起身離開,被責打的小黃門的身體顫抖了起來。宮裏頭不怕別的,就怕生病。一旦生了病,縱然是有醫女們幫着照看一二,卻依舊是挪出宮去等死的結局。這二十杖打下來,他就要去掉半條命。沒有人照看也沒有人幫着求情,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的未來。
他的眼中閃出憤怒與不安。自己明明是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哪裏又有石子……
不過是上面的人要找個人泄氣而已。
同樣這樣想的,有吏部尚書一個。
舉人的名頭被頂替的事情查下去,工部那邊的證據出現之後,事情赫然就鬧得更大了。因為,這件事光京畿就有二十幾人被頂替了。每年一地的舉人也不過三十人,如今幾乎全部被代替……
京城的讀書人頓時嘩然了。
誰都不希望自己千辛萬苦中了舉,結果功名卻被別人得了。這幾乎就是搶了一族氣運的事。
鄭高陽和林長熙作為最開始的揭發這兩件事,並揪出了最關鍵的那個人的兩個先驅者,在京城中頓時名聲大嘩。
作為京城土著,這個時侯,不少人就冒了出來,表示,林長熙和鄭高陽這兩個名字,實在是有些耳熟的。
又沒過多久,就有人出來證明,這林長熙,確實是前朝的進士,並細細地說出是哪一年的。同樣,鄭高陽也有人證明起來。
更有人說出,當年同時中舉的有哪些人。
這樣的人多了,林長熙與鄭高陽的舉人身份就算沒有官方的證明,也已經被證實。在京城這一地,若非鄭高陽依舊昏迷不醒,兩人定然會在京城成為舉人的領頭人。
林長熙這個時侯再也不覺得,當初陶蓉蓉讓林於氏轉告自己讓自己沉寂下來是在委屈自己了。他同樣不覺得,當初陶蓉蓉讓自己指證不是傷人的那個家丁有什麼不對了。
反倒是林於氏在看到這些之後,好一陣子都是沉默的。
林淑珍來看她的時候發現了她的不太愉快,分外不解:“嬸娘,如今三堂兄舉人身份也恢復了,又名聲大噪。他年金鑾殿上必定會得另眼相看。嬸娘您為何還如此不快?”
林於氏勉強微笑,對林淑珍道:“淑珍你怎麼又來了?三天兩頭的往外跑,當心夫家不高興。”
“嬸娘您就放心好了,”林淑珍笑着說,“現在的陳家,我也能當半個家。說句不好聽的,等婆婆一去,陳家就歸我管了。”
林於氏拍了拍她的手臂,嗔道:“這話可不要亂說。”
“也就只在您面前說說罷了。”林淑珍這樣說了,又問起林於氏為何不快。
林於氏嘆了一聲,道:“你可記得,當年你不太喜歡的,陶姨娘所出的那個女兒。”
林淑珍道:“自然是記得的。那林淑蓉雖說看上去軟軟和和的是個好拿捏的,當年可讓我吃了不少苦頭。偏偏在大伯和爹娘那裏,犯錯的都是我。雖說爹娘也沒說我什麼,可我就是覺得心裏頭不痛快。”
她含笑問道:“嬸娘為何提起她?我記得她嫁到外地的商戶去了,當年可讓我笑了好一陣的。”
林於氏苦笑:“沒什麼,只是聽說她一家都沒了,忽然想起來罷了。”停一停,她又道:“如今想起來,當年我將她嫁到商戶,自以為是讓她吃苦頭,說不定,也不過是如她所願。”
林淑珍皺眉:“嬸娘何必這樣說?好好的官家女兒,誰人願意嫁給商戶?就算有錢,也要被人看低幾分。”
聽她這樣說,林於氏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現在細細想起來,從市井過來的陶蓉蓉大概根本就不會覺得,嫁給商戶是被人看低。那麼,當初的那家商戶,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家裏關係簡單,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姨娘,家裏只有一個老太太,這樣的人家,如果不是商戶,當真是個好選擇。
林於氏一時之間甚至不敢確定,當初自己所做的決定,到底是真的自己決定的,還是被人引誘着這樣想的。
只是這些話,卻不好對林淑珍說,所以她只是微笑,將話題引開了去,說起林淑珍的一雙兒女來。後者臉上立刻就帶上了笑意,就連話都多了幾分。
陶蓉蓉根本就不知道,林於氏現在在這樣想自己。
她聽着管事傳過來的消息,三司會審的進程,吏部的人人自危,心裏面倒是很高興的。
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放到一旁,她輕聲問二管事:“那人當真已經入扣了?”
二管事笑微微的說是,道:“是的,殿下。那人原本就被家裏寵得厲害,如今稍微一勾,就已經入套了。”
“那,我們的人,可撤出來了?”陶蓉蓉撐着頭,顯得很是有些苦惱的樣子,“要是為了出這麼一口氣而將我們的人折進去,可就不合算了。我們的人,可比一個御史金貴得多。”
二管事的笑立刻就更燦爛幾分,道:“謝殿□□恤。我們的人,也只是最開始,在邊上提了那麼一嘴。”他用手比劃了一個小小的距離,笑眯眯地說,“後面,我們的人可都沒摻和進去。就連那圈套,都不用我們去做,那人自己就栽進去了。”
陶蓉蓉立刻就笑了起來,極為愉快:“那就太好了。等過些日子,我一定要好好到那御史夫人面前說兩句。”
二管事笑眯眯地應了,出了門之後想起昇平公主吩咐的這麼件事,忍不住搖頭苦笑。
這公主,還真是睚眥必報。雖說當初那御史參她插手朝廷事務時她也沒什麼實際損失,可就算是這樣,她也要讓那御史吃個啞巴虧,還特意讓人去給那御史的寶貝兒子下套。
這樣的性子,真是讓人喜歡。
二管事笑呵呵地出了門去,陶蓉蓉臉上的笑卻漸漸地就少了。
最近發生的事,還真是讓人不痛快。
不痛快的事情卻遠遠還沒有結束。陶家在幾天之後就找上了門,說起了陶二太太。
陶二太太嫁到陶家十年,連兒子都有三個了,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休的一天。就連平日裏寵着她的老太太都不肯見她,事情儼然已經成了定局。
那一瞬間,她幾乎要抱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去跳井。
陶家二爺連她的面都不肯見,丟下一封休書就逃了。最後站在她身邊的,卻只有平日裏她並不喜歡的陶大太太。
“你可算是得意了?”她冷聲道,“這陶家終於成了你的天下了。”
陶大太太心平氣和地說:“弟妹,你我心知肚明,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二叔,老太太,宗正那邊,哪一個是我能控制的?”
她確實是有些輕鬆的,可是這份輕鬆,見到狼狽的陶二太太,最後也變成了沉重。這陶家,老太太偏心,卻也是狠心的,最關注的只有自己的利益。陶家二爺卻是個完全不上心的,只要沒有人攔着他吃喝玩樂,那個給他生兒育女打理家務的人也是隨時可以拋棄的。
這個時侯,她唯一能慶幸的,就是自己嫁的是還算靠譜的老大,就是陛下封賞的時候,自己也有了誥命。
至少,一個誥命夫人的命運,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