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冕服
在經過了一番“如果猜錯了怎麼辦?”和“猜錯了就猜錯了,哪裏猜錯了,你有本事咬我啊?”的對話后,嬴政和胡亥的討論最終以胡亥白嫩嫩的小爪子,被嬴政示威性的咬了一口而告終。
“可惡的父王!”胡亥鼓着腮幫,手拿着毛筆,氣鼓氣漲的在上好的絹布上,一邊寫寫畫畫,一邊嘀咕道:“有本事你咬人,有本事你咬右手啊;有本事你咬人,有本事你別咬左手啊。”
咬右手好讓公子您藉機會偷懶嗎?一旁的趙高默默的無語,雖然他不是很喜歡老是欺負自己的胡亥,但拋開個人利益之外,他就是欣賞胡亥身上那股“理智”勁。比如前一陣明明都和自己翻臉,且把自己氣得夠嗆了,一回頭不知道該送什麼給爹當生日禮物了,立馬又跟沒事人一樣的黏上來“趙大人”前“趙大人”后的開始掉節操。
“公子,為人當拾金不昧、坐懷不亂、不欺暗室、仁慈善良,最重要的是,絕不過河拆橋。”趙高一語雙關的說道。
胡亥低着頭不說話,良久抬起頭問:“趙大人,你能做得到嗎?”
“呃……”熊孩子,果然還是扶蘇公子比較萌萌噠。扶蘇公子不喜歡你,最多不理你,絕對不會以氣死你為己任。
胡亥笑呵呵地伸出手,拍了拍趙高的肩膀,用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道:“趙大人,下輩子咱們一起努力。”
一個才三歲的三頭身小正太,頂着一張嫩嫩的小臉,擺出一個老氣橫秋的表情,再用那種上級對下級的口吻,拍着你的肩膀說話,若是局外人看了,肯定會尖叫一聲“好萌”,但是作為局內人,趙高只能默默的……忍了。
誰讓熊孩子有個好爹呢?趙高記得熊孩子小時候——當然,他現在也不大,和偶爾進宮的王公大臣的孩子打架,熊孩子的爹知道這件事後,完全沒有過因事件的起因發展結果,只是歪着頭說了一句“敢打寡人的兒子,你沒告訴他你爹是誰?”
“公子,快換衣服吧,新年大宴很快就要開始了。”趙高默默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開口勸說道:“諸公子中能與大王同赴前朝大宴的,只有公子和胡亥公子二位。這也是公子您頭一次參加大朝會,不可失禮。”
雖然過年的習俗是從殷商時就流傳至今,但當今七雄之中的兩大強國,被孔老夫子鄙夷為“蠻夷之地”的秦楚二國,並非像其他五國那樣以正月初一為新年,而是以瓜果飄香的金秋十月為新年。秦人也不過年,他們只過元旦,再加上現在在位的秦王是正月初一出生,元旦這個日子更是為秦人所注視。
所以現在的秦國,過年也不流行吃什麼年夜飯、守歲之類的活動,無非就是把大臣們都叫來,開個大朝會,打頓年尾牙祭。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等到第二天清晨,也就是正月初一的清晨,君臣一起回雍城舊都祭祀秦國歷代先王,再接着回來吃頓壽宴,連生日快樂歌都不用唱,就可以散場了。
胡亥今天要參加的就是大秦國的年尾牙祭,這種宴會是針對朝上眾臣的,並非嬴氏宗親的家宴,一般情況下,除了年紀夠大的兒子之外,嬴政都不會帶其他兒子出席。嬴政年輕時忙着宮斗朝廷斗,生兒子晚,最大的兒子扶蘇才十三歲,所以往年嬴政也就只帶扶蘇一個人參加。
不過今天嘛,因為嬴政一句“嗯,胡亥也長大了,轉年就五歲(虛歲)了,是個大孩子,不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了,那就一塊跟着去”,在讓他二到十七號公子氣得吐血三尺不止的同時,也將胡亥頭一次正式推到了群臣面前。
當然,既然是推銷產品,那麼在開商品展示會之前,肯定要將產品先包裝一番,為此趙高可沒少奉嬴政的命令,來叮囑胡亥參加大朝會需要注意的禮儀——再累也不能哭不能鬧,有什麼委屈都先忍着,一定要安靜美好,裝也要裝得安靜美好。
“知道啦知道啦!”胡亥用力點點頭,只是頭剛一低下,他就有種想往前栽倒的感覺,趕忙用手扶住自己額頭,眼珠亂轉向上看着腦門上晃動的那一排珠簾,沒好氣的說道:“本公子一定要戴着這個門帘帽子出門嗎?”
“公子,都跟你說很多次了,那不叫門帘帽子,那叫冕冠,那九根珠簾代表這是一頂九旒冕冠。”趙高趕緊伸出手,為胡亥整理身上的衣物——玄衣纁裳,上衣繪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紋,下裳綉藻、粉米、黼、黻四章紋的九章冕服。
“真麻煩……本公子以為只有皇……大王才穿這個呢,原來本公子也要穿?”胡亥看着鏡中穿着個電視劇里,只有皇帝才會戴的門帘帽子的自己,高高昂着頭,任由趙高為自己整理衣服。
他現在可算知道了,為什麼電視劇里皇帝們,都是高昂着頭用鼻孔看人了,頭上這玩意這麼重,不把頭抬高一點,一定會摔倒的好嗎?
胡亥揉了揉脖子,自己才戴這麼一小會就頭疼了,父王成天在頭上戴個這麼重的東西,竟然沒有得頸椎病?心疼父王。
“冕服乃是一種禮服,凡吉禮皆戴冕,而服飾隨事而異,大夫以上皆可穿,公子當然也是要穿的。”趙高跪在一旁,細心的解說道:“冕服有六冕之制,即按穿戴着等級從高到低分為六種,主要以冕冠上“旒”的數量、長度與衣、裳上裝飾的“章紋”種類、個數等內容相區別,但皆是玄衣纁裳。大王是天子,穿的是冕服中最尊敬大裘冕。頭戴十二旒冕冠,身着大裘、玄衣纁裳。上衣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紋,下裳綉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紋,共十二章,因此又稱十二章服。公子是戴九旒冕冠,着九章紋……”
聽着趙高一一講解,胡亥只覺得眼睛有些發暈,被電視劇騙了,這玩意竟然不是皇帝專用的,不過這什麼“六冕之制”好複雜的說,難怪……難怪後來被秦始皇廢了。
秦王爹還沒有變成秦始皇爹,還沒有後來那種說廢就廢,折騰禮儀的勁頭,所以身為他的兒子,胡亥也只能強迫自己穿上這套,裹得像粽子,穿了之後連路都不會走的衣服,去參加大朝會。
不過……
胡亥看着鏡中換上全套冕服的自己,開心的左右晃了晃身體,不知是不是人靠衣裝,當然非要說是“制服誘惑”也行,胡亥覺得自己更帥氣拉風無藥可救了。
“噗嗤!胡亥你在幹什麼?”
嬴政一進來就看見這樣一副場景——因為身穿全套冕服,而顯得又矮又壯的小正太,背對着自己,站在一面穿衣鏡前,時不時左右變幻着看一下,時不時換個表情擺個動作,時不時又拉拉衣服扯扯帽子,嘴裏更是時不時冒出幾句“帥到掉渣”之類的話。雖然嬴政不知道什麼叫“帥”,也不知道為什麼“帥就要掉渣”,但胡亥那看上去真是要有多蠢萌就有多蠢萌的動作,已經極大的滿足了嬴政的好奇心和惡趣味。
“父王!”胡亥驚喜的轉過頭,發現不但嬴政在場,就連扶蘇也在場,而且看他們臉上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八成在已經在後面站了挺久了,“父王!大哥!你們怎麼不命人通傳一聲啊?”胡亥氣乎乎的跺着腳,一想到自己剛才臭美的樣子落到了嬴政和扶蘇眼前,他就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白起,白將軍,你別走,長平坑人的時候帶上我。
“讓人通傳了,怎麼能看到這麼可愛的小胡亥?”嬴政上下打量胡亥,眼睛裏透露出滿意的光芒。
如果自己從小生長在咸陽宮,也應該會像小胡亥那樣,穿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被父王拉着去參加新年朝會。
就在嬴政和扶蘇看着胡亥時,胡亥也在回頭看着他們倆,嬴政那個衣架子就不說了,身高穿什麼都好看,可扶蘇竟然也這麼好看?
全套冕服加身,面容如玉,靜靜的站在那裏,看着到是比往多了幾分英氣和威嚴,讓一直以扶蘇的印象停留在溫文爾雅的胡亥小吃了一驚。
“大哥穿着真好看。”胡亥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三頭身矮冬瓜,說多了都是淚,“父王,我什麼時候也能像大哥那樣好看?”胡亥走上前兩步,抱住嬴政的大腿,用力搖着他腳,撒嬌的問道。
“胡亥有胡亥的優點,何必和扶蘇學?”嬴政看着因為不習慣穿冕服,走路還一搖一晃,搖搖擺擺像只小鴨子一樣的胡亥,笑說道。
“那……胡亥有什麼優點啊?”胡亥挺起胸,高昂的頭看着嬴政。
快!父王!請不要大意!請用力誇孩兒!孩兒最喜歡父王誇孩兒了!
“你啊……”嬴政猛得彎下腰,伸出手一把將胡亥抱起來,抱在懷裏,捏了捏他的小臉蛋說道:“身嬌體軟可以抱起來玩。”
身嬌體軟可以抱起來玩?父王,這好像不是在誇孩兒的說!
胡亥用力的扁着嘴,偏偏捏得上癮的嬴政還玩心大起,衝著站在一旁的扶蘇說道:“來來來!扶蘇,不要傻站着,你也來抱抱。胡亥可好玩了,從小就好玩,怎麼欺負都不會哭,還會傻傻的衝著你笑。父王這麼多兒子裏,就你小時候和胡亥最好玩了。”
父王,你這麼愛欺負兒子,孩子他媽都知道嗎?
扶蘇一臉無語狀看着正在欺負兒子,欺負得很快樂的嬴政,原來父王特別喜歡兒臣和胡亥不是因為我們倆分別是長子和幼子,而是因為我們倆好欺負,被欺負了不哭不鬧嗎?
似乎是為了印證扶蘇的念頭,嬴政用手指點着胡亥扁扁的小嘴,打趣的說道:“小胡亥啊,你長大后可千萬別像你扶蘇哥哥那樣無趣啊。小小年紀就成天板著臉,一點都不像胡亥那麼可愛。”
“父王!”無趣的扶蘇忍無可忍,上前兩步將胡亥從嬴政手裏“救”過來,一臉心疼看着胡亥白皙的小臉上那紅紅的指甲印,板著臉表情嚴肅的說道:“弟弟也接到了,您該出發了。”
“呃……”明明小時候很好玩的,為什麼越長大越不好玩?記得寡人明明也很疼愛扶蘇的,從小到大連罵都沒罵過一句來着,可為什麼扶蘇越長大,和寡人的距離就越遠呢?每次對答都如君臣一般,一點也不像父子。
嬴政坐回步輦中,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輦車,以手托住下巴,認真回想了一番,他記得五歲以前的扶蘇,就跟今日的胡亥一樣,雖然沒有胡亥這樣行事大膽,但也是天真燦漫愛撒嬌的,但是後來他開蒙讀書了,再加上楚姬的教育,慢慢的自己就常常聽見“扶蘇公子真是懂事知禮”這個評價了。
扶蘇抱着胡亥上了另一輛輦車,將胡亥放在地上,用手帕為他擦了擦臉,體貼的說道:“胡亥,你沒事吧?”
“沒有。”胡亥站起來在輦車中走了幾步,小小的身體搖搖晃晃,小腦袋更不停的搖啊搖,旒冠上的玉藻劇烈的晃動着,似乎一副隨時都會摔倒的模樣,“腦袋好重。”胡亥以手扶住冕冠抱怨道:“抬起頭又看不見路,而且珠子會擋住視線,擔心一腳踩到衣服,摔跤丟臉。但是低頭看路,這個……”胡亥指了指頭上的冕冠,抱怨道:“好重。”
“噗嗤!胡亥果然如父王說的那樣可愛又乖巧。”明明是在抱怨,但粉嫩嫩的聲音聽上去卻一點都沒法讓人憐惜,只想讓人抱進懷裏狠狠的“欺負”。
見胡亥的嘴又開始扁了,擔心對方真會不給面子哭出來的扶蘇,伸出手一把抓住胡亥的手說:“胡亥不怕,等下大哥牽着你走,大哥幫你帶路。有大哥在,你就放心吧,大哥不會讓你摔倒的。”
胡亥沒說話,只是視線輕移,看着兩人互相牽在一起的手,雖然有點小感動,但心情有點怪怪的,總感覺哪裏不對的樣子。
嬴政也就算了,好歹是個三十多歲的大人,跟自己上輩子的親爹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撒嬌打滾賣萌他都毫無壓力——沒穿越以前他就這麼跟親爹撒嬌賣萌的,但是扶蘇……自己十八歲,對方十三歲,為什麼他們倆走在一起,自己總是被照顧的那個呢?太傷自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