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重新開始
“你到底是人是鬼,不要過來,求你不要殺我,不要……”
傾城月捂着傷口,護着下腹,不斷哭訴着往後退去。她方才已經被連刺三刀,刺中的部位雖不在要害,但如今已然是滿身沾染了自己的鮮血,從傷口處溢出的鮮紅隨着她後退的步子也拖了一地,畫面驚悚血腥。
而更可怕的,是眸光發紫的宋玉。她如今儼然更像一個殺人惡魔,傾城月的鮮血在方才那三刀時,濺了她一臉一身,此時她手舉着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匕首刃處還滴着傾城月的血。
“從不認輸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也會有求於人呢?”她步步緊逼,面上是猙獰的笑,“你不是很厲害么?傾城月,怎麼樣,我的女皇大人,被殺的感覺如何?上一次你帶人來收我,一定迫不及待想要嘗試一下垂死邊緣的滋味吧?來吧,不要走開,乖乖站在那裏,等着讓我來殺了你,來吧,來吧,來吧……”
刀尖直直朝着傾城月而去,沒有半分猶豫地就那麼狠狠往那個已經很可憐的女人刺過去。
傾城月被嚇壞了,絕色的小臉上淚血交加,眼看着那把可怕的匕首刀尖還有宋玉猙獰的笑意就要朝自己狠狠剮來,她哭着叫着,奮力拖着沉重得快要虛脫的身子往一旁倒去,一邊驚聲尖叫:“不,不要,不要……你這個瘋子,不要碰我,不要……啊……”
“玉兒!快住手,玉兒……”
在最後一聲尖叫聲中,驟然從門邊響起一記焦急的錯愕聲。
宋玉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當她看到來人竟是宇文魅時,沒有猶豫地拿着匕首又狠狠指向他,一臉怒色:“不要過來!你再過來的話,我就把她殺了!”
這時,傾城月連忙起身,想要趁機逃到宇文魅那邊去。宋玉驚覺,連迅速過去一把拽住傾城月的衣領,滴着血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抵在傾城月細嫩的脖子上,厲聲喝道:“想活命?沒那麼容易!今天你非死不可!”
這是作為她請道士來收她的代價!她可以容忍這個女人跟自己搶宇文魅,可是絕不能容忍對方想方設法要了她的命!
“玉兒,不要亂來,把匕首放下,放了她,玉兒!”那邊,宇文魅看得心驚膽戰,生怕走錯一步就會害傾城月死掉,更害她犯下如此不可彌補的大罪。
如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又怎麼敢相信,他的玉兒竟會作出如此狠毒心狠之事?太意外了,真的太意外了,記得從前的那個她,不管是對誰,她都用她的善良在饒恕別人,如今卻突然變得如此可怕,那真的是她么?
“休想!”見他過來,她連揮起拿着匕首的手,指着他,又連忙指着自己的胸口,“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你選她,還是選我!選我的話,她就得死!你若選她……”
“玉兒……”
“瘋女人,你放開我!”這時,傾城月感覺到宋玉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連忙迅速起身朝宇文魅飛撲過去,一邊凄慘地叫喚,“駙君,救我……”
傷口處的血流了一地,場面尤為嚇人。門口,擠滿了各宮的宮女太監,看到內殿恨得發狂全身是血的宋玉和中了幾刀垂死掙扎的傾城月,還有猶豫着糾結着決定的宇文魅,一個個緊張地揪起了心。
“傾城月,你不準走……”眼角的餘光瞄到已經在半中間的傾城月時,宋玉登時一驚,揮着匕首又要刺過去。
“玉兒!”宇文魅大驚,連大喝一聲,趕過去接傾城月下落的身子。
“駙君……”
“陛下……”
“……”
然而就在這時,所有人都在擔心傾城月的安危的時候,拿着匕首的宋玉,下一刻卻突然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接着她小臉痛苦地扭曲起,順着倒了下去。
“快把月兒送出去,緊急召集太醫!!”宇文魅接住傾城月的身子,不管傾城月此時此刻有多依賴於他,他忙回過頭對擠在門口那些宮女太監們呵斥一聲。
那些宮女太監聽到命令,連趕過去,七手八腳地把傾城月往外抬。
“玉兒,你的手怎麼了,玉兒……”安頓好傾城月,宇文魅連飛奔過去,想過去抱住她,告訴她不要害怕,有他在。
“好痛,我的手……”手掌到手腕這一節,十分的痛。宋玉痛苦地捂着那手,可這抬眼就見宇文魅朝自己過來時,連掙扎着,從旁邊抓起匕首就對着自己,“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否則我就,我就……”
“玉兒……”到這地步,她還是不想讓他碰到,他心痛不已,離她就差一步之遙,但匕首在她手上,他不敢再近前,只能慢慢地半蹲下,一步步引導她回來,“先把匕首放下好么?我們不鬧了,不鬧了……”
“不!我說過,她死,我就活,她若活,我便死!”她還是搖頭,即使手掌以及手腕都痛得很厲害,仍然硬撐着,從地上起了半個身子,血跡斑斑的刃處抵在自己脖子上大聲說道,“你走不走?快走!不想看我死在這,就趕緊走!!”
她的計劃泡湯了,都是因為他的出現,才讓那個女人逃走了。今日她沒把傾城月殺死,以後便是傾城月過來把她給殺了,與其那樣,不如自己結束自己,給自己留個痛快。
“你再不走我就死給你看!”見他還沒動靜,她又把利刃往脖頸上送進一步。
“不要,玉兒!”宇文魅見狀,連忙起身,“我走,我走,你不要傷害自己,我們不是說好了么,你不準再離開我的!”
“東方……”宋玉驚愕了一秒,隨即露出一抹牽強的笑,“我都已經這麼狼狽了,不想讓你看到這個鬼樣子,你先出去吧,東方。”
心頭湧起一絲溫暖,她突然想起白天裏和他說過的那些話。
但這仍然改變不了她現在的決定。
“出去好嗎?我過會兒自己出去。”她又重複了遍,這次她把語氣放輕了,自我感覺並沒有先前那麼著急。
“不,我太了解你了,我若是出去了,還不知道你會作出什麼傻事來,玉兒,你聽話,快把匕首放下!”他不出去,說什麼都不會出去。
“你真的要看到我死你才甘心嗎!”宋玉登時就怒了,兩隻眸子緊瞪着他,“你真不走,那我現在就去死!”
說罷,執刃的手就要使力。
“玉兒,你真是夠了!”見勢,他連快速伸去手,點住她的穴位。
正巧是在利刃就要刺入肌膚的那一刻,她的動作停滯下來。
“你真是變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變得這麼可怕。”他終是鬆了口氣,同時癱坐下來,大汗淋漓。
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剛剛,若是出手不快,現在定是已經天人相隔。
“我沒變,是你變了,變的是你!”聞言,宋玉滿眼的憤恨,“就算我變了,那也是你先變的!你明明說過只愛我一人,只對我一個人好,我真是傻,男人的話怎麼能信,更何況還是個身為皇帝的男人!”
他連忙解釋,“玉兒,我說過,我與月兒是個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
“月兒月兒,叫得是有多親密啊?”她冷笑,自嘲,“你說我三年來都在花驚舞身邊,是,你說的是沒錯。可是你呢?難道這三年來,你不是在那個女人身邊嗎?她那麼主動,那麼愛你,如果真是個誤會,那孩子又是哪裏來的?”
所以說,男人不能信,信什麼都不能信男人,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你不是說不生氣了么,玉兒,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不要再去想……”
“呵,你說過去就過去了?那剛才我殺那個女人的事情,也算是過去了,你真的也能忘記?不會殺了我或是為她報仇什麼的?”
“不會,玉兒,你相信我,不會的……”
他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想用力卻又不想讓她痛。
“為什麼?”
“因為……”
他低下眼帘,左右掙扎着。
“說不出來,那就讓我死吧,這樣,你在那個女人那裏以及對北鏡國的臣民也好有個交代。”
她又開始這樣說了,態度愈發叫人心寒。
“那你就沒想過,你死了,我要怎麼活下去?”他生氣了,憤怒了,手掌有些用力了,掐着她的肩膀,憤憤地盯着她吼,“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真的好自私,好自私……”
“我活着,你不讓我好好活,偏偏找了個女皇,不讓我好過。我要死,你又不讓我去死,現在竟還說我自私,宇文魅,你到底想我怎樣!”
“你……好,你去死,我再也不管你了!”他更生氣了,拿起匕首塞到她手上,“你若真那麼自私,連自己肚裏的孩子都可以放棄,那就去死吧!”
“你……說什麼?”
宋玉頓時愣住,驚愕地看着他,“你剛剛說,孩子?”
她肚裏,有孩子?
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訴他,對自己有孩子的這件事,根本一點都不知情。
“……是。”
發現已經說漏嘴后,他懊惱了片刻,想到話已經說出,就如潑出去的水般,想收已收不回來,他只能順從天意,點頭。
然後告訴她,“三個月了,你腹中的那個孩子,已經三個月大了。”
“什麼?”
若是沒被點穴,她怕是已經無力倒下去了。
強撐着最後一絲冷靜,再次問他,“你說,我已經懷孕了?”而且,三個月了?
這,怎麼可能?
她不相信,她三年來從未與花驚舞做過越矩之事,她又怎會懷孕?
不,一定不是那樣的,他一定是在騙她,一定是這樣的沒錯,她怎麼會無緣無故懷孕了呢,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還記得回來時的路上,你突然身子不舒服的事么?”可是他卻十分冷靜地告訴她,“我便是在那次,知道你已有身孕的消息。”
“……”
宋玉獃獃地看着地上,她已經想不出自己還要怎麼跟他辯駁。
說他是在騙她,可看樣子,並不像是說謊,他也沒理由用如此荒唐的理由來騙她。那種背叛的感覺在她心內此時是愈發的沉重,不用說了,她大概是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個孩子,有可能是花驚舞的,她對不起他了,沒理由再任性了。
這麼久他才說出來,一定也忍得很辛苦吧。其實,他才是最辛苦的那個,她卻屢屢給他添麻煩,她還有資格愛他了么?
“玉兒,就算不為了我,也要為了肚裏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好么?”見她終是靜了下來,他嘆了口氣,手指在她臉上擦了擦。
黏糊糊的血,總算被他擦掉了大半。
“我們回宮,玉兒。”
不問她的意願,隨後抱起她就走。
從明月宮一直到心玉殿,宋玉就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大半夜的,他怕她再做傻事,穴道的時辰過了又再給她點上,期間有去過太醫院看重傷的傾城月,但心裏記掛着宋玉,只逗留片刻又急着趕回來。
傾城月受傷的消息,已經全面封鎖。不能讓消息傳出去,傳到北鏡,因此對那些跟隨傾城月來西望的女護衛隊,已經一併被軟禁起來。
換做是從前的那個東方侯,怕是早就把對此事知情的一干人等全部抹殺掉。可是如今,他不想再殺人,想到宋玉當時刺殺傾城月的模樣,他突然覺得好累。
當他第三次從太醫院返回心玉殿時,然而心玉殿的宮女們卻告訴他,宋玉不見了!
聽說,是去了冷宮。
一聽到這個消息,他連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冷宮。
果然,推開門的那一刻,他果然看到她一步步向里走去的背影。
“玉兒!你來這裏做什麼,跟我回去!”有他在,就絕不可能讓她去到冷宮這種地方。
這冷宮已經空了好些年,父皇駕崩后的那一年,宮中七十二院所有妃嬪都被他一併處理了掉,連冷宮也被他清得一乾二淨,更是放任冷宮不管,不讓人過來打理。
因為這冷宮中,還有着母妃在世上的一些回憶。當年母妃受人陷害,被打入冷宮,他不願跟別的妃嬪,硬是跟着母妃來到這裏。許多不好的回憶,在這裏,他看一眼就能想起。
因此,他毫不猶豫,抓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如此陰森髒亂的冷宮,曾經不知死了多少女人,他怎麼可以讓她來這種地方!他又不是死了,更不是變心了不愛她了。她不知道,其實對他而言,即使她犯下滔天大罪,他都不會怪罪於她。
“你自己回去吧。”她不走,淡淡地給他來了句,“我想住在這裏,不要管我。”
一指一指掙脫開,又一步步走向冷宮裏頭。髒亂不已的內屋,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目視前方,眼神空洞。
沒有了力氣,和勇氣,再去鬧了。
原來,他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的同時,她也背叛了他,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到底什麼時候,花驚舞對她做過那種事情?
她扶了扶額,真的想不起來有跟花驚舞發生過什麼。可是這憑空出現的孩子,還三個月了,不是花驚舞的又會是誰的?這些年,除了跟花驚舞接觸過,就再沒見過別人啊。
“不要管你?除非我死了,我死了,就不用管你了,也管不着你了。”他過去,沿着她的身旁坐下,“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聽我的話,跟我回去,可好?”
“……”
宋玉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出了一聲,“……對不起……”
很輕很輕的三個字,但他還是聽清楚了。一下就猜到她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心疼至極,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輕摟在身側。
“孩子不是你的,我對不起你。”
她閉了閉眼,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你的就是我的,傻瓜。”他扶正她的身子,兩兩相望,“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玉兒,你聽着,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以後,不管是孩子還是你,我都會好好照顧你們。他若是喜歡貪玩,我會做個嚴父,為你也為我,管教我們倆的孩子,他若想要天下,我亦會披裝上陣,即便戰死在沙場,也要把天下給你和孩子贏來……”
“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聽他這些話,她心裏五味雜陳。
他越是這樣,毫不介意的樣子,她就越覺得難受。已經知道他是真的全心全意對自己好,可就是這樣,她才會覺得他給她的愛太大壓力。
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興許哪一天想不開了,她就會死去吧。
可是……看着他一心為自己的辛苦模樣,又着實不忍。就像他說的,她若是死了,害他失去了她,往後他該怎麼辦?
是她太自私了。
“介意,誰說不介意?”他唇邊一抹淡淡的苦笑,“方才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介意的是,為什麼你做這些可怕的決定之前,不為我多想想?你連我的想法如何都不知道,就妄下定論,當時,對你真的有那麼一瞬失望透頂,你說,發生這樣大的事,你一心求死,根本就不管我是否會傷心,我又怎會不介意?”
“……”
她怔住,還以為,他是要說會介意她跟別人有了孩子這件事。
“玉兒,快跟我回去吧,這地兒陰,對孩子不好。”
他慢慢握住她的手,不逼不急,她願意在這裏坐着,那他也就陪她一起,她待多久,他也便待多少。
什麼朝政什麼天下,他都不要了,都給別人好了。
他只要她。
每天一早醒來,能看到她在枕邊;晚膳也好午膳也罷,只要桌上她在,甚至是次次與他爭好吃的菜肴也好;往後的日日夜夜,不管是爭吵還是甜蜜,對方都是她宋玉,就好。
對他而言,這就是幸福。興許六七年前,這些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能的荒唐事,但從今往後,那將是他一生的追逐和守護。
“玉兒,我們重新開始,好么?”
“回去吧,你若硬要在此,那我也只能陪你到底。你就不怕我不上早朝不看奏摺不參與政事,外人會說你夫君東方侯是昏君么?”
“再也不要這麼嚇我了,玉兒,我的好玉兒……”
……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嚇人,所有不好的事情若是與你掛鈎,那麼對我而言,一切都顯得極其可怕。
知不知道有些時候,玉兒你…真的很不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