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你是不是他
宇文魅來了。
他站在座前,傾城月坐在座上。
兩旁站着的都是傾城月的女護衛,宇文魅的隨身管事公公則小心站在他的身後。
寢殿裏,因為念兒這個孩子,一下聚集了太多的人,原本看上去很大的寢殿,如今看着倒顯出幾分擁擠。
殿中央,是宋玉,和念兒。
本該是跪着的,可是宋玉偏偏不跪,不管傾城月之前如何逼她,威脅她,她都還是堅持到了宇文魅的到來。身旁,念兒倒顯得悠哉悠哉,無關緊要的樣子也就罷了,自打宇文魅進來后,這孩子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宇文魅皇帝的身份產生恐懼感,反倒是眨巴着大眼一直瞅着他。
這麼可愛的孩子……
宇文魅也突然開始有些不舍,可是很快一個事實將他從心軟中拉了回來。
“這個孩子是誰的?”他沉着臉,眉頭緊蹙,像是在質問孩子的來歷,卻更像是在質問她。
這個孩子一直在叫她娘親,這讓他的心裏十分的不舒服。
念兒怔了一下,即刻抬起頭看向宋玉。
“哼……除了她的,還會有誰的?”傾城月在座上斜眼看宋玉,時不時落井下石諷笑意然。
宇文魅臉色已經很不好了,的確,孩子叫宋玉娘親,他生氣的是她對此事居然一句解釋也沒有!
那對赤色的雙瞳緊緊盯着宋玉,指望着她能說出讓人把心放下的話。
“沒錯!”那麼多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她,就連他也是如此!宋玉咬緊牙關,突然抬起眸子對傾城月以及他,冷笑一聲,“你們沒聽懂嗎?誰會沒事亂認娘的?念兒是我的孩子!”
眾人大驚,一片唏噓。
“駙君,你聽聽,她自己都承認了!”傾城月老早就盼着宋玉這句話了,恨不得宋玉能早點消失。
“她真的、是你的孩子?”宇文魅眸子裏露出朱光,絕美的臉龐陰得可怕,“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親耳聽到她承認,他感覺自己瞬間墮入了地獄,十分可怕。
她居然有個孩子,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多想她馬上說剛剛她只是在瞎說,那個孩子也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過程我就不多說了,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就是念兒的娘親。”宋玉真的迎上宇文魅似要殺人的目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演過來的。
“你……!”說句不是會怎樣?宇文魅氣急了。
宋玉一臉無所謂,繼續挑戰他的耐力,“你要殺了我?”
“殺你?你也配駙君親自動手殺嗎?”座位上,傾城月立即又喊開了,“駙君,宋玉這個女人根本就水性楊花,這孽種都這麼大了,還不知道她跟過多少男人……”
“女皇大人說的對,我是水性楊花,而且跟過很多很多的男人!”宋玉順藤說道。
她就是要惹他生氣,心裏想着反正她在這個時空活着也沒意思了,傾城月那個女人還懷有他的孩子,這種劇情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時電視劇小說里多的是,最後女主的下場只會是悲劇,好聽點說是以淚洗面,難聽一點就有可能被懷着孕的女二設計殺死,從一開始就應該想到跟着他來西望國自己會是個什麼結局。
與其到被傾城月設計害死的那一天,不如現在就惹怒他,讓他賜死!
因此她能怎麼說就怎麼說,最好這次是最後一次跟他說話。
“怎麼樣,很生氣很憤怒對不對?”見他臉色愈發陰沉,宋玉決定再接再厲,繼續說著讓他惱怒的話,“其實我早該告訴你了,宇文魅,你一定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吧?對,沒錯,我是因為想要爬上東楚皇帝的chuang,才不幸被你給抓住的!哦,還有很多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在你離開的那些時候,我跟鳳棲梧每天夜裏……”
“夠了!”宇文魅低吼一聲,最後狠狠盯着她道,“朕不會殺你,但也不會再來看你!宋玉,你就給朕老老實實待在這裏!”
他一甩手,轉身又對其他人吩咐:“從今往後,沒有朕的准許,誰也不準踏進這裏半步!!”
“駙君,這種女人就該把她殺了……”宋玉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他居然不把她殺了!傾城月內心極不平衡。
宇文魅已經夠心煩了,傾城月偏偏還要提出他不願的事,臉色更差幾分,“你若再不走,信不信朕也禁了你的足,?還不快走!”
“月兒走,這就走……”傾城月嚇住了,哪裏還有閑心去管別的,先保住自己要緊,連忙起身帶着人離開。
走到門口時,又不忘回頭狠狠盯了宋玉和念兒一眼。
“我再問你一次,這個孩子究竟與你什麼關係!”
剩下宇文魅一個人了,最讓他覺得可笑的是,他對她仍然還抱着一絲希望。
沒有了傾城月在旁,是不是應該好好跟他說開?
宋玉靜靜地看着他,嘴角漾起一抹輕笑。
“你笑什麼?”看她笑得如此,宇文魅慎得發慌。他突然不想聽她的答案,馬上便又粗暴地低吼道,“夠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念兒首次對宇文魅發話。
這若是被爹爹知道,一定會罰她去十九層面壁幾天幾夜的吧!不過爹爹早就知道了,倒也沒什麼保密的。
“在這好好反省!”宇文魅不理會念兒,放出最後句話,便氣勢洶洶地向外走。
這時,宋玉突然大叫一聲,“等一下!”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他頓住腳步,着急着回過身來。
以為她會跟他說明孩子不是她的,互相給彼此個台階下。可是她卻淡淡地笑着,甚至揚起手:
“慢走,不送!”
“你說什麼?”沒有想要的答案,反倒是逐客之意,宇文魅胸膛里滿滿的都是憤怒之火,“你再說一遍?”
“後會無期,再也不見。”
門‘嘭’的一聲巨響,念兒驚出一身冷汗。原來爹爹三百年前性子就這麼可怕,甚至更暴更躁……
再也不見,後會無期……
宋玉閉上眼,心在劇烈顫抖。
她承認了這個孩子,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那麼過分的話。
雖知那只是氣話,怕是從此以後與他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不,是再也沒有辦法,連假裝都不再可能。
可是,她不後悔。
她就是要惹怒他,最好是真的再也不見,不想再見到他當著她的面摟着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只能如此。
日子還要繼續,卻從此少了他。
寢殿裏從此以後,除了幾個端茶送水的宮女,真的再沒有了其他閑雜人等。少了傾城月的那張臉,日子過得倒也安寧。
念兒白天不見,晚上還是會出現陪她。雖一直被叫娘親,但她也只當念兒是個找不到娘親的孩子,她失去了他,念兒的陪伴倒也讓她的日子變得沒那麼壓抑。
只是這安寧的日子真的能一直安寧下去么?
未曾想過,本該在安心養胎的傾城月,竟又出現在她的寢宮。而這一次,不止是傾城月,還有一個身份比較特殊的人。
……
“陛下,人來了。”
這天,傾城月的貼身護衛神秘兮兮地進來,俯首在傾城月耳邊低語了一番。傾城月聞言,連動身去到另一個地方。
“你真的有收妖的本事?”偏僻的閣樓里,傾城月仔細端詳恭恭敬敬站在中央的道士。
剛從江湖中找過來的,據說這幾年妖怪突然頻頻出現,都是靠這位老道士收服的。
“貧道願意一試。”老道士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
“好!”傾城月拍響手掌,大笑一聲,“但朕事先可告訴你,你若解決不了本朕的難題,那麼你也別想安然出宮!”
“還請陛下放心,貧道敢來,就定有走出宮的本事!那妖,貧道降定了!”老道士自信極了,“天下還沒有老道降服不了的妖怪!”
“但願這是真的。”
傾城月有意無意地瞟了老道士一眼,陰測測地笑了。
“隨本朕來吧。”
“即刻就作法?”
“即刻就作!”
皇上大早就出了宮,據說是要去個三五天!現在不作法,又待何時?
……
還只是午時,念兒在晚上才會出現。
念兒不在的時候,宋玉就在院子裏翻土種些花花草草。實在閑的無聊,白天種花草,晚上念兒來了就可以帶着念兒一起種花種草。叫她開心的是,每次念兒來,都會帶上好些種珍稀植物過來,半月下來,寢宮的小院子裏已經是綠色縈繞,奇花四處。
這些花都長得很快,有的種到土裏,一夜間就開花了,而且經久不衰,十天前開出的花到現在都還沒有凋零,甚至是時間越久顏色就越美得撩人。房間裏,院子裏,整座寢殿裏裡外外,都能聞到一陣陣說不出的花香,倒也讓無聊的人開始覺得人生並不只有傷心遺憾。
宇文魅不要她,沒關係,她還有念兒,還有這些花花草草。
大中午,宋玉頓在花草間,時不時地澆澆水,撥弄撥弄。
然而就是在這天,傾城月帶着一位老道士出現了。大門被踹開,宮女們攔也攔不住,就見老道士從門口到進入這裏邊,一路都在往地上撒些嫩黃色的顆粒狀東西。
緊接着她看到一張張符貼滿了四處,老道士閉眼碎碎念着什麼,傾城月一走進來,對她便是一番得意的笑:
“宋玉,你的死期到了!”
“你想幹什麼?”宋玉當時驚起,看着那滿面嚴肅的老道士一個勁地往自己周圍打着圈圈撒東西,一道道符被貼在周圍,心裏登時慌張起來。
她不怕傾城月,可是她怕這些東西。自打他們一進來,身子就緊繃著好像馬上就要上戰場一樣,尤其下腹一抽一抽的痛。
“當然是——送你上路!”傾城月吃吃笑了,她突然往後退去兩步,手一揮,“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千萬不要讓本朕失望。否則你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是,陛下。”
貼符的其他宮女退下后,老道士已經在宋玉周圍布下術法,然後只見他拔出桃花木劍,一碗鮮紅的鮮血倒在桃花木劍上,立即激起一陣刺眼的火光。
宋玉一驚,連往身後退去。可是後邊被老道士布上結界,她的腳剛踩上那些奇怪的東西上,立即又將她反彈過去,回到原地。
老道士往劍上潑完血,再吐一口唾液上去,緊接着他突然跳起,嘴裏嘰里呱啦不知在說些什麼的同時,圍着宋玉轉起謎一樣詭異的圈。他每經過一個角,便會從地上顆粒狀的嫩黃物體飛速竄起一道道火色的光芒,等到他圍着宋玉轉了正好三圈時,宋玉的周圍,頓時燃起一圈可怕的火焰。
“啊——”
灼熱的火焰四面而起,宋玉驚叫一聲,很快便暈了過去。下腹上,隨着四處火焰的燃燒,很快便引出一道道濃烈的黑色氣體。
“陛下,她倒下啦!”傾城月身前,婢女們拍着巴掌開心地笑道,“這老道一定可以把那個妖怪收掉的,陛下,從今日起皇上就真的徹徹底底屬於您啦……”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身邊歡呼一片,傾城月得意地彎起了嘴角。絕色的臉兒笑得傾國傾城,就如她的名字那般。
她早就說過,有一天一定要讓宋玉死!
“妖孽!快快現形吧!”
老道士在那不停作法,用着對付平常小妖怪的法術對付已經暈過去的宋玉。
誰也沒想到,當傾城月等人幸災樂禍歡呼慶祝、老道士口中念念有詞,火焰猛竄木劍穿過火焰就要往火焰中心躺着的宋玉刺去之時,這一刻,誰也沒想到,一條巨大的‘蛇’頭猛地竄出火焰中,就要往老道士橫掃過去,卻在這時只見一抹青黑煙霧閃過,一瞬間,剛竄起的‘蛇’頭竟憑空消失,火焰熄滅開來,再往裏一看,宋玉已然不在。
一時間,宮女們一陣刺耳的尖叫:“啊!現身了!妖怪方才現身了……”
“原來真的是個妖怪,我們該怎麼辦,陛下,皇上還沒有回來,還沒讓皇上看到那女人的真面目就消失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啊……”
宮女們着急着,傾城月則陰測測地笑道:“消失了那才好,呵呵呵……”
有人看到人是被她逼走的嗎?
眼神向旁邊瞟了瞟,侍女們嚇得連都噤了聲。
……
幾天後,宇文魅歸來。
突然想着去看看宋玉,卻被傾城月攔住了去路。
“駙君,你聽我說。宋玉她……她……”她故意吞吞吐吐,惹來宇文魅的心急,“她怎麼了?”
“她說……”傾城月一臉為難地看着宇文魅弱弱地道,“她走了,再也不回來了,這是月兒在她宮裏看到的書信,駙君您瞧瞧。”
說著遞上一封信件,宇文魅顫抖着手打開,只見裏面四個大字無情展露:
後會無期!
這是她說過的話,沒想到,他才出去幾天,她就趁機離開,她是有多不想再待在他的身邊?這一刻,宇文魅再強大的內心都快要崩潰,兩下撕碎信件,兩手抓住傾城月的肩膀大聲質問:“她還有沒有說過其他?你快告訴朕她究竟還有沒有說過別的……”
“皇上,您別這樣。”傾城月受傷的小眼神傷心地看着宇文魅,“您這個樣子,月兒的心會更疼的。興許她只是出去散散心,沒準兒過幾日就會回來呢!”
“不,她不可能回來了,她不會回來了……”
結合之前宋玉所說過的話和態度,宇文魅已經連查這一步都省去了,整個人幾分頹廢往後倒退,很快他振作起來,飛快地往宋玉寢殿裏奔去。
她肯定還沒有走,他還是不相信她真的會走!
他這樣安慰着自己,然而當他來到她所住的寢殿時,望着空空如也的寢殿,他的心再一次沉入谷底。
她竟然真的走了。
無力頹坐下來,眼角的餘光這時突然無意瞟到院子,那樣美的一塊珍稀花草天地,居然地上印着一個圓圈。
灼燒過的印記!
他沒來的這段時間,她究竟在做什麼?
“駙君,她是個妖怪,她走的時候,正是化身為蛇形的妖身騰空飛走的。月兒沒有騙你,駙君,宮裏頭上上下下都可以為此作證。”後到的傾城月還不忘對宇文魅大致把過程給講了遍。
如今宮裏頭,絕大多數都已經是她傾城月的人,隨便拉一個過來,都能定宋玉的死罪。
傾城月暗下心想,宋玉,沒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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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木屋內,幾天後,宋玉在那裏醒來。
恍恍惚惚,朦朦朧朧,視線里,一襲黑色袍子在眼前忙上忙下,從背影上估略,那是位身材頎長俊挺的男子。而這男子最惹人注意的便是那一頭銀白的及腰髮絲。
“你是誰?”
宋玉登時從chuang上坐了起來,方才的睡意朦朧在看到那男子的背影時已經消失。她眯着眼,看到那人聞聲后慢慢轉過身來的那一刻,登時雙眸縮了縮,驚訝地問候道,“是你?”
她確定她沒有看錯,眼前的這位男子,真的是三年以前幫了她很多的那個人。那人與宇文魅除了銀髮和蒼白的膚色,幾乎倆人生得是一模一樣。
那時,那人自稱是宇文魅的孿生哥哥,以前說這話她是天真的信了,可是現在,休想再拿這種東西來糊弄她。
“玉丫頭,你居然還記得我,真是太驚喜了。”那人放下手中的事兒,走過來端坐在木chuang前的一把椅子上,他的笑是清澈溫柔毫無雜質的。
“你到底是誰?”宋玉不理他的話,嘴裏重複着這句話,“我知道你並非東方侯,東方侯沒有孿生兄弟,而你,不是他的哥哥對吧?”
東方侯一怔,繼而坦誠笑道,“你說的沒錯,東方侯的確是沒有孿生兄弟的。但是上天並沒有規定我就不能叫東方侯。”
說這些話時,他的瞳孔並非黑色,而是她所熟悉的赤色。
“你是不是……是不是他……”望着他赤色的眸子,宋玉突然抓住他的袍子,眼神定定地瞧着他,“是不是?我猜得沒錯對嗎?”
一直就很奇怪,世上哪有沒有任何關係就長得一摸一樣的兩個人?而且她發現,眼前這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同樣也是個左撇子!
不可能這麼巧!唯一能解釋這一點的,只有他就是宇文魅這個結果!
“你們兩個,其實是同一個人,我沒猜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