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最後這一刻,史研秋還想着沈紹,想着他的安危。洛毅森只覺得心裏憋得慌,憋得渾身難受!
洛毅森真的很想勸勸史研秋:對你來說,沈紹不是良配。他甚至沒有把你當做一回事。如果沈紹像你愛他那樣愛着你,這也值了,可是他不愛你啊!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把命搭進去,不值得啊!
可惜,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史研秋靠在洛毅森的懷裏,雙眼已經漸漸失去生氣。他抓着洛毅森的手腕,斷斷續續地說:“求你……去、去幫,去幫他。”
“幫個屁!”洛毅森憤怒地吼了一聲,遂將史研秋抱得更緊,眼神悲傷而又憤怒。他拖着奄奄一息的史研秋,朝着車子方向移動,“不能就這麼死了。你他媽的才二十多歲,你甘心就這麼死了?“
史研秋咳出兩口血,扯住了洛毅森的衣襟,費力地昂起頭來,“沒用的……我,快死了。”可能是知道自己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史研秋看向洛毅森的時候,無神的眼中竟然有了些羨慕的神采。
洛毅森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史研秋羨慕地說:“我很佩服你,如果我……我能跟你一樣,有、有勇氣甩了他,我會活得很好。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
洛毅森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下意識用力抱緊史研秋。史研秋在他的懷裏慢慢轉頭,朝着沈紹的那個方向……
“史研秋……下輩子,把眼睛擦亮點。”
“嗯,找個,找個愛我的。”
媽的!洛毅森在心裏痛罵。
史研秋看着黑暗的遠處,那裏傳來了沈紹打鬥時所發出的聲響。方才,眼中的一點光彩黯淡了下去,即便如此,他聽着那個聲音,也覺得很滿足了。
洛毅森側過身,讓他能夠看的更加寬敞一些。可也知道,史研秋什麼都看不到。
與史研秋之間本是敵對的,他一直你認為,史研秋是個小人、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現在,這個小人躺在自己的懷裏,一口一口地捯着氣兒。洛毅森說不出心裏究竟有多難受,多憋屈。他恨不能抓了沈紹過來,給史研秋一個臨終前的安慰。
但事實上,他也好,史研秋也好。什麼都做不了。
痛苦之餘,洛毅森問史研秋:“有什麼話,讓我轉告他嗎?”你自己想說的,想要告訴他的。
史研秋恍惚了一下,慢慢靠近洛毅森的耳朵。洛毅森忙不迭地靠近,只聽史研秋無力地說:“大、大……”
“大?大什麼?”洛毅森急着問下文。忽覺懷裏的人一軟,耳朵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他叫着史研秋的名字,用力搖晃着他的身體。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所有聲音都消失在寒冷的空氣中。這個曾經奚落過他,擠兌過他,算計過他的史研秋死了,死在他的懷裏。臉上的淚水還沒有乾涸,安詳的表情卻永遠凝固在這一刻。
有人在拉扯他,洛毅森知道。但是他放不開史研秋,明知道應該放手,這雙手卻不聽使喚,死死抱着逐漸冰冷的屍體。
耳邊充斥着誰的大叫聲,上來拉扯的人更多了。
洛毅森的腦袋埋在史研秋的肩膀上,好像要留下一點什麼。忽然間,頭髮被抓住,他的頭不得不昂起來。闖入視野的,是褚錚憤怒的臉。
“給我放手!”褚錚怒吼着,硬生生掰開了洛毅森的雙手。將史研秋的屍體推給身邊顧隊長的人。他轉身又把洛毅森抓得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大罵:“你干這行幾年了?你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眼前?江蕙死在你眼前、葛洪死在你眼前、他們死的時候你怎麼沒這個熊樣兒?收好你的個人情緒,別他媽的讓我看不起你!”
褚錚的一番痛罵,並沒有讓洛毅森好過,或者是更加難過。但至少,他冷靜了下來。打眼一瞧跟着褚錚的三個兄弟,便問:“你們發現什麼了?”
“工地北邊,靠近山腳的一個廢坑裏,我們發現了五個人。他們在坑裏挖東西。我過來的時候,蔣兵和顧隊長的人跟他們動了手。”越想越惱火,顧隊長不準開槍,生怕在能見度低劣的情況下傷了自己人。這把褚錚氣的!
再怎麼生氣,也不能埋怨顧隊長。好在人抓住了。
褚錚將洛毅森扶好,告訴另外三個人,“照顧好毅森,我去看看沈紹。”
剛要起身離開,卻被洛毅森抓住。褚錚轉回頭,冷眼看着他。洛毅森毫不動搖地說:“一起去。”
去你大爺!
褚錚甩開洛毅森,撒腿就跑。剩下的三個人盡職盡責地把掙扎着跟上去的洛毅森按在地上。
洛毅森憤憤地叫起來:“抓我幹什麼!?放手!媽的,我不去行了吧?”
當褚錚趕到沈紹戰鬥地點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沈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耷拉在兩邊的手被血染得鮮紅。褚錚的心咯噔一下!史研秋的死已經讓洛毅森失去了理智,如果沈紹也死了……
再往下,褚錚不敢想了。
急忙跑到沈紹身邊,手指剛碰到沈紹的衣服,忽然被抓住了手腕。褚錚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沒等明白過來,就被摔倒在地上。血紅的拳頭直奔面門而來,褚錚雙手交叉,卡住了沈紹的拳頭。
卧槽!這是什麼力氣?老子的手腕啊!
“沈紹,是我!”褚錚疼得大叫起來,“看清楚,我是褚錚!”
殺紅眼的沈紹終於被褚錚的叫聲喚醒了意識,瞪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氣。終於看着了對方的臉,沈紹放開了褚錚。
褚錚坐起身來,扶住搖搖晃晃的沈紹,“受傷了?”
沈紹拍開他的手,坐在地上虛弱地搖搖頭。這時候,褚錚發現,沈紹的另一隻手裏還有一把匕首,匕首上都是血。
“你的血?”褚錚試問。
沈紹隨手將匕首丟在褚錚的腳下,“對方的。我扎中他的后腰,大概腎臟部位。”
聞言,褚錚倒吸了一口涼氣!刺中腎臟,如果沒有及時得到救治,肯定活不了。估計那個人也沒跑遠。
“別追了。”沈紹長吁了一口氣,滿是血的手從口袋裏拿出香煙,點燃了一根,深深吸着,“還記得江蕙憑空消失的事嗎?”
褚錚一愣,“那個人也消失了?”
“本來我能抓住他。挨了我一刀,忽然在我眼前消失。”說完,朝着匕首看了一眼,“帶回去,化驗。”
這一點不用沈紹叮囑,褚錚也知道該怎麼做。他一邊將匕首收好,一邊說:“史研秋死了,沈浩殺的。”
聽到史研秋的死訊,沈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褚錚不知道該如何評斷眼前這個人,“沈紹,如果你不想被洛毅森埋怨死,最好在他面前表現出一點哀傷。”
褚錚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拿着匕首急急忙忙去了蔣兵等人那邊。沈紹坐在地上抽完一支煙,慢慢起身。
此刻,洛毅森還沒有上車。他靠在車上,有些麻木地看着史研秋的屍體被抬上車。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即便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他等着,等着沈紹走到身邊,等着聽他第一句會說些什麼。
沈紹瞥了眼洛毅森,越過他,朝着另一台車走去。
將史研秋的屍體放好,員警小哥一回頭,被沈紹嚇了一跳。沈紹看也不看周圍的三個人,打開車門,看着裏面的史研秋。
他只是站在車外看了一會兒,什麼都沒說。
天上的月亮被飄過來的烏雲遮擋,少的可憐的一點月光也消失不見。洛毅森看不清回到面前的沈紹是什麼表情。冷聲道:“他咽氣的時候,我想揍你。”
沈紹:“……”
“現在我冷靜很多了。沒人逼他干這些事,他的錯,錯在不該愛上你。你沒有錯,是吧?你只是利用他罷了,或者說你們在相互利用?你們的愛,真他媽的畸形。”
沈紹只是聽着,不置一詞。
“臨死前,他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我不想告訴你,我想幫他留住一點尊嚴。其實,告訴你也沒用。不是嗎?”
沈紹漠然地看着洛毅森……
“沈紹,我今天才感覺到,對你來說,身邊的人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利用的問題。”
努力壓制着的憤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洛毅森扭曲了帥氣的臉,對着沈紹咆哮:“你知道我心裏還想着你嗎?你知道,我在試着原諒你嗎?現在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我再傻下去,就是第二個史研秋!沈紹,你愛過嗎?你他媽的活了三十多年,你愛過嗎?”
溫熱的眼淚流在眼睛裏打轉,視線因此而模糊,眼中沉默不語的沈紹也漸漸看不清楚。心裏的痛越發沉重起來,像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砸在心裏最柔軟的一個地方。
在洛毅森失控之前,有人急急跑過來。抓住他指着沈紹鼻子的手,扣住他顫抖的肩膀,在他耳邊沉聲呼喚:“毅森……”
倏然回頭,看到司馬司堂心疼的表情。忽然間,洛毅森覺得很委屈、很委屈。但是,他不想哭出來,不想在沈紹面前哭出來。緊咬着牙,癟了嘴。
眼淚流出的瞬間,司馬司堂猛地將他抱進懷裏。扣着他的頭,讓他在肩膀上發泄心裏的憋悶。
沈紹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你先上車。”司馬司堂鎮定地對沈紹說:“裏面還沒完,要等一會兒。”
沈紹好像沒聽見司馬司堂的話,仍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司馬司堂半摟半扶着洛毅森,朝另一輛車走過去。
車門關好了,洛毅森在他的眼睛裏徹底沒了蹤影。沈紹的手終於可以握成拳頭,狠命地攥着。他並沒有等待什麼,或者是什麼人,慢慢朝着自己的車走去。腳步雖然緩慢,卻非常堅定。
離開了眾人的視野,沈紹回到自己的車前,打開門,坐進去。將外衣和西裝的扣子解開。他的手摸到左邊肋下,血染紅了白色的襯衫。疼痛蔓延開來。饒是沈紹,也無法繼續支撐。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喘氣。
車門猛地被打開,出於本能反應,沈紹一拳揮了過去。
“呀!不要打我啊。”
脆生生的叫喊讓沈紹及時收住手,他詫異地看着外面的女孩兒,不知道該不該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苗安哆哆嗦嗦地鑽進了沈紹的車,二話不說,指着一個方向:“沈浩往那邊跑了!”
聞言,沈紹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如離弦之箭飛出。
沈紹不問苗安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苗安卻願意說得清清楚楚。
事實上,苗安叫了計程車晚洛毅森等人大概二十分鐘左右,趕到了工地附近。她剛到,就見沈浩神色慌張地跑過來。
可惜,苗安沒有車,也沒有功夫。她自知就算追上了沈浩,也是被人家捏圓搓扁,還不如悄悄跟着。跟了大概十來分鐘,她被沈浩甩開了。正急着想要通知洛毅森等人,看到沈紹過來,苗安毫不猶豫地上了車。
“再往前朝左邊拐。”苗安為沈紹指明方向,“今晚太黑了,我就見着他的影子是往那邊跑的。開快點啊,一定能追上。”
苗安的話音還沒落,車子忽然飄了起來,搖搖晃晃險象環生。苗安嚇得抓住沈紹,大喊着:“你幹嘛啊?快穩住!”
剎車聲在黑暗中非常刺耳,苗安因為沒有系好安全帶,臉直接撞到了擋風玻璃上。她揉着臉,責問沈紹到底在幹什麼。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沈紹的襯衫,正被血染紅。
“天哪,你受傷了?”苗安驚呼着,一把扯開沈紹的外衣。深可見骨的刀傷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秀逗了?受了傷為什麼不說啊?”
沈紹犀利的眼神瞪了苗安,吃力地說:“我馬上要失去知覺。你開車,送我去佐恩醫院。不要告訴任何人。”
“什麼意思?”
交代完苗安,沈紹放心地昏了過去。
“啊!!你不要說昏就昏啊!”
與此同時。
回到車裏的洛毅森已經穩定了下來,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司馬司堂,蔫蔫兒地問:“我很丟臉吧?”
“史研秋的死對你來說這麼大刺激嗎?”司馬司堂轉身看着他,口氣中沒有責備,也沒有關切。
洛毅森蹙着眉搖搖頭,“我不知道。就是難受。”
“你恨沈紹,沒理由。你自己也清楚,史研秋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沈紹從沒承諾他什麼。”
洛毅森惱火地問道:“你在幫沈紹說情?”
“不。”司馬司堂沒有接受洛毅森的惱火,“說這些,是在告訴你。史研秋死亡這件事上,你沒理由恨沈紹。你該恨的是史研秋背後那個人,是殺了史研秋的沈浩。”
“你……”這一刻,洛毅森難以置信地看着司馬司堂,“你怎麼會這麼冷靜?”
司馬司堂短嘆一聲,“因為我不愛沈紹。我的感情是理智的。毅森……”他抓住他的手,沉聲道:“不要把自己看成第二個史研秋,史研秋不配。再有這樣的想法,就別把我當朋友。”
司馬司堂下了車,讓洛毅森一個人好好想想,好好冷靜。
褚錚等人押着五個犯人回來了。顧隊長將五個人分別押到幾輛車裏,褚錚不操心這事,直奔司馬司堂去了。
“你之前,幹什麼去了?”褚錚怒道。
司馬司堂回頭看了眼車裏的洛毅森,確定他聽不到,才放低聲音說:“你知道早先有人僱用我調查和茗樓的爆炸事件是否跟沈紹有關。我查到一個擅長爆破的嫌疑人,但是這個人很滑,幾次都沒抓到。今天上午找秦白羽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個人。一直跟蹤到王平久家的村子裏。”
“找到了?”褚錚有些緊張,也不再生他的氣。
司馬司堂點點頭,“我沒抓。”
“為什麼不抓?”
這人問題真多。司馬司堂乾脆反問:“你們找到了什麼?”
說起今晚的收穫,褚錚從懷裏掏出一塊鐵板。遞給司馬司堂問道:“我看像鐵,你看呢?”
拿在手裏掂量掂量,司馬司堂說:“差不多,回去化驗一下就知道。“隨後,他反覆看着這塊跟方向盤差不多大小的鐵板。
圓形。周邊刻着古怪的華文,在花紋中間有一個凹槽。看凹槽的形狀也是一個圓形,司馬司堂狐疑地挑起眉,“合璧帶了嗎?”
“在老大身上。”
司馬司堂咂咂舌,將鐵板還給了褚錚,說:“讓毅森看看。”
“你怎麼不給他送去?”
司馬司堂繼續咂舌,“你送。”
褚錚:“我不送,你送。”
司馬司堂:“我剛惹毛他,你去送。”
褚錚:“我剛罵了他,你去送!”
蔣兵跑過來,將鐵板搶到手裏,鄙視了司馬和褚錚,“磨磨唧唧!”
蔣兵難得爽快一次,臨上車之前,大聲招呼所有人——收隊!
可能是因為來撞槍口的是蔣兵,洛毅森不能對他發火。況且,鐵板已經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終於將沈紹踢出腦海。
他看着、摸着鐵板上的花紋,似自語地說:“這是咒語……不對,不對。應該是圖騰。”
“花紋做圖騰?”褚錚負責開車,聽見洛毅森的分析,有些不相信。
洛毅森搖搖頭,“花紋只是圖騰的一部分,我是說,這個東西是圖騰。”
不過,這個圖騰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