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改版02
一段漫長的路在腳下越來越短,不知不覺的,洛毅森不自在起來。很陌生的,讓他厭煩的感覺如影隨形。或許是因為從緊張的任務中跳到安靜的地鐵站里,多少有些不適應了。他索性停了下來,轉回身看着男人,說:“你能不能走在我旁邊,或者是前面?”
男人高大的身體略頓了頓,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洛毅森,“為什麼?”
他不想說因為職業習慣,那樣說男人一定會問他是什麼職業。緊跟着就像一生二、二生三那樣繁衍出諸多問題。太麻煩了。洛毅森禮貌地笑了笑,並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男人毫不猶豫地走上去,跟他肩並肩。不管怎麼說,這要比剛才舒服多了。
洛毅森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怪人,他只是在某些時候稍微敏感一些。
兩個人默默無語地走出地鐵口。洛毅森指着馬路盡頭說那邊就是金穗大廈。言下之意,您老自己過去吧。男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遠處的金穗大廈,忽然問道:“你膽子大不大?”
聞言,洛毅森忍不住笑了,“先生,這一片兒治安很好。況且,你是個男人,走夜路應該不會怕吧?”
男人扭頭看着禁不住笑出來的洛毅森。從容地掏出煙盒,抽了一根咬在嘴裏。打火照亮了男人的面部五官,深邃如墨的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硬朗凜然、剛陽鼓盪。
洛毅森訕訕地笑了笑,“先生,現在很晚了,你還是趕緊走吧。”
男人悠閑地抽了口煙,說:“祝你好運。”
大哥,你能不能別用念訃告的口氣說這四個字。
洛毅森從牙縫裏擠出來謝謝兩個字,毫不猶豫地扭頭走了。男人瞧了他的背影片刻,也扭頭走了。
事實上,洛毅森也該跟男人一起走的,但是他不喜歡這樣。打從心裏不喜歡。他快行了一段路,在一家超市買了宵夜,打算跟嘉良一邊談一邊吃。拎着東西出來,站在門口給嘉良打電話。
打了三四次,電話里始終傳來“您呼叫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洛毅森咂咂舌,嘀咕着,“這小子幹嘛呢?”
此刻的時間是:11月20日,晚23:55。
嘉良走在無人的小路上,忽明忽暗的路燈映照在地面上就像一條蛇蛻,蜿蜒曲曲。一陣疾風吹過,道路兩旁的樹木沙沙搖曳,像極了綠衣舞妖精,扭擺着纖腰,舞着玉臂。
呼哧……呼哧……呼哧……
低沉渾厚的古怪聲音忽然襲來,嘉良猛地轉回頭,看到的只有搖曳的樹木和昏黃的光影。
呼哧……呼哧……呼哧……
陰冷的汗濕順着脊梁骨爬上他的腦袋,看着剛剛走過的小路,似有什麼東西蟄伏在看不到的黑暗中,窺伺着。
又來了!又來了!
忽然,什麼東西在後面狠狠拍了一把他的右肩,緊繃的恐懼神經在瞬間崩斷,寂靜的夜裏,響起嘹亮的驚叫聲。
“你別叫的跟個女人似的行不行?”洛毅森捂着耳朵,安撫被驚嚇到的嘉良。
嘉良心有餘悸地看着洛毅森,安定了許多。然而,剛才那種恐怖的感覺還在心裏盤踞着,他又回了頭。
“看什麼呢?”洛毅森好奇地問。
“等,等會再說。”言罷,他推着洛毅森朝着馬路對面的金穗大廈走去,“咱倆不是說好十一點見面么?這都快十二點了,你怎麼才來?”
“加班唄。”洛毅森打着哈欠,貌似有些無聊,“今天有個特別重要的抓捕任務,我是請了假才來。”說著話的時候,他瞥了眼嘉良,“還是覺得有人跟蹤你?”
嘉良心情不好,打開了樓門,只說:“我收拾收拾就回家,到家再跟你仔細說說。”
就這樣,二人走進了工作室。嘉良推開錄音室的門,直接貼着牆又打開了通往配音室的小門,還沒進去的時候,轉回頭告訴洛毅森:“你稍我等幾分鐘,我進去收拾收拾。”
忙了一天的洛毅森非常疲憊,他坐在工作枱前的轉椅上懶洋洋的。透過面前半面牆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在配音間昏暗的光線下忙碌着的嘉良,心說,這個大學時期人稱嘉大膽的小子也知道害怕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子的性格是古怪了些,經常得罪人。這一次,或許真的有什麼問題。等嘉良收拾完了,得好好問問。
精神與體力成了正負對比。洛毅森為嘉良擔心的這點功夫里困意再度來襲,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室內的燈光啪啪閃爍起來,黑與亮急促交替,就像舞台上的頻閃器,刺激着視網膜。
到了這個時間,影音工作室里只有嘉良還在工作,應該不會出現偷電的現象吧?洛毅森納悶地走到牆邊關掉室燈,一瞬間整個錄音室陷入了墨一般的黑暗中。他沒有駐足,藉著配音室的餘光往工作枱走,隱約中……
呼哧……呼哧……呼哧……
不知來自何方的聲音讓他頭皮發炸,手腳冰涼,他的一半身子映在微弱的月光中,另一半被黑暗吞沒。耳聞猶如猛獸般的呼吸聲,雙腿像灌鉛似的沉重。
呼哧……呼哧……呼哧……
周遭陷入詭異的安靜,他的本能意識到了危險,大喊着“嘉良,出來!”
洛毅森慌亂的朝着小門摸去,一道白光猛的在他眼前炸開,瞬時間,世界變的一片亮白。這亮白如猛獸之口,席捲而來吞了他的視覺。在幾乎刺瞎眼睛的亮白中他什麼都看不到,而那詭異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的脖子發硬,左右顧盼的時候發出嘎嘎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嚼碎了一樣。他繼續大喊着:“嘉良,嘉良!”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嚇得洛毅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死死閉着眼睛以適應光線。亮白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的光斑,漸漸成形……
11月21日凌晨00:40
羅海峰帶着人衝進了一樓的案發現場,第一眼看到洛毅森臉色慘白地坐在走廊,不禁心中一緊。洛毅森是他手下的猛將,什麼場面沒見過,怎麼被搞成這樣了?轉而,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疾奔過去,低喝:“起來!”
“隊長。”洛毅森抬起頭,臉上儘是懊悔。
羅海峰一看他這樣更是惱火,大聲罵道:“你請假就是給我找麻煩的?起來!”說著,抓住洛毅森的胳膊,這才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發抖。羅海峰有些後悔沒問清情況就隨便罵人,他蹲下身子,細看洛毅森的臉色,“冷靜點,說說裏面的死者是誰?你都看到了什麼?”
在羅海峰和洛毅森談話的時間裏,法醫和鑒證組成員已經開始勘察現場。屍體呈俯卧狀趴在地上,面部朝右側,下面一灘血跡。法醫小心翼翼地檢查屍體,發現致命傷在脖子上,也就是俗稱的“割喉”。
利器隔斷了死者的氣管和動脈,幾乎是在瞬間死亡。法醫看着傷口不禁深深蹙起眉頭,其他勘察現場的警員也都流露出同他一般的神情。其中一個老刑警在現場內轉了幾圈,陰沉着臉疾奔出去,在羅海峰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確定?”羅海峰難以置信地看着老刑警,“這不是開玩笑的。”
“確定。”說完,老刑警也跟着蹲下身子,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洛毅森,“小洛,命案發生后你一直在這裏?”
洛毅森點點頭:“我沒離開過。不,當時跳閘了,我先出來到走廊把電閘推上去。然後進入案發現場搜索兇手,但是……”
“你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有,什麼都沒有!”洛毅森的驚懼感已經好了很多,他使勁搓了搓臉,“我搜索了所有地方,什麼都沒有。該死的,這裏什麼都沒有!我關上裏面那個小門保護現場,然後一直在這裏,兇手不可能在我眼前隱形,如果兇手要離開現場必須經過我。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聽到這裏,羅海峰起身走進案發現場轉了兩圈,最後無奈地嘆息一聲,嘀咕着:“這案子不屬於我們的管轄範圍了。”
十分鐘后,一輛很普通的黑色轎車在樓門前停下,羅海峰聽到了聲音,招呼手底下的人:“別動任何東西,都撤出去。”
已經恢復正常的洛毅森剛剛準備去勘察現場,忽聞羅海峰的決定詫異不已,急跑到他面前,追問:“為什麼?現場勘查才兩個小時,外圍都沒看,為什麼要撤?”
“你老實點。”羅海峰不悅地說,“這案子我們不管了。”
“不管了?這是咱們的管區,為什麼不管了?裏面躺着的那個是我兄弟,我是目擊者,我是警察,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不管了?”
“因為我接手此案。”忽然而來的聲音,打斷了洛毅森近乎於咆哮的質問,他轉回頭,看到身後站着兩個年輕的男人。其中一個戴着棒球帽的高個子直接走進案發現場,留下的男人似笑非笑的臉上戴着無框眼鏡,斯文儒雅的氣質,俊朗挺拔的身姿,看上去像個學者。
“他們是誰?”洛毅森轉回頭質問羅海峰,他的態度充滿了敵意,指着那個笑眯眯的陌生人。
羅海峰拍掉洛毅森的手,越過他徑直朝對方走了過去,低聲道:“小洛是我的兵,你手下留點情。”
男人笑的極是好看,低語道:“當然。”
後面的洛毅森一肚子火氣,要衝過去理論個清楚,卻被剛剛那位老刑警一把抓住扯到了一邊,他急紅了眼:“幹什麼?”
“你聽我說。”老刑警把聲音壓的很低,“等會問你什麼就說什麼,不問的別多嘴,積極配合他們調查案情。記住,絕對不要多嘴,不要跟他們有過多的牽扯。”
一番話說的洛毅森莫名其妙,忍不住追問:“那男的到底是誰?警服也不穿,我在局裏也沒見過這樣的人。”
“別問了。”老刑警擺擺手,“記住我的話,早點回來。”
老刑警的話音未落,羅海峰喊道:“收隊。”言罷,告訴洛毅森,“你留下。”
緝偵隊的兄弟們陸續撤離,獨留下洛毅森像個木樁子守在案發現場的門口。那個斯斯文文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笑道:“現在開始我們正式接手此案,既然你是目擊者,請說清楚案發時的經過。”
老前輩的警告猶言在耳,洛毅森萬分不甘地看着對面的男人,正要開口,就聽現場裏面那個人喊着:“公孫,進來。”
“忘了自我介紹。”被叫到名字的斯文男人不急不躁,對洛毅森笑道,“我叫公孫錦,裏面那個叫藍景陽。”
公孫錦溫和的笑容並沒有驅散洛毅森心中殘餘的驚懼和疑惑。最後,他決定跟着進去看看。
現場內,藍景陽蹲在屍體跟前,解開死者的衣領把致命傷□□裸地露出來,公孫錦看了一眼,面色如常。
洛毅森的目光艱難地避開了嘉良的傷口,轉眼看到了藍景陽。藍景陽的大半張臉都藏在了帽子下面,洛毅森能夠感覺到,他在看着自己。
果然,藍景陽問道,“你就是目擊者?”有些傲慢的態度引起了洛毅森極大的反感,杵在一旁不吭聲。藍景陽也不急,慢悠悠地說,“當時看到了什麼?”
還是要說的吧,洛毅森焦躁地抓了抓頭髮,從在馬路上看到嘉良那一刻說起。
“我們倆約好今晚見面。原因是他覺得最近一直有人在跟蹤他。嘉良不是疑神疑鬼的人,所以,我覺得……”
“打斷一下。”公孫錦平和的語氣讓洛毅森停了下來,繼而說:“你跟死者是朋友,可不可以從頭說起。”
“什麼‘頭’?”洛毅森不耐地問。
“隨便。”公孫錦笑道,“你覺得哪裏是‘頭’就從哪裏說起。”
媽的,真夠麻煩!洛毅森耐着性子,想起什麼說什麼。
我跟嘉良是鄰居,幼兒園那時候就認識了。他創辦這個夢紛飛影音工作室已經有兩年時間。平時因為工作忙,我們幾乎不怎麼碰頭。一周前,他忽然給我打電話,說總覺得有人在偷偷跟蹤他。這段時間我一直很忙,沒跟他見面。他連着打了電話催我,今天晚上一個案子告破,我請了假,過來跟他見面。
我是在十一點五十五左右到的,當時嘉良出去買東西我們在馬路上碰面,他說還要收拾點東西才能回家,我就進來等着。那時候,他在這個配音室內收拾東西,我在外面的工作間等他。我們進來差不多有五分鐘的時間,室內燈忽然閃的很厲害……
公孫錦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抑制不住的緊張,想必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而有的自然反應。不過,洛毅森雖然緊張,但他的講述邏輯清晰,語言簡練,沒有被恐懼感所影響。說完了那刺眼的光亮和嘉良的叫喊聲,他又詳細陳述了是如何在光亮消失後進入現場檢查被害者的情況。說到這裏,公孫錦打斷了他,問:“那種白光持續多久?”
“大約十秒。”
“你進入現場後有什麼異樣嗎?”
聞言,洛毅森一邊琢磨一邊說:“沒有。當時沒有電,我使用手機那點亮看到的屍體。嘉良面朝下趴在地上。我確定這個配音室里除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我迅速檢查了兩個房間,沒有任何異常。”說著說著,洛毅森陷入了自我思索狀態,“這裏很奇怪,想要進入案發現場只能通過工作間的房門,兇手應該是趁着嘉良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潛入,但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兇手?殺了人要怎麼出去?這間配音室的窗戶沒有窗戶,外面工作間的雙層窗都上了鎖,我還在現場,如果兇手企圖從窗戶跳出去我應該看得見。除非……”說著,他猛地抬起頭看着天花板。
“小洛。”
“什麼?”洛毅森收回目光,看着公孫錦。
公孫錦溫和地笑了笑,問道:“你一直站在錄音室的門口嗎?”
“廢話。”洛毅森被打斷頗為不爽,“那是唯一的出口,難道我離開這裏?這麼低級的錯誤你覺得我做得出來么?”
被嗆了幾句公孫錦倒也不生氣,笑眯眯地看着他:“還有嗎?”
本是毫無異常的目光讓洛毅森緊張起來:“你懷疑我?”
一邊檢查屍體的藍景陽滿不在乎的隨口道:“懷疑你也正常。密室案中只有你和死者,他死了,你活下來。”言罷,抬頭看着洛毅森,“還是說,你有其他線索可以提供?”
洛毅森忍着一肚子火氣,言道:“你們懷疑我是有道理,但很遺憾,我不是兇手。首先從傷口來說,就不可能是我。”
公孫錦眉峰一挑,笑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