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與聽雨石

楊嘉興從聊飛家裏走出時，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在他解開車鎖的瞬間，閃爍的尾燈照亮了街道的拐角。楊嘉興從側鏡隱約地看到一個人影慌張地跑開，他立刻追了過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肩膀。

“什麼人？”楊嘉興強行讓那人轉過身來。接着路燈的光，他發現那是一個身材精瘦、戴着厚厚的鏡片、看上去靦腆又木訥的高中男生。

“楊……楊老師。我是三班的艾梭。”

楊嘉興微微訝異，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自己的學生。他粗略地回憶了一下，隱約中似乎對他有那麼一點印象。

“三班……你是聊躍的同學？”

艾梭的臉瞬間火燒般紅了起來。他輕輕點點頭，發出蚊吟般的一聲“嗯。”

楊嘉興見狀，瞬間明白了艾梭為什麼會躲在聊飛家樓下。可是一想起聊飛的妹妹聊躍的尊容與舉止，楊嘉興只能無奈地苦笑。很難想像竟然會有男生喜歡聊躍喜歡到痴痴在她家樓下守望的地步。不過眼前的這個男生，看上去也不是很討人喜歡……

“楊……楊老師再見。”艾梭低着頭，懦懦地與楊嘉興告別，然後飛快地跑開了。

楊嘉興有些好笑地看着艾梭慌亂的腳步，嘆息着搖了搖頭，開車離去了。

回到家中，楊嘉興想起一天的經歷，依舊有點唏噓。雖然他很早就發現自己有一點“特殊”的能力，比如可以讓火焰隨着他的手指微微舞動，但他從來沒想到，會有一天有人來到他的面前，邀請他加入什麼靈凡學院。聽起來就像是魔幻小說一樣的劇情。

不過……讓他頭疼的是，聊飛果然堅持接受靈凡學院的邀請，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條件。不管他怎麼勸說，她依然堅持己見。

“唉……總是需要讓人照顧，真是不省心。”楊嘉興無奈中帶着些寵溺地笑了笑，換好衣服躺到了床上。窗外隱隱約約地飄來一陣音樂，一個空靈的女聲在輕輕地哼唱着不知名的俄羅斯民謠。伴着輕柔的旋律，楊嘉興很快睡著了。

“赤炎，你在嗎？”

“好累哦，赤炎。”

“赤炎，回去吧，不要再來了。上面還安全點。”

“赤炎！回去！回去啊！”

一個女孩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不斷迴響。開始是輕柔的呢喃與囈語，後來是沉重的擔憂，最後皆化作了滿腔的痛苦與撕心裂肺的呼號。

他在潛意識裏向前走着，一直到他可以遠遠地看到那個女孩的輪廓。白衣白裙，烏髮如瀑。

又是她。

這個神秘的女孩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他夢中。認識聊飛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她也總是夢到這個女孩。但是依照聊飛所說，女孩總會指給她看一些末日的凄慘圖景。而在他的夢中，女孩只是充滿依戀與深情地靜靜望着她。

他慢慢走近，情不自禁地捧起女孩的臉。雖然他可以看得清女孩的眼神，可不知為什麼，他從未看清女孩的臉龐，就像是有一層薄霧籠罩在他的腦中，讓他無法辨認、無法思考。

“你想知道她是誰嗎？”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楊嘉興一愣。竟然是那個唱俄羅斯民謠的女人！但他的心中被好奇與渴望充滿，無暇再去疑惑什麼。他輕聲回答：

“想。”

剎那間，夢境變得一片清明，他下意識地低頭，卻發現女孩已經消失不見。正當他想要咒罵幾句時，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在他身後傳來。

“喂喂赤炎，說好了一周前來的啊。怎麼這會這麼晚。”

“抱歉啦聽雨，天庭有任務抽不開身。怎麼，想我了？”

……

那女聲，的確是那個女孩的。而且，似乎有些像另一個人……

可那男聲，難道不是……

楊嘉興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那二人的面龐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那竟然是聊飛和他自己！

“有任務？那天我可是看到絳煙湊在你的身邊啊。”“聊飛”的語調有些不善，“你們聊得很開心嘛。”

“楊嘉興”尷尬地笑笑：“那天你在啊……我真的是在執行任務，絳煙她不知為什麼非要跟過來，我還嫌她礙事呢。”他一把攬過“聊飛”，嬉笑道：“怎麼，吃醋啦？”

“好了好了不鬧了。”“聊飛”臉色有些沉重，“這幾天一直有一些不詳的預感。好像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不管出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的。不用想太多啦。”

“楊嘉興”微笑的影像瞬間化為殘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紛亂的黑影和遍地的血河。零碎的話語在呼嘯的狂風中斷斷續續地飄入耳中。

別哭……我還在……不要死……神祭……別……

最終歸為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傳來了香火的氣息，耳邊縈繞着藏語的吟誦聲。幼年版的聊飛着一襲暗沉沉的黑袍，神情肅穆，似是在主持某種神秘的儀式。他想衝上前去，卻被兩個守衛恭敬地攔下。等他再抬眼時，聊飛已經不見了。

“她在哪？”他很自然地說了句藏語，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大祭司大人在懸崖上。”守衛回答。

楊嘉興也不知那懸崖是何處，但潛意識裏似乎有人在給他指引方向。他隨着腦中的指引一路狂奔，來到了懸崖之上。在那裏，20歲的聊飛迎風而立，黑色修身的衣服勾勒出曼妙地曲線。她注視着他，目光中帶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們早已回不去了。”

“蘇木悼爾……”楊嘉興脫口而出。

“我不是蘇木悼爾，”她抬頭，眼睛驟然變成了璀璨而神聖的金色，“我是求諒聽雨！”

她毫不猶豫地拔劍，刺入了楊嘉興的肩膀，巨大的痛楚讓楊嘉興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待他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是自己的屋子。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與紗簾照在他的臉上，他長吁了一口氣：“終於醒了啊。”

短短的一個夢，竟讓他有了度過了數百年的錯覺。

他拿起了手機與口袋中的名片，撥通了紫夜的電話。

“對，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加入靈凡學院。那麼，今天下午是嗎？好。”

而在他的樓下，一個約十二三歲的女孩輕輕睜開雙眼，微微一笑，聲音卻有着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

“前世的記憶片段我給你了，希望你能不辜負boss的期望啊，楊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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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嘉興把聊飛接到了自己家來，然後便按照約定等待紫夜的到來。下午三點整，城中央的大鐘正敲響第002章在楊嘉興的胸口，細小的靈氣從他的全身匯聚到白光所在之處，最終形成了一個渾圓的暗金色球體。完成了使命之後，白光從他的胸口飄出，鑽回了聽雨石。楊嘉興驚喜地發現身體彷彿充滿了力量，似乎從此刻起，他對世界也有了一定的支配權。

“呼。”楊嘉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把聽雨石遞給了聊飛。

聽雨石……聽雨……

楊嘉興又想到了昨天的夢，那個叫做聽雨的女孩有着和聊飛一模一樣的容貌。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突然發現她在接過聽雨石的瞬間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

“沒事。”嘴上這麼說著，聊飛的心裏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數雜亂的片段如潮水般衝進她的腦海，卻又瞬間消失不見。她望向聽雨石，一種熟悉的感覺讓她捨不得移開目光。青芷竟也沒有催促她，平靜地雙眸中帶着些傷感與無奈。

聊飛回過神來，道了聲歉，便迅速閉上雙眼，感受着體內微妙的變化。良久，她張開雙眼，戀戀不捨地把聽雨石還給了青芷。

它是我的……為什麼要還回去……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中輕輕響起，帶着一點憤怒。

“那麼，請等待入學通知，兩位都有工作，我們會盡量把時間安排在休息日的。”

青芷再度把聽雨石封印交給紫夜，然後打開了空間結界。

“我去送下你們吧。”聊飛起身，跟着青芷和紫夜下了樓。

“就這樣吧，以後常見。”紫夜微笑着與聊飛告別。青芷也輕輕點頭，正欲離去，腳步頓了一下，轉身走到聊飛身邊，湊到她的耳邊低語。

“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誰都無法奪走。待到你歸來之日，你的一切，都將重回你身邊。”

聊飛被青芷莫名其妙的話語弄得雲裏霧裏，但之前心中的焦躁卻已悄然平息。她望向青芷，看到了對方淺淺的微笑。青芷沒有再向她解釋什麼，轉頭離去了。

“歸來之日嗎？”聊飛喃喃自語。突然間她好像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抬頭望向頭頂的柳樹，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最近有點神經質了。”聊飛自嘲地笑笑，上樓去了。

過了一會，一個人影在剛剛聊飛頭頂的柳樹上緩緩浮現，慢慢由透明變得清晰。

“哎呀差點就被發現了呢。”那人口氣中帶着驚訝與讚歎，“真不愧是……聽雨女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