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願回憶的過去:永別,我親愛的朋友
[幸運於他而言未必是幸運,但這不幸落在他身上卻是切切實實的不幸]
“小緣,你來這幹什麼?”香克斯撓了撓他紅色的頭髮,終於忍不住了。
“安尼塔在這,他有危險。”易千城頭也不抬,直直的盯着大海。
“什麼!”香克斯一瞬間不淡定了。
易千城瞥他:“你很擔心?”
“當然!他是我的夥伴,我必須要關心他的安危!”
然後易千城就看見香克斯比她還着急的找人去了……喂你把這麼個小孩子丟這兒真的好嗎?
不過,這也是易千城樂於見到的,兩個人一起找總比一個人好。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大聲的用中文喊:“安尼塔!聽得到嗎?”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只剩下你能聽懂我的母語了,我只剩下你了,讓我找到你……
也許是對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總會有親切的感覺,也許是易千城因為這種感覺早已把安尼塔當成家人,也許是因為之前安尼塔善意的告訴她他的猜測……不管怎樣,易千城意識到,安尼塔的存在無法替代!無關感激,無關情感!對她來說,安尼塔是不同的。如果他就這樣“不見”了,易千城不知道要怎麼辦。
易千城突然發現自己有些崩潰,這種情緒出現在她身上,實在是不應該。她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了大海,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可名狀的恐懼,海面是波光粼粼沒錯,可是……下面呢?是黑漆漆的深淵。
安尼塔……你會在那裏嗎?香克斯,你在哪?你快看看安尼塔在那裏嗎?你在哪?你們在哪?
……
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不要。
彷彿置身於恐懼的深淵,四面都是海水,無法逃離。失去的感覺一下子抓緊了易千城的心,這不是第一次,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麼一次,看着火焰在面前兇猛的燃燒,一切化為灰燼,卻無能為力……
腳下突然變得冰冷起來,易千城低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邁動腳步,走進了海里。海浪溫柔的拂過她的雙腳,卻無法掩蓋它本身刺骨的寒冷。
安尼塔、香克斯、香克斯、安尼塔……你們在哪?誰都好……誰在都好,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易千城猛地抬頭,她在眼前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游輪……而她,似乎是站在大海的海面上,茫然四顧,沙灘不見了,風車村不見了,遠處的燈火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了腳下的的大海和面前的巨型郵輪。
“千城,你看那兒!”
“我看到了,好漂亮啊!”
“嗯呢!要是能一直住在這兒,多好。”
“你們兩個別妄想了啊,這是哪兒?這是南極!在這住還不凍死了!”
“嘁——膽小鬼……”
“什麼!你們說什麼!”
“我們什麼也沒說~風太大你什麼也沒聽到~”
易千城抬起頭看見游輪的一扇窗前站着六個人,三男三女。三個男生湊在一堆,雙手插在口袋裏,還有一個手中捧着一架照相機,他們笑的乾淨又爽朗。三個女生中有兩個看着夜空,臉上是驚喜的表情,另一個端着一杯咖啡,指着夜空的某一處,嘴角洋溢着笑容。
易千城在她們中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十六歲的年華,稚嫩雖還有殘留,但也是一個比較成熟的女孩了。易千城忍不住抬腳向前走去,接近那艘游輪,她站在舷窗下,望着那六個人,突然間開始落淚。她想伸出手去觸碰,可是碰到游輪的手指卻沒有一絲真實的觸感,於是她哭的更厲害了。
她抬頭向夜空望去,漫天極光,美奐美輪。
很多年,很多年,不曾見過這樣的美景了。當初好運的六個人僅僅只是抬眼,就將這片宛若天堂的景象,盡收眼底。
“千城,快到新的一年了,我來採訪你一下!你的夢想是什麼?”
“將來成為一流的畫師!”
是了,那時的自己,心中只想着要把這幅美景留在畫紙上。
“楚越!你們仨別在那傻站着,快幫我們拍一張!”
那個拿着相機的男生回頭,臉上露出笑容,用溫和好聽的聲音說:“大家一起吧,留個紀念。”
“隨便啦,少廢話!快點過來啊!”
“張清,我覺得你再這樣下去,今後有可能會變成沒人要的老大媽。”千城毫不留情的吐槽。
“我同意。”另一個女生舉起雙手。
“你同意個毛線!楊檸,別以為老娘怕你,來來來,來單挑!你是空手道冠軍又怎樣?!”
“我說你今年的最後幾分鐘一定要在施暴中度過嗎?”千城聳肩,招呼着三個男生,“楚越、宋燁、顧子洋,你們趕緊來吧,不然她倆要是打起來,拍照就不好看了。”
接着她轉頭瞥張清,不緊不慢的說:“拍完再打啊~”
游輪外的易千城早已淚流滿面,她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淚痕。看着漫天極光,忽然覺得一切是那麼的嘲諷,明明天空是那麼美麗,可是在這大海上……
六個人聚在一起,還沒有拍下那張照片,就聽見一聲巨響。
游輪發生了爆炸……哭喊和烈火燃燒的聲音混成一片,海面被映的火紅……眼前的景象將如同末日來臨,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儘管它是火燒雲般的美麗。
“不!不!”易千城看着一片片玻璃碎片或是殘缺的鋼鐵從自己的虛無的身體中穿了出去,她的眸子中倒映着那副末日般的景象……
她清楚的看到:張清的胸膛被碎玻璃扎穿,血跡是那般鮮紅;楊檸和宋燁被蔓延的火焰吞噬,最後只剩下了那張恐懼的臉;楚越被突然倒下來的鋼鐵天花板砸到,再也沒能爬起來……
“千城!快逃!”顧子洋一把把自己推出窗外,可他卻在第二聲爆炸中永遠的與張清他們呆在了一起……
易千城看着當年的自己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嚎啕大哭,她奮力的想要游近遊艇,可卻已無能為力。
“快逃啊!你背負着他們五個人的生命啊!快逃啊!”易千城衝著水中的自己大喊道,她的臉上全是淚痕,“他們讓你活了下來,不要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我不要!我不要……”
“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啊!”易千城大喊道,她環顧四周,卻發現燃燒的游輪不見了,四周還是海水,不遠處就是風車村。而她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如此的深入大海,海水已經淹到了她脖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