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清晨的陽光給上海帶來一絲暖意,街頭的小販是最勤勞的,每天他們總是順着太陽的足跡出街,再順着月亮的足跡回家。報童是鬧市裡一道永遠不褪色的風景,每每聽到小販們南腔北調的吆喝着吃吃喝喝的時候,報童們也扯起公鴨嗓拚命叫賣報紙,與其說是叫賣報紙,不如說是叫賣故事。這些孩子雖然沒讀過書,但總能用最精鍊的一句話,把當下發生的最離奇的事兒聲嘶力竭的喊出來,什麼奇聞軼事到他們嘴裏都成了一句獵奇的吆喝了。
宛珠貼着窗戶,豎起耳朵想聽聽有沒有報童在底下叫賣報紙,正聚精會神,楊冬青敲門進來,請她下去吃早飯。
沈含玉早早就坐在那裏,端着一份當天的報紙漫不經心行的翻看着。宛珠湊上去,上上下下的偷瞄。
“怎麼,想知道昨天那英雄會的結果?”沈含玉早就發現了她,見她這樣湊過來,不由失笑。
宛珠紅了臉,不好意思道:“也不是...”
沈含玉大方的把報紙遞給她,自己坐到餐桌邊上,優雅的端起一杯溫牛奶。他拿起切好的法式麵包,不慌不忙的吃了一小口,看宛珠埋頭苦找的模樣,笑道:“別找了,這消息不會上報的。”
宛珠放下報紙,驚訝道:“為何啊?昨天名流去了好多,按道理說也是大新聞了。”
沈含玉指指她的座位,道:“先吃飯。邊吃邊說。”
宛珠答應着過來坐了,她喜歡清淡的米粥,楊冬青怕涼,去給她盛了碗現成的。宛珠看也不看飯碗,急得要命,一直催促沈含玉給自己講講。
沈含玉笑道:“昨天比賽,最後的那位白衣服公子,你可知是誰?”宛珠回想着那男人的模樣:“頸子上紋雪蓮的那位?不說是什麼日晟門二十八代掌門嗎?”
沈含玉擺擺手,道:“二十八代掌門是他爹,他是家裏的老三。”宛珠點了點頭:“對了。我沒太記清楚。這麼說來也是奇怪。怎麼掌門不來,就來了他呢,還是排行老三的。”
“你若想知道些緣由,就得曉得日晟門是什麼來頭。這個日晟門在上海也是縱橫好多年了。據說雍正年間就有了。只是一開始是下九流創辦的幫派,第一任門主據說本身就是個亡命徒,連名字都沒有。這第五的姓氏估計也是他給自己起的。一開始入門的都是些苦出身,在外頭扛東西的,打拳頭的,沒什麼門檻,後來誰曉得就做大了,整個上海的地下拳場都得給他們家上供,到了第二十八代,也就是這個公子他爹做掌門的時候,上海舉行了一次武林大會,黑的白的只要有點功夫,就都去了。這個二十八代掌門叫青凌,當時就是他,按照規矩也去了。”
宛珠聽得飯都不吃了,沈含玉滿意的看着楊東青細心的給自己的麵包抹上新鮮的果醬,道:“你得吃飯,不吃我不要講了。”
宛珠聽了,趕緊喝了一口粥,立刻又看着他了:“然後呢?”
沈含玉笑吟吟的吃了口麵包,繼續道:“本來人家忌諱他們家不光是因為功夫,這個武林大會說起來倒也沒什麼,有時候三年一次,有時候五年一次的,我反正沒參加過,但是聽說經常辦,只是青凌那次來的人多些,顯得比較隆重。就以往來看,據說第五家族的掌門都能打到前三裏頭去,結果這次就出了問題。”
“難道,青凌打輸了?”宛珠問道。
“不,不是輸了,是贏了。”
“贏了?那還有什麼問題啊,難道他們互相讓拳不許贏嗎?”
沈含玉抬了抬眉毛:“哪裏有不許他贏的道理,道上都敬他三分,誰敢不許他贏啊。這裏頭最大的問題,不是誰輸誰贏,而是那個爭第一的也是個厲害人物,是西蜀台教的教主,叫什麼許多吉,是半個西域人。據說功夫也是十分了得,結果這個許多吉敗於第五青凌的手裏,聽後人描述,說傷得很重,回去不久就死了。”
“哎呀,這武林大會又不是第五家族的黑拳場子,他們平時沒有規矩,可以下死手,上了英雄會這樣可就不對了。”
“說來就是,什麼道有什麼道的規矩,雖說拳腳無情,可習武之人,若無仁心,便無法在正道上混。這個台教追溯起來也有點意思,西蜀那邊的,收了許多漢人和西域人做教徒,信仰也和我們這邊不大一樣,最關鍵的是這個教專門愛做葯,毒藥秘葯春藥救命的葯,統統來者不拒,許多失傳的秘方偏方他們都有,而且教內不少西域人和漢人通婚,生的孩子據說長得稀奇古怪的,和這邊也不大一樣,那個教主就是父母通婚之後生養的孩子,不然怎麼叫許多吉呢。再加上他們製作的毒藥舉世無雙,所以不少人說他們是邪道上的,不太認可,但是認不認可,人家也沒說在武林大會的拳台上打死過同行。所以那台教從此之後就不依不饒了,終於在五年前,和青凌大戰一場,結果你猜怎麼著?”
宛珠因為聽故事,吃的比平時慢,還剩下大半碗沒喝下去,道:“我猜那青凌定是和對方同歸於盡了。”
沈含玉道:“同歸於盡與否不曉得,只知道從此江湖上再無台教一說。青凌棋高一着,屠盡了他們滿門不說,據傳言,他還把人家的秘方和製藥師傅都給弄來了。”
“那就是大勝了。那這青凌後來怎樣了呢?”
“怪的就是在這,這個第五青凌從此杳無音信,有人說他得了怪病,有人說他被台教遺孤下了毒,自生自滅去了,反正啊,說什麼的都有。”
“怎麼看都不會有善終了,冤冤相報,也是報應。”宛珠低頭喝了口粥,唏噓道。
沈含玉聽了她的話,臉上浮起一種模糊的表情,彷彿在深思,亦彷彿是在保持沉默。
“無論如何,都不重要了。”他的早餐已經用完,滿足的插着手指看宛珠吃。
“昨天這個英雄會,大概就是紀老貓為了那五年群龍無首的日晟門辦的。雖說天下英雄請不盡,但讓全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來看看,這機會也是相當難得。那個白衣人,就是要出山做掌門的第五鳳了。他上面還有一個大哥,單字一個嵐,聽說是殘廢,廢在哪裏沒人知道,因為他從來不出來。他還有一個姐姐,單字一個梅,聽說喜歡煉丹,據見過的人說,是個文雅做派,不過正常人就是了,在武行當里沒出過手,也不大過問家裏的事情,所以能扛下黑拳王座半壁江山的,估計也就是這個第五鳳了。所以啊,昨天的英雄會,就是日晟門掌門的出山大會。你說,這第五家能讓自己輸嗎?別說區區幾個日本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們也得贏。第五家不贏,那紀老貓家就別想好好過日子了。今天你看,紀家有動靜嗎?”
宛珠搖搖頭:“沒有。”
“所以啊,他們肯定是贏了。”
宛珠點了點頭,忽然靈光一現:“啊對了,昨天出門的時候,我記得有個小姑娘,在後面使勁瞪着你和我,我回來之後想了些時候,終於想起來她是哪位神仙了。”
沈含玉接過楊東青精心調製的咖啡,滿足的嗅着咖啡的香氣,不緊不慢道:“想起來了?想起來就好,她和你那個周治也是一處的,你那時候還當周治也是什麼好人,看人偏差得很。不過你不必擔心,她不敢怎麼樣的。在上海灘撒野,不管男女,你三爺我照揍不誤。”
宛珠聽他談及周治也,心裏一頓,無言以對,她默然放下餐具,邊擦手邊道:“那麼漂亮一個小姑娘,橫眉豎目的,都不好看了。也不知道多大的仇,上次在飯店碰見時撞我的那一下真的疼死,力氣也是出奇的大,你當時就要衝上去打她,我硬是攔着沒讓,沒想到她竟然是個日本人,估計也是有背景的,狂得很。”
沈含玉冷笑道:“我管她,若再有幸遇見,你可不要攔我,我去會會這個潑蹄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