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163章

點點血跡濺落在青灰色的石磚上,呈現出一種耀眼的金紅色澤。

楚逍掩着唇,微閉着眼低咳幾聲,眉宇間因痛楚而呈現出糾結,不斷有同樣閃爍着金紅色澤的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流下來。他身後的四名侍女驚呼着叫了一聲主上,從背後迎上來,伸手扶住他,連聲追問:

“主上!主上你怎麼樣了?”

“可是方才那些歹人下的毒手——”

楚逍站直了身體,泛着金紅色澤的血液卻依然不斷地從指縫間溢出,像是止也止不住一樣。

仙人的血與尋常人無異,只有心頭最珍貴的精血才會呈現出這樣的色澤,若非受傷極重,他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久咳不止。

他掩着唇,直到咳嗽止住才放下了手,淡淡道:“無礙。”

這一口精血吐出之後,他的精神就迅速地委頓下去,額頭上冒出冷汗,一點也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無礙。

江衡的手在袖中握緊,沉默地壓下了心中關切,沒有上前去扶住他。

城主的沉默,倒是讓那群正關注這邊的仙人心中頗為失望。

雲逍仙君都這樣了,城主居然還能隱忍不發,現在難道不是應該衝上去就把人打橫抱起,然後再向整個仙天宣告誰敢動他就是跟青帝做對,就是跟無雙城做對,讓膽敢傷他的人洗乾淨脖子等着嗎?

就是要這樣旗幟鮮明地表態,才能贏得美人芳心,抱得美人歸啊!

當然了,那些人可能也等不到來自無雙城的報復。

他們應該早就被正在吐血的雲逍仙君給做掉了,可能現在已經死相凄慘地被暴晒在某個荒野上,成為了正在被野獸啃食的肉塊。

畢竟他們城主的心上人凶名在外,心狠手辣的程度跟他臉好看的程度完全成正比。

這仙天之中但凡有和他相關的消息傳來,定然都會伴隨一群死法各異死相難看的屍體現世。你看就連今天他來無雙城之前,都還繞路去殺了自己的仇家,劍上的血都還沒幹透呢。

眼前雲逍仙君由他的侍女攙扶着,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真是同他的凶名難以相稱啊。不過話又說回來,跟方才一襲紅衣滿身煞氣的他相比,穿着玄色長袍的雲逍仙君看起來更加柔弱呢。被這樣深沉的顏色壓着,似乎被巨大的痛楚所折磨,看起來是如此的楚楚可憐,簡直就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是那樣的令人心生愛憐。

哪怕雲逍仙君是個男人,哪怕他真正的性情再兇殘,也難以阻止這群痴漢在腦內毫無壓力地將一朵食人花腦補成一朵柔弱小白花。

啊啊,被人打成這樣真是太可憐了,要是以後都得重傷卧床,不能再出來怎麼辦?

要知道,例來百美圖的前十位都是妹子,而且個個都大有來頭,不是仙帝的後代就是仙帝的弟子。她們大多端莊嫻靜,在師門的庇護下修行,無需同一般修士那樣去秘境中爭奪資源,更無需拋頭露面,所以她們鮮少出現在人前,哪怕偶爾出現都要戴上面紗,讓人難睹真容。

只有雲逍仙君能夠無拘無束,逍遙仙天,無懼於直面自己的美貌,果然是條漢子!

若是他受了什麼重傷,以後不肯再露面,他們能見到美人的機會就更少了。

仙人壽命悠長,像他們這樣沒有什麼野心,只想留在仙界過些平淡的生活的人,就會選擇進入各大城池,成為各位仙帝麾下的子民,接受他們的庇佑,一生就可以安居樂業,安枕無憂。若是找到了合適的對象,還可共結連理,在仙天之上生兒育女。

同樣的,選擇了安逸的生活,他們的人生也就變得相對平淡,少了很多樂趣。若是以後都看不到雲逍仙君每隔幾年就固定在無雙城露面,滿足不了八卦之心,那真是整個人生都會黯淡不少!

城主你果然還是快點表明態度,把人拉到你(爹)的庇護下吧!

人群的陰影里,魔尊的身形未動,看不見他隱藏在面具下的臉是什麼表情。

這個雲逍仙君的神識比尋常仙人強大,感知也更加敏銳,連九轉金仙都看不破自己的隱匿之術,他卻能夠發現。他尚無法判斷他做出這樣一副樣子來,究竟是真的受傷不輕,還是想將自己訛出來。

在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仙君這般關注之前,魔尊並不想露面。

為什麼自己在看到他時,會生出那樣複雜難明的情感?

為什麼區區一個仙君竟然能夠這麼輕易地影響到自己,光是聽到那些話,心中都會生出強烈的怒火和妒意?

他是否入幕之賓遍佈仙天,與他何干?

他是否來者不拒,□□至極,又與他何干?

那四名侍女中的一人取出手帕來為他擦拭嘴角血跡,那美得如同畫中人的青年卻按下了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我自己來,不甚在意地將血跡擦去。

這樣連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傷,為什麼看在自己眼裏,會讓自己感到不悅,感到怒意,感到心臟在隱隱作痛?

這些強烈而陌生的情感,究竟是因何而生,從何而起——他五千多年的人生里,從未像此刻一般困惑,失去冷靜,竟會毫不理智地跟了過來。

因為楚逍傷勢發作,兩人並未在城主府門前多敘舊停留,很快便由他的兩個侍女一左一右地攙扶着進去了。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后,厚重木門再次發出了沉重的聲響,在眾人面前緩緩闔上,魔尊的眼中閃過沉思的光芒,沒有跟着進去,而是在人群散開的時候,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忘仙樓上正在無聲無息地進行一場實力懸殊的屠殺,雲逍仙君的到來在無雙城中引起的議論和熱潮還未褪去,街上隨處可見三五成群在討論他這次會在無雙城停留多久的居民。魔尊戴着面具走在其間,顯得很是低調,並不起眼,只有露出的一截下巴和脖子線條優美,白得耀眼,偶爾會吸引來幾個女仙的目光。

他的腦海中仍然回放着楚逍吐血的場景和他臉上隱忍的表情,猶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他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走着,隱藏在面具之後的臉雖然沒有表情,但卻覺得心緒難平,眼底的戾氣也越來越重。

在天魔之中,他這一族算是戾氣最輕,最不容易被殺欲操控的魔,但此刻戾氣卻有些失控。魔尊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座三層高的樸素樓閣,在無雙城的建築當中,這裏顯得很不起眼,進出的人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樣多。敞開的大門上方掛着一個半舊不新的牌匾,上面寫着三個古樸的大字:千機樓。

雖然不起眼,但這裏確實仙妖魔界中最出色的情報收集地,來的人無論是想賣出情報還是想收集情報,只要你手中的情報有足夠的價值,只要你出得起價,什麼樣的交易條件都能夠得到滿足。

魔尊低頭走了進去,關於那位雲逍仙君,他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情。

這個時間來千機樓的人雖然不多,千機樓的侍者卻依然打醒十二分精神,這身穿玄色衣袍面覆銀色面具的男子一走進門,他就揚起了得體的笑容,上前接待:“這位客人來千機樓,不知是想出售情報,還是想購買情報?”

對方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里低沉地響起,帶着一絲蠱惑人心的魔魅氣息:“我要知道一個人的所有信息。”

侍者的神情恍惚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點頭道:“好的客人,請跟我到樓上去,很快就會有執事跟你接洽。”

他說完,轉身領着這位客人向二樓走去,腦子裏對這位客人的印象變得朦朦朧朧,彷彿被籠罩了一層霧一樣。

跟着千機樓的侍者上了二樓,進了一間典雅的廂房以後,侍者很快就退了出去。

魔尊在廂房中站立了片刻,目光落在牆上掛着的一幅字畫上,方停駐了片刻,身後就傳來兩個腳步聲。他站在原地,轉過身來,只見一名穿着墨綠色衣袍的青年從門外走進來,五官俊美,氣質溫潤,目如春水,微微一笑就讓人生出春風拂面之感。

他身後跟着一名奉茶的侍從,奉上茶水以後很快就低頭退了出去,替兩人把門關上。這氣質溫潤的俊美青年周身氣息平和,看不出他真實的修為境界,他微笑着向魔尊示意:“請坐,據說閣下來我們千機樓,是為了了解一個人的信息?”

“不錯。”

魔尊並不拘泥,隨他入座,直截了當道,“我想知道有關雲逍仙君的所有信息。”

青年笑了笑:“有關雲逍仙君的事,除了坊間那些不可盡信的傳言,我們千機樓當然還收集了許多不為人所知的隱秘消息,只不過這些信息的價格卻不低。本來,這些信息在樓內的分級不過屬於無關緊要,但萬仙閣既將信息的主人放在了百美圖榜首上,我們千機樓的價位也自然只好跟着水漲船高。所以不知客人願不願意出,覺得值不值得出這個價。”

他說完,就看到眼前戴着面具的男子取出一樣東西,放在了桌上,開口問道:“夠不夠?”

“萬年冰髓?”青年一眼就認出了他所取的是何物,笑道,“看來閣下果然是對雲逍仙君十分感興趣,這塊萬年冰髓足夠了。不知閣下想從哪個部分開始說起?”

魔尊抿了抿唇:“從他的出身開始說起。”

“那我們便從他的出身說起。”青年應承得十分爽快,“距離現今四千三百四十一年前,雲逍仙君初入仙界,他的跟腳是劍修,擅用雙兵,出身於一個劍道鼎盛的小世界,名喚浮黎。他本名叫楚逍,雲逍是他在下界的道號,自飛升之日起,他的相貌便是如今的模樣,沒有過半分變化。”

從那時起便生成這副模樣……

魔尊在面具后皺了皺眉,開口道:“他飛升上來之後,可有宗門?”

青年似是沉吟了片刻,方重新露出了微笑,點頭道:“有。玄天劍門之中飛升的劍修不在少數,在仙界算得上是一個小型宗門,擁有自己的一座城。玄天劍門飛升的劍仙中也出過七八位仙帝,除去已經飛升神界的那位,剩下的戰死的戰死,在秘境中隕落的隕落,如今只剩一名初入仙帝境界的劍仙獨撐大局,形勢可危。雲逍仙君驍勇善戰之名,在他的宗門之中也算排得上前三,他的劍術精妙,又有奇遇,練成了秘技,能在多人圍剿中屢次突圍,保住自身,反將對手滅殺。他殺的人當中,大多是覬覦玄天劍門管轄之地的勢力所派來的人,剩下的才是因他的長相起了別樣心思,出手冒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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