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長里短夜成韻
眼見天色已晚,江信紅到現在還沒機會和弟弟聊上話,心裏惦記着,便叫張美玉去叫哥倆回來吃飯。
太陽落坡,要黑下來也快,收工回來的人-大多願意到鼓樓坐坐,聊些白話。有的時候,誰家有需要大夥出力幫忙的,在議論中,一般都能形成一定的共識。不論家境如何,村寨中,誰家都會有些事情需要幫忙,這個時候可以吱一聲,消息自然會散開,不需要專門上門着請。當然,一些特殊的事情,主人上門着請,是一種誠意,是一種對人的尊敬,同時也表示被着請人在村中或者家族中的身份地位。
江信北隨着張才景加入眾人的閑聊當中。沒多久大夥對江信北的來歷有了大概了解,也就對他熱情起來。不過,西流人對自己村寨有着比西林壁有着更強的優越感,這點,江信北很快就感覺到了。
這不難理解,西林壁和西流雖然只隔着十來里路,但就交通和找工做方面的來說,比西林壁就要強得太多。
從地里位置上來說,兩個村屬於不同的鄉鎮管轄。西林壁屬於長塘鄉,距離鄉公所足有二十多里路,走出去十多里沒見到村莊,只是到臨近長塘鄉四里的樣子有個叫陡山坡村的小村。西流屬於瓜坪鎮。雖然西流距離瓜坪鎮也有二十里不到的樣子,和西林壁的狀況差不多,但沿路出去,隔個七八里有個村,人多,消息自然比西林壁流暢,況且路途比西林壁要平緩好走得多。更主要的一點是,西林壁隔土匪近,是個極不安全的所在。所以西流一線的人很少往西林壁一線走,連媳婦都很少是這一方向的。江信紅算是西林壁一線,少數幾個嫁到西流的媳婦之一。
誰都對自己的家鄉有着根深蒂固的情結。自己人看來,或有不足,甚或牢騷不堪。但當有人貶低的時候,江信北心又很不爽。
親不親,故鄉人,甜不甜,故鄉水。這種戀鄉情結,或許是中國人葉落歸根的根源所在。
心裏不爽,江信北岔開話題,說起自己這幾年打獵的見聞,特別是前些時候,自己和幾個夥伴遭遇土匪,反而讓十來個土匪吃了大虧的經歷,加上自己的評點,讓眾人興趣點燃起來。
其中,有幾分吹噓的成分,幾人對江信北所說將信將疑,但隨着來到鼓樓的人多了起來,眾人也沒去計較江信北所說是真是假,但江信北所說,也足以見得他見識不少,還真沒人小看他。
正是說胡話很熱鬧時候,張美玉前來叫兩人回家吃飯。
江信北對西流人話里話外里的那些貶低西林壁的話有些疙瘩,要不是虛榮作祟,也懶得多費口舌。此時正是求之不得,二話沒說,跟着張美玉身後就走。
“你妹夫?”
稍稍落後的張才景對那人道笑道:“妹你妹的,我二嫂的弟弟。”心裏卻想着,照着二嫂來看,如果真是妹夫也不錯,算是一種扁擔親,這是種親上加親的好事。
這頓飯對於張家來說,夠奢侈了。
有張大鑄和張才景爺倆的勸酒,江信北本來不怎麼好酒,也不知不覺就幾杯酒下肚。酒意上來,江信北放開原有的矜持,開口對張大鑄說道:“夥計爺,我這次來,就想要我姐姐回家住幾天,我娘很想念我姐姐。”
張大鑄沒答言,卻朝江信紅看去。
江信紅也想聽弟弟說說話,聽到弟弟如此說,忽然間也覺得自己太久沒回娘家,眼角不由有了濕潤。
江信北和張才景,話說得投機,再說,好酒好菜,倆人都是好久沒享用了,不覺有些貪杯。
酒精使得倆人都高度興奮,沒有了很多顧忌,江信北說話多了起來。
想起傍晚在寨子鼓樓聽到的小道消息,江信北腦子還算清晰,想着向張大鑄求證一下,說道:“夥計爺,今天下午在鼓樓聽人說,近來世道不那麼太平,好像連縣城都不得安寧,不知道是真是假。我還想趁農閑時節,外出找些事情做,又只怕運氣差,給遭遇上了。要是真的,那隻好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了。”
張大鑄做為一家之主,少不了要經常外出找錢,要不然僅僅靠田地里出來的東西,能夠解決吃飯就很不錯了,想要生活好一點,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和江敬林結識,兩人年紀差不多,性情相投,結為夥計,相當於結義兄弟之類的。要不然,江信紅也沒嫁到西流的可能。
外出做事,對所處區域的事態變化多是有所打聽,有個大致了解。否則,那就風險極高,甚至可能喪命。所以,張大鑄對時下的傳聞真假,多少有自己的判斷。
說嚴重了,就有點嚇唬年輕人的味道,說輕巧了,又有些縱涌年輕人,萬一遇到什麼不測,自己良心難安。
張大鑄沉吟一會兒,說道:“傳聞歸傳聞,誇大的成分自然有,但無風不起浪,自己小心點,總不會吃虧就是了。”
聽張大鑄的語氣,江信北有種說不出的泄氣。西林壁還真是太閉塞了,僅僅到鄉公所所在地一個來回,一天就有一半的時間消耗在路上,所以非到萬不得已,西林壁人都不願意外出。這樣一來,就算知道什麼重大消息,等傳到西林壁,一切可能又起了變化。
如此一想,江信北有些理解村子裏的防衛佈置意圖了。他想,可能也是這個原因,西林壁人的防衛都是朝有備無患方面做準備,即便是事情來得突然,應對起來還是顯得有章法。
江信紅沒讓弟弟再加酒,而是給江信北盛了碗飯。
張大鑄和張才景都沒勸,分別接過江信北遞上的飯碗。
晚飯還沒吃完,陸陸續續地有人來串門,有幾個,江信北見着面熟,想想恍然依稀記得是下午在河邊見着的婦人。不知怎麼稱呼,便只能低頭三兩口扒完碗裏的飯,把碗遞給姐姐,申言吃飽了。
江信紅也沒多說,邊收拾桌子邊等着張才景和公爹吃完飯,好撿收。
雖然西流和西林壁只相隔十來里路,但在鄉俗上,西林壁一線和西流一線有很多出入,大有鄰村有不同音,十里不同俗的巨大發差,加上江信北很少走西流一線,對來人時不時地問姐姐關於自己的婚配,心裏除了莫名其妙的慌亂,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嚮往,其他的就不知所措。
江信紅收拾好,一屋子人東拉西扯一陣子,好不容易等串門的婦人都走光了,江信北一陣輕鬆,正想將父母想要姐姐回家幾天告訴江信紅時,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江信北只得將要出口的話咽回肚裏。
進屋來的是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其中一個叫張才運,算是張才景的同族弟兄,傍晚時候在鼓樓聊天時,江信北對他的印象不錯。
張才運和江信北年相仿,很隨意地叫道:“信北哥,我們出去玩去。”
江信北似乎有些猶豫,看看姐姐。
“去吧,去吧,後生子老待在家裏算什麼事?跟着才運就行了。”
江信紅笑着催促。弟弟都成後生子了,完全不像小時候百無禁忌,反倒越大越顯得靦腆,這樣的話怎麼找得着老婆?雖然有時候家裏會請媒人幫着說親,但終究比不上自己對上眼的。跟着才運和那些妹子玩玩,如果有對上眼的,再通過家裏的撮合,就會少很多麻煩。
江信北又看看張才景,說道:“才景哥也去吧?”
張才景笑道:“呵呵,我就算了,這種事情是你們後生子的事情。”
江信北還想說點什麼,江信紅推着他出門,"去,去,有什麼,你問才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