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讒詬(2)
“那個孽障不已隨她而去么?”陳俊恆猛地睜圓了眼。
“豈止是活着,還被夫人供奉為五小姐,閨名喚做五可,日日和二姨娘學詩學畫的,好不得意呢。”
“柳氏,你欺人太甚。”陳俊恆怒極攻心,一口氣上不來竟然差點暈了過去。
“老爺,”三姨娘扶住陳俊恆,輕輕撫摩他的脊背,慢慢扶他坐起,“她還說五小姐最是個聰明伶俐的,等明兒帶了五小姐進京去顧老相爺的府上。見見長歌大小姐,要給她爭個好前程。”
“真真氣死我了。”陳俊恆終於吐出一口氣。“快去將這兩個賤人拿來。”
“老爺,這且不說,近日來看管前門房的單小二,發現在前門外石獅旁,總有個秀才模樣的人在向園中探頭探腦,已盤桓了幾日還不見走。這單小二是王管家帶出來的,可是個出了名的機靈鬼,就裝做是園子外頭的人跟他搭訕。
只周旋了幾句,便哄得那秀才便說了實話。自言名叫秋月寒,本是滄州人士。來山東尋自己的妻子謝氏秋娘,並女兒秋可兒。
他說謝秋娘因為嫌棄他是落地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便自己攜了女兒來到山東。他沿路打聽,聽人說妻子女兒住在白雲庵,便到白雲庵雲打探,白雲庵的靜慈師太便告知此處。”
“……”,陳俊恆忽覺五內絞痛不已,又被人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只能手指門外,瞪着眼,發不出任何聲音。
三姨娘望着他垂死掙扎的樣子,唇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老爺,三錦,四綉才是您的正經女兒,您可要給她們當家做主啊”。
那是個晴朗的午後,五可正閉日在怡春居外的春凳上小憩,就聽見有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粗聲地喚:“五小姐,你快起來。快些,老爺和夫人急着要見你。”
五可驀地睜開了雙眼,一個身材高大,左臉上長了一塊黑色胎記的陌生醜婦正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五可一驚,條件反射地喚了句:“崔媽媽,春纖……”
“別找了,她們都自身難保了,還會管你么,明白事的,就快跟我走吧。”醜婦冷冷一笑,攜了五可就走。因為眉間那塊暗色胎記的映襯,那笑容在五可的眼裏顯得別樣猙獰。
五可試圖掙扎了一回,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哪經得起醜婦的如鉗的巨掌。索性由了醜婦將自己夾在腋下,口裏卻不忘提醒:“我說媽媽,雖說老爺夫人急着見我,也不在這一時半刻,你總該讓我換了衣服,穿了鞋襪……”
“果然是只巧嘴的狐狸,怨不得夫人被你哄得暈頭轉向。老爺說了,橫豎快些把你帶到。”
醜婦哪裏容她分辯,像老鷹提小雞一樣,將陳五可帶進了陳家正房,陳老爺的居處榮喜堂外。
五可自婦人的腋下探出小腦袋,發現榮喜堂外站滿了人,卻都如泥雕般肅穆而立,不發一言。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有關自己的。陳五可暗自思考。一直聽說陳老爺病勢沉重,柳氏怕自己的出現刺激到他。所以雖然讓自己進了陳園,做了五小姐,卻始終不曾讓自己來喜榮堂來拜見。如今,看這形勢,一定是有人告訴了陳老爺自己在園裏的事,所以陳俊恆病貓要發威了吧!或許是三錦四綉又去告自己私會陳無垢的狀,陳俊恆要從重處罰?
她正在胡思亂想,不防醜婦早已進了門,猛然將她拋倒在地。她掙扎着要起來,醜婦又給了她一腳,她只好屈膝跪了下去。
好疼!五可抬頭,很生氣地白了醜婦一眼,醜婦卻不理她。早已閃開身規規矩矩站在一眾婆子中間。
五可不動聲色地轉動眼珠,四下瞧看。喜榮堂還真不小,儘管四周站滿了烏鴉鴉的人群。竟然還能騰出場子讓自己跪。喜榮堂的正座上,坐着一個面色臘黃的中年男子,由三姨娘攙扶着,一臉怒容。側座上是柳氏,望望自己,又看向陳俊恆,惶恐地喚了一聲“老爺,”似有話要講,陳老爺卻哼的一聲將臉地轉向一旁,不去看她。
那一定是陳老爺了,可兒的爹爹。五可躬身磕了個頭:“女兒五可拜見爹爹。”
五可這個動作一出,陳老爺立馬大發雷庭,嘴唇哆嗦,顫着手指着五可罵道:“你怎麼還不死!你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小雜種,竟敢管我叫爹?來人哪,給我亂棍打死!”
柳氏重重地喊了聲“老爺,”言語間有些慍怒:“老爺莫不是病得胡塗了。她是老爺與那謝氏秋娘生下的女兒,謝氏雖然對老爺做下那傷天害理之事,但妾身憐惜這孩子是老爺的親生骨肉,為免老爺知道生氣,我就私下做主將這孩子接了回來。妾身知道,老爺為這個生我的氣,可我還是不能讓老爺的骨肉淪落在外受苦受難。”
三姨娘撫了撫陳俊恆的背,眯眼瞧着柳氏笑,笑得有些古怪:“夫人怎麼就知道這孩子就是老爺的親生骨血。才剛進門幾日就被封了五小姐,穿金帶銀的。老爺,這小賤人的命,竟比我們三錦還金貴着呢。那蘇州錦,我們三錦十三了一次沒上過身,夫人卻巴巴地拿出來就給她做了身簇新的衣裳,您看夫人是不是有點胳膊肘往外拐。”
“三姨娘,這裏可是你亂說話的地方?”柳氏沉聲喝道。三姨娘卻如同沒聽到一般,衝著人群中喊道:“王管家,讓單小二把人帶進來。”
一個圓臉的胖子應了一聲出去。喜榮堂內除了陳老爺和三姨娘,其餘的人都面面相覷,末了都回身盯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