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滅火

周衡爬下安全梯，看到了擠在人堆里的自家妹妹。

“哥，怎麼樣了啊？”

“就是流星落樓頂上了，現在正着火呢。”

“要不要喊消防隊？”妹妹周璐眨了眨眼，似乎想問點別的什麼，卻又有些猶豫；倒是對門的劉大嬸直接問道，“隕石呢？小周你撿到隕石了嗎？拿出來給咱們看看唄？”

“不用了……隕石還在火里，滅了火才能拿到。”

“就沒掉旁邊的嗎？啥樣的隕石啊？多不多？”

“沒有……”周衡急着滅火，也沒跟劉大嬸多說，跟着駱天生就去了樓下。劉大嬸急得跺了跺腳，索性扭起肥胖的身軀，順着安全梯，顫顫巍巍地向樓頂爬去。

走下樓梯、跟着駱天生來到他家，卻見他抬出了一個編織袋，編織袋裏滿是泥土，分量倒是足夠。“咋這麼多啊？”

“前幾天才抬上來，準備給花盆裏的東西換換土；沒想到今天還能用得到。”

看到跟下來的周衡，駱天生倒是頗有些意外。樓上那群人都是惦記着火里的隕石，沒人肯下來；倒是周衡這個素來印象不好的鄰居會主動來幫忙，讓他有幾分意外。

“你還養花啊……”周衡說著，過去扯住編織袋的一頭，和駱天生抬着大袋子往門外走去。

“前一家租戶種的，沒搬走就留給我了。扔又捨不得扔，就一直放在那了……麻煩的要死。”

駱天生家在四樓，距離樓頂也不算遠。進出不到一分鐘，連跟過來幫忙的周璐也才下到四樓口上。兩人抬着泥土袋子正準備上去，忽地聽到天台上一陣喧鬧，混亂中，只聽到老王洪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手燙傷了，先去包紮一下。大伙兒先忙着，改天請你們吃火鍋啊！”

話雖這麼說，但是他的話里卻沒什麼懊惱與不快，反倒是透着一副掩飾不住的興奮——緊接着，就見老王高大的身軀從安全梯上飛快地竄了下來。安全樓梯前本來就站着好些人，剛準備上天台的駱天生防備不及，差點被老王一屁股給撞翻。昏黃的燈光下，卻見老王右手上滿是泥水，似乎還有些焦黑的痕迹。外衣也脫下來夾在腋下，裏面似乎裹着一個圓鼓鼓的東西。

看着老王因為不敢碰觸安全梯的右手彆扭地翹着，周衡馬上明白了上面發生了什麼。這傢伙還真是不要命，為了搶隕石連手都燒傷了。周衡咧了咧嘴，連忙退到一邊；放老王走了過去。

“這……你這人……”駱天生差點被撞翻，還沒來得及抱怨，老王卻已經走遠了。

駱天生搖了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麼。爬上安全梯，接應下面的周衡，將泥土袋子送上了樓頂。周衡自己就是個體力勞動者，力氣倒也不差，沒想到駱天生這個一看就是高級知識分子的傢伙，干起活來也這麼利索。周衡還在安全梯上，駱天生已經提着泥土袋子滅火去了。

周衡腦袋探出井口，看了看樓頂的情景。火仍然在燒，雖然一直都是一副將滅就滅的模樣，但是過了這麼久，火勢卻完全不見小。周衡不由得有些慶幸了起來，倘若不是在下雨，火勢繼續蔓延，會引發大火災也說不定。駱天生解開泥土袋子，朝着火堆里便撒了下去。

火勢逐漸減小，站在火邊觀望的其他人這時候也來了精神，有的開始幫着駱天生滅火，有的則直接試着往火里探腳了。剛剛老王似乎只是撿到了一塊比較大的，其他隕石還都在火中，他們的小心思也並沒有斷絕；只有站在一邊的劉大嬸還在喋喋不休着‘大家的東西’、‘收集起來統一分錢’之類的話。不過沒人理她。

趨利是小市民的天性，尤其是對於這種互相之間幾乎完全沒什麼友好關係的租戶們來說更是如此。誰都想獨吞這些寶貝疙瘩，然而大部分人既沒有老王那樣要錢不要命的精神，也沒有大打出手強搶東西的決心，最後的結果就只能是空手而歸了。倘若不是駱天生及時滅火，指不定這些傢伙會拖多久；不過現在火已經快滅了，周衡也就管不到那麼多了。

趴下安全梯，妹妹周璐不知道去哪裏了。周衡沒看到她，便自己先回家去了。

樓上的滅火還在繼續，滅了火之後也不知道那些隕石碎片會怎樣——不過周衡是管不到那麼多了，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自己撿到的那個奇怪的玻璃球。

隨手鎖上門，屋裏就剩周衡一個人了。而周衡這才拿出了‘主神’，迫不及待地詢問了起來，

“你……主神？”

“收到。”

果然是有聲音的，剛才聽到的那些東西，顯然不是幻覺。

“你是誰？外星人嗎？”

“我們並不屬於任何文明，也不是你所說的外星人。”自稱‘主神’的聲音答道，“與你對話的我，只是為了維持這塊碎片合理運轉而產生的智能系統而已。我的使命是找到智慧生命、然後輔助他去掌控這塊碎片。”

“你們？碎片？”

“對，就是你手中的這顆種子——剛才就說過，與你對話的我，只是為了維持這塊碎片合理運轉而產生的智能系統而已。”

“也就是說，你和這顆所謂的‘種子’，並不是同一個個體咯？”

“對。”

周衡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你……我是說這塊碎片是什麼？有什麼用？”

“它是從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身上剝落下來的種子，它的作用超乎你的想像。只不過，現在的它只是一個種子而已。”

“什麼至高無上的存在？”

“用該語言體系最相近的詞彙來描述的話，就是‘上帝’。”

“‘上帝’？”

周衡咧了咧嘴，他開始有些懷疑手中這個奇怪的東西——或者說是生物所說的話了。

他可不是什麼隨便兩句不明覺厲的東西就能忽悠瘸的中二學生，況且這些東拉西扯的奇怪名詞，大概連中學生都會感覺到違和吧。雖然他完全不知道關於這顆玻璃球的任何信息，但是這傢伙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可實在算不上有誠意——至少在周衡看來是這樣的。

“那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使命是找到智慧生命、然後輔助他去掌控這塊碎片。”

周衡一愣，這才反應了過來。這句話剛才它就說過了吧？

“這個——這個碎片呢？”

“它只是一顆碎片而已，並沒有必須背負的使命。”

“不，我是說，你們的目的——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要我做什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種疑似外星人的生物突然找上自己並要聽從自己的命令，在周衡看來簡直就像是把陰謀兩個字寫在臉上一樣明顯。然而‘主神’卻偏偏不肯改口，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們的使命只是工具而已，無論做什麼，都由你來決定。”

周衡皺了皺眉，繼續追問了起來，“製造你們的又是誰？”

“這塊碎片是由‘上帝’自然生長、剝落而產生的東西。所以，按你們的話說，我的存在是一種自然現象。”

“自然現象……”周衡眼皮一跳，“你一直說的那‘上帝’，又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能夠察覺到它的存在而已。”主神解釋道，“在我產生之前，這塊碎片已經脫離了‘上帝’的身體，開始穿梭於群星之間了。時至今日，也不過才四萬年而已。”

“四萬年！”周衡忍不住重複了一遍。

“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四萬年的時間並不算長；而你則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智慧生命。”

“……”

‘主神’的話，在周衡聽來自然是荒唐無比的；但是仔細一想，卻又沒什麼破綻。畢竟，剛剛撿到一顆能說話的玻璃球，還想用過往的常識去解釋這個東西反而沒什麼意義了。周衡想了想，只能選擇暫且相信它。

或許，它說的都是真的呢？小時候的童話故事裏，都說大人們眼光短淺、會被疑心與利益蒙蔽雙眼，現在的自己，說不定只是多疑了吧？

這麼猶豫着，周衡也半認真半調侃地確認道，“也就是說，你就是那個——上帝派下來保佑我的天使啰？為什麼要叫主神，不叫天使呢？”

“如果你希望的話。”主神答道，“我所說的‘主神’與‘上帝’，只是從你的語言系統中截取的、具有相似特徵的兩個指代名詞而已。如果宿主有其他想法，可以隨時進行更改……”

“還是算了。”周衡咧咧嘴，“說起來，你為什麼選我，不選別人呢？”

“因為你是我們降落之後碰到的第一個智慧生物。”‘主神’回答道，。

“算了算了……你還是說說，你附體的這個碎片有什麼用吧。”

“無論是幫你獲取個人利益，還是讓你的種族進行升華，乃至於跨越時空、篡改因果，都不是問題。它足以完成任何你能想到的要求，但是因為目前並不完整，所有功能都尚在封印當中。”

果然來了……周衡眉頭一皺，有些警覺了起來。

就如同宗教故事中描述的那樣，高明的惡魔並不會與人類公平地進行交易；它往往不會透露自己的真實目的，而是在它預想的圈套中描繪出無窮無盡的好處，引誘與他契約的人類主動前往那裏。達成契約的人類自認為佔了大便宜，等到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後，才會發現已經中了惡魔的詭計。惡魔從來不說謊，它的騙術，更多地取決於他們對於雙方之間信息量差距的精準把握，還有將人類的**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可怕手段。

而現在，周衡擔心的便是這種情況。他完全不了解這個‘主神’的底細，然而‘主神’卻似乎對他了如指掌。所以，對於‘主神’所描述的所謂好處，周衡反倒是不怎麼在意了。不過即使如此，周衡倒也不至於敏感到會放棄這個可疑的機會——反正現在的他也只是個沒什麼好騙的普通人，如果這個‘主神’真的想害自己，剛才就一石頭把周衡連人帶樓砸成渣了。

只要小心一點，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抱着這樣的心態，周衡順着它的話繼續往下問去，“為什麼不完整？難道是外邊的那些隕石？”

“那些隕石只是在我在宇宙航行的過程中聚集的一些高能量粉塵而已，在剛才降落的時候，已經基本上損耗殆盡了。雖然它們在你的星球上算是稀有礦物，但是對於我們來說並非必須。”

“那你說它不完整……”

“這塊碎片只是‘上帝’的一顆種子，完整狀態自然是一個全新的‘上帝’。”主神解釋道，“隨着它的成長，力量也會越來越強；不僅能夠逐漸趨近於作為母體的‘上帝’，說不定還可以追上、乃至於超過它。”

“你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呢？難道是地球上——或者說宇宙中還有其他你這種‘碎片’?”

“每一個碎片都是獨立的個體，它出現的頻率，可要比它成長為一個完整的‘上帝’所花的時間要小很多，所以在這個時間段里，這顆碎片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

“它成長所欠缺的東西，用你們語言體系中的話來說，就是‘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