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

第一步

上午不用當值,焦嬤嬤便收拾了幾副鞋樣子,挽着小籃出了松菊堂的角門拐進夾道,自夾道出了松菊堂的垂花門,徑直往東邊去。

穿過一片柏樹林,繞過假山池塘,最終停在三房院子的院牆外,她打西南角的夾道進去,這夾道不通正房院子,直連着下人們住的后罩房。

這會子該上值的都去前院上值了,院子裏沒什麼人影,只隱約聽見屋子裏有小丫鬟的說話聲。

焦嬤嬤一眼望來,在次等寬敞的房門前敲了敲,片刻打窗戶那有一個小丫頭探頭,看見焦嬤嬤后又縮了回去,過了會兒房門一開,一個梳小鬏的粉衫丫頭出來問:“嬤嬤找誰?”

焦嬤嬤笑了笑:“請問房嬤嬤在么?”

小丫鬟見她很是客氣,以為是哪個院裏的三等粗使婆子,便也問:“嬤嬤是哪個院裏的?找房嬤嬤什麼事?”

焦嬤嬤溫言答道:“我是老太太院裏的焦嬤嬤,想來找房嬤嬤尋些以前的鞋樣子。”

小丫鬟一聽是松菊堂的,唬了一跳,忙道:“嬤嬤您請候一下,我去給您看看房嬤嬤當沒當值。”說著趕忙拍了拍衣衫,朝另一件寬敞的屋子跑去。

沒多會兒小丫頭就出來了,笑道:“房嬤嬤這會子正好在呢,嬤嬤您請進屋。”

焦嬤嬤點點頭隨着她打簾進了屋子,東間的涼炕上正坐着個穿藏青長襖的婆子,見了她便即下地迎過來:“哎呦,老姐姐,您怎麼來了?這可是稀客。”

焦嬤嬤笑道:“你這話可是在怪我沒常來走動了?”

房婆子抓了把瓜子將小丫鬟打發出去,又給焦嬤嬤端了碗去年冬用沙果腌制的酸甜糖水,這才同她一起坐在炕沿道:“可不是,打從老姐姐你回了府,咱們除了平常辦事見面外,這可是你頭回來我這坐坐。”

焦嬤嬤嘆口氣:“唉,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前年才重新回了府,多少年沒在老太太跟前兒伺候了,規矩什麼的都有些摸不準,不敢不仔細,省得沒的再帶累了旁人。”

房婆子有些唏噓,知道焦嬤嬤說的是實話,轉而勸道:“以前的事都別想了,左右您如今又到老太太跟前服侍了,眼下不也挺好么。”

焦嬤嬤道:“是這個話,能回來伺候就是我的福分,如今只能更盡心的報答老太太。”

房婆子拍拍她的手,問:“老姐姐今兒到我這來可是有事?”

“也沒什麼大事,就想托你幫我尋尋以前的鞋樣子,這麼些年了也不知你還留沒留着。昨兒老太太念叨起以前在閨閣里穿過的一雙高翹頭珠履,說那上面繡的靈雀簡直要飛了一般,如今不穿高翹頭了,那樣子也少見了。是以我今兒就來你這碰碰運氣,看那原來的樣子還在不,我想改改,試試用雲頭履能不能出來那個樣子。”

——房婆子最早也是王氏的陪嫁丫頭裏的,剛來時同龔嬤嬤一般是個三等的粗使小丫頭,後來龔嬤嬤漸漸爬到了大丫頭,她也還是是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再後來三老爺成了親,老太太給三夫人撥人,這才把她提了二等丫鬟撥到了三房裏頭,如今也熬成了一等的婆子,管着三房裏布帛針線等一應事情。

聽了焦嬤嬤的話就道:“在在,這些都是老姐姐你走時留給我的,你手藝最精,這些我都當寶貝似的留着呢,哪會不見了?”

說罷,走到外間一個小櫃跟前,取了鑰匙打開,抱出一個青花的小包袱:“你看看,可不都在呢。”

焦嬤嬤翻了翻,東西收的好好地,幾乎一樣不少。感慨道:“你保管的仔細,這些都是我年輕時候的綉活兒了,那會子啊,一兩天就能綉一副樣子出來,如今可不行啦。”

房婆子一收下巴:“看你說的,老姐姐的綉工現今愈發細緻了,自然精雕細琢地慢一些。

焦嬤嬤隨着她笑,精心挑了幾個樣子,又與自己帶來的比比,然後與房婆子討論起花樣搭配來。

正說得興起,三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琥珀挑了竹簾進來,一眼瞧見焦嬤嬤顯是有些意外,忙問了個好,然後對房婆子道:“夫人要找那匹墨綠錦緞給小少爺做秋天的大衫,嬤嬤你先去給找找。”

房婆子趕緊應了,焦嬤嬤也收拾了手上的東西,告辭道:“你忙着,我就走了,這幾個樣子我帶回去再看看。”

房婆子道:“那本就是老姐姐的,閑了再來坐坐。”

焦嬤嬤笑着點頭,一路回了松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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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翠園正房裏,三夫人將取來的新料子挨個在兒子身上比了個遍,最後還是定了最開始的那匹。琥珀瞅着她得閑了,低聲將方才碰見焦嬤嬤一事說了,三夫人道:“她們原都是老太太院子的,理應熟識。”

琥珀欲言又止,三夫人喝了口茶問:“你想說什麼?”

琥珀道:“奴婢看,如今除了龔嬤嬤,也就這焦嬤嬤還能在老太太跟前得兩分情面,畢竟是從前伺候過老太太的.....”

三夫人回過神兒來一拍手:“哎呦,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快把房嬤嬤叫來,咱們仔細問問。”

房嬤嬤跪坐在涼席跟前,聽了三夫人的問話仔細回想了一下方道:

“要說起來,這二人還是同鄉呢,當年也是一塊兒進的王家。焦嬤嬤年長几歲,模樣也齊整,直接進了小姐.....啊,就是老太太的院子,龔嬤嬤則是在廚房和王家大老爺的院子都當過粗使的小丫鬟,後來才在老太太快出閣的時候才過去的。”

三夫人皺眉:“那這麼說這二人還算交好了?焦嬤嬤大前年重新進府難不成還是龔嬤嬤出的力?”

房嬤嬤“哎”地嘆了一聲搖頭道:

“要說多交好吧,似乎也算不上。焦嬤嬤還當大丫頭那會對我們都算照顧,龔嬤嬤自然也是說她的好的。不過後來焦嬤嬤年歲到了嫁了人,沒兩年男人就出了事,不知是什麼罪名,最後竟死在牢裏了.....期間焦嬤嬤大約也是來求過老太太的,但這信兒到了老太太那裏已經是多少天後的事了,人早就沒啦。

再後來焦嬤嬤很是艱難了一段日子,聽說之後是跟着弟弟一家過活,前幾年聽說她兄弟和兄弟媳婦都病死了,她沒法子,這才又進了府。當時找沒找龔嬤嬤奴婢不曉得,但奴婢聽別人說焦嬤嬤是託了底下莊子上的一個媳婦,趁着過年來送年貨的時候在老太太跟前兒提了一嘴,並且給老太太做了雙鞋。焦嬤嬤的針線功夫在原來的人裏頭是最拔尖兒的,那鞋估摸是勾起了老太太心事,這隔了兩個月焦嬤嬤才又回府的。”

三夫人聽得來了精神,琥珀在一旁道:“這麼聽來兩人也不怎麼對付,不然焦嬤嬤何必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

房嬤嬤這些年私底下也沒少受了龔嬤嬤的臉色,這會兒雖拿不準董氏的算盤,卻也順着琥珀的話往下說:“今兒與焦嬤嬤說話,奴婢看她言談間對龔嬤嬤很是避諱,二人間若是還有點當年的情分,應也不會如此。”

三夫人冷笑道:“龔嬤嬤如今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自然也不稀罕。”

她想了想,正色問向房婆子:“我瞧着焦嬤嬤與你倒還親厚,不然當初也不會把綉樣兒都給你留下。”

房婆子答道:“我那會子倒愛往針線活計上用心,焦嬤嬤沒事也會多指點奴婢兩句。”

三夫人心裏忽地感到順暢不少,起身將房婆子拉起來道:“嬤嬤,我有件事得非你不可。”

房婆子在心裏隱隱猜到了,趕緊道:“夫人您吩咐就是,奴婢別的不行,與人通曉個厲害還是能做得來。”

三夫人看她心裏明白也就把話敞開了,說:“焦嬤嬤若是有這個心那最好,要是沒有你跟她說也無妨,咱們依舊記她的情。”

房嬤嬤道:“夫人放心,奴婢心裏有底。”

琥珀卻是有點擔心:“夫人,焦嬤嬤不過是個二等的婆子,如今雖也能偶爾在老太太跟前說話,但那也都是看老太太的心情。況且她這都多少年不在府里了,怕終歸敵不上龔嬤嬤與老太太這幾十年的主僕情分。”

董氏卻是把手一擺:“你那是不了解老太太,她老人家樂意縱一縱你的時候,情分這東西說厚就很厚;她要是不能容你的時候,那主僕情分也能說沒就沒了。”

琥珀下意識的想到了自身,心裏一驚,只唯唯聽着,不敢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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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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