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穿越者,王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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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包的背帶緊咬進雙肩里。
“痛哦……”
下意識發出的**聲,也在背肌和雙腳的酸痛感中變得模糊。
只不過兩日而已,原本“豐腴”的肩頭已經變的皮包骨頭,背包的重量已然等同痛楚
時值秋日,皮膚卻是感覺灼燙。陽光從上下兩面射來,只能任由體力隨汗水一滴一滴的流下,每時每刻都在削減。
加上肚子已經餓到了極限。撐到最後關頭才狠心吃掉的餅乾,就是這整整二日步行所消耗熱量的唯一來源。
怎麼會這麼遠啊……
作為一個宅男,他從來沒有步行過如此之長的經驗,從地圖上也只能粗略的估算距離。
二十三賽爾矩——這個世界的單位。換成宮本所熟悉的單位的話,也就是一百一十五公里。
若是還在自己的世界,這點距離在高鐵上還用不到一小時;就算搭地鐵和公交一路轉乘,一共也花不到三小時。
如果搭乘這個世界的“導力巴士”,大概五個小時也很充足。
可是……
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行也得行。
車程三小時的距離,靠兩條腿走了兩天都走不到,文明果然了不起。就像父母的養育之恩,失去了才明白它的偉大。
“你也很辛苦吧?”
他向著旁邊搭話。
夥伴沉默着,連個響鼻都懶得打。
這位夥伴今年六歲,有着寬闊的背脊和粗壯的四肢。還有一身油光發亮的棕黃色毛皮。
這匹矮**名字就叫“夥伴”,是妻子以前行商時的搭檔,伴隨她幾乎踏遍了整個塞姆利亞大陸北方。
——這什麼名字,也太隨意了。
第一次聽到這名字時,他對妻子——那時候還不是他妻子——吐槽說。
當然,王二小自己的名字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在妻子面前,比起它來,王二小也只是個新人。每當看着妻子笑嘻嘻的給夥伴刷毛,喂它吃胡蘿蔔的時候,他都不禁有些羨慕。
當然不會妒忌嘍——因為夥伴是匹母馬。
三天前從位於這個名為“諾森布里亞”的國家的中心地帶出發,一路沿着公路走,直到今天早上。看看路標,這兒應該已經接近邊境了。
放眼望去,全都是空曠的,瑩白色的原野。曾經當過旅行商人的妻子所說的,熙熙攘攘的情景完全都看不見。
空蕩蕩的車道靜寂的只剩下夥伴的啼聲和馬車輪子在鋪路石縫中彈跳的聲音,伴隨着的唯有風卷着細碎的白色晶體吹過。
背上的行囊好像更重了,體力差不多也消耗到極限了吧?
“唉——”
好痛。好累。好餓。
——到底要**哪一個呢?
還沒想明白,王二小已經倒在地上。
同伴的蹄聲隨即停下。
不知道過了過久。
臉上感到了濕潤的熱氣。夥伴在用嘴拱他。
他微微抬起頭,僅僅這一個動作,就讓頸椎發出了哀鳴。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
一眼看去,王二小竟看不出區別。
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因為數日的步行而顯得疲憊和臟污的臉看上去是那麼的相似。麻木不仁的眼睛中,露出的同樣是貪婪。
那貪婪是針對夥伴,還有馬車的。
顯然,比起自己的雙腿,還是馬車比較舒服,也比較能夠儘快逃離這個地方。
他不禁動了動嘴角,卻因為牽動了肌肉而劇痛的緣故,沒能苦笑出來。
王二小緩緩地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那些已經躍躍欲試的難民眼中顯出遲疑的神色。
——這只是暫時的。
王二小心想。
他只有一個人。加上夥伴也只是兩個而已。周圍的難民卻有六個之多,其中還有體格完全在他之上的成年男人。
他們衝上來,制服——或者打死——自己,搶走全部的東西——食物,衣服,背包,當然,還有夥伴和馬車,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在這個文明和秩序已經崩潰的時候,是不能指望人還存有多少仁慈的。
不過——
“你們找錯人了。”
他說著。
因為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裏來的,所以他用通用語和北方語各說了一次。
比起妻子,他說的很差。不過看難民的表情,他們大概聽得很明白了。
因為他們明白的表現出“找的就是你”的意思。
曾作為旅行商人的妻子,會說這個大陸上三分之一的語言,還能聽懂另外三分之一。自己穿越到此時,如果沒有遇到懂得東方移民語言的她的話,大概很快就會餓死吧。
——沒辦法了。
王二小挪動了兩步,掀起了蓋在馬車上的毯子。
“!”
難民們一片騷動。
即便是強壯的男子,也面露驚懼。
馬車上載的是他的妻子。
或者說,曾經是他的妻子的鹽塊。
瑩白色的人形,雖然夥伴很平穩,很小心,可經過這兩天多的顛簸,人形的手腳和五官已經剝落的不成樣子了。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啐!”
“啐!”
……
難民們露出晦氣的表情,一個一個的從馬車旁走過。遠遠地繞開。
王二小目送着他們。
難民們是害怕自己也變成妻子這幅模樣。他們想要活着。
然而,王二小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也變成這副模樣,還是想活下去。
如果是前者,那他就應該呆在已經鹽化,風化,坍塌的家裏,伴着已經變成鹽塊的妻子和孩子,直到自己也變成這瑩白的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是後者,那他就應該騎上夥伴,晝夜兼程的逃命。瑩白色的鹽塊不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們大概已經在艾德思女神的身邊獲得了永恆的安眠了吧。
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才把妻子變成的鹽塊小心的放上馬車,然後驅動着這幅宅男的身軀,向南前進吧。
和穿越前一樣啊!
這種三心二意的人生……沒想到要結束的時候,還是三心二意。
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
“……艾麗婭……”
嗓子發出了空洞的聲音。
這就是極限了嗎……
……也好。
王二小拔出了瑞士軍刀,開始切割夥伴的挽具。
“去吧……活着……?”
他停下了手。
嘈雜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路的前方,剛剛繞過馬車的難民們紛紛奔回,難掩臉上驚慌的神色。
而追逐他們的東西,也很快露出真容。
“魔獸!”
王二小感到寒毛直豎。
穿越以來無論多少次,遇到這種東西時,該驚慌還是會驚慌。
何況,這還是只罕見的傢伙。
差不多有人那麼大,水桶粗的身體分成三節。頭部有着長長的鞭子狀觸鬚和觸目驚心的鉗子般的大顎。閃着青色的外殼如同甲胄,上面還延伸出銳利的尖刺。
如果把地球上的螞蟻拿到顯微鏡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這是!重甲蟻?!”
原本是普通的,食用蘑菇的螞蟻,因為生長在七耀石的礦脈附近,長年累月的食用聚集大地之力的蘑菇,居然長的這麼大了。
“!”
重甲蟻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追逐着難民們。
“嗯?”
王二小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經常吞入翠耀石的緣故,重甲蟻的行動非常迅捷。然而,這隻的動作卻非常不協調——好像斷了一兩隻腿一樣……
然而,即便如此,它的行動也比難民中的孩子快。
“快逃!”
難民中,那個面色兇惡的男子似乎下定了決心,一邊大喊,一邊回過頭來,向著可怕的魔獸揮舞着手裏的長杖。
勇氣可嘉。
然而,毫無章法。
!!
長杖擊中巨蟻的聲音意外的響亮。
青灰色的堅硬甲胄毫無損傷,然而棍棒滑開之後,碰上了大顎。看似巨大鐮刀般可怕的東西卻應聲破碎。
難道——
它也鹽化了嗎?
重甲蟻長聲慘叫。聲音宛如指甲劃在毛玻璃上,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在地上打滾。
隨後,它用後腿直立起來,青灰色甲胄下的腹部猛地向前翹起,白色的柔軟腹部猛然收縮,噴出了淡黃色的霧氣。
“!”
這一次,輪到面相兇惡的男人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他丟下長杖,雙手捂住面部後退。露在外面的皮膚,迅速的變紅,就像要滲出鮮血來。
重甲蟻舞動觸鬚,彷彿再誇耀勝利一般,然後撲了上去。
“爸爸!”
難民中的男孩發出喊叫。難民中的女人沒扯住,被他拉了好幾步。
然而,晚了。
面相兇惡的男子一眨眼就被撲倒。重甲蟻張開殘破不全,卻還足以殺人的大顎,猛然朝男子的脖頸夾去。
“爸爸!”
難民中的男孩和女孩一起尖叫。女人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卻死死拽住兩個孩子,將他們往這邊拉。
——!
藍白色的光輝劃過,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上印下了青紫色的傷痕,沒入了重甲蟻的頭部側面。
青灰色的甲殼像是薄紙一樣碎裂,卻沒有體液濺出。重甲蟻整個被打飛了出去。
難以形容的尖銳聲音這才響起。
然而,不愧是生命力頑強的昆蟲類魔獸。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之後,失去了大半的頭部的巨蟻,仍然划動着節肢,想要站起來。
——!
第二發,第三發。
眨眼間,原本令人生畏的重甲蟻已經被撕得粉碎。
這是——
王二小有些木然的轉過目光看向那邊。
真是奇怪的隊伍。
一位修女。一位壯漢。一位修士。還有一位少年。
剛剛開槍救下難民中的男子的,就是那個壯漢。
而身穿深色長袍的修士,則上前開始為男子檢查被蟻酸灼傷的傷勢。
——順便一提,只一腳就讓痛的滿地打滾的男子昏過去,安靜下來老老實實接受檢查的,正是那個有着紅茶色眼睛,在陽光下閃爍着紅曜石般光輝的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