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對弈之後
溫玉俯覽棋局，只覺得此棋局中隱藏着若干陣法，甚像師父先前所授陣法，又生出若干小陣，其中玄妙無比，卻又一時難以想起到底是何種陣法，甚至連破解之道也不知，更是無從下手。當下心道：要是老師在場，定要殺殺他們的威風和趾高氣揚、倚老賣老的架勢。想到此處，溫玉不由得回憶起當年在廣寒宮中的點點滴滴，自己一心想要學上好的功法，對陣法更是頭疼，只學得了一些皮毛。只道有老師陪伴，又有何妨呢？只道眼前，自己被棋局中的陣法所惑，才追悔莫及。
棋局走至生死關頭，一棋雖輕，此時於溫玉而言，卻重過萬鈞，久久舉棋不定，黑棋飄在棋局上，落下一道巨大的黑影。此時的溫玉已經山窮水盡，臉上的冷汗不斷地滴到光滑的棋秤上，而他的心中也猶豫不決，此中的陰影也不比眼前的棋影小。
無論他如何計算棋路，苦覓生機，似乎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難逃圍追堵截的命運，這一點讓溫玉覺得很是苦惱，也無可奈何。
沙漏已經悄無聲息的流下多半，時不我待，如何在短時間內反敗為勝？如何阻斷對方的圍追堵截，溫玉苦苦思索，一旁的斬雲舵主看上去焦急萬分，適才他分析對手棋路的時候已經看出：放棄營救那條大龍，將冷清風的長龍困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雖有良策。但有欲幫不能。溫玉千方百計尋覓起死回生之策。尋找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棋路中的一線生機。然而似乎一切想法皆在對方的預料之中。他是如何做到的？溫玉不禁心生懷疑。但一閃而過的想法很快過去。目前的他還是難以脫困。
不知不覺，溫玉背後滲出了絲絲冷汗，他深知：此局雖不是生死對局，但又影響着他將來的命運和前途，可謂影響至深。行棋至此，已是萬分艱難，溫玉靜靜地佇立在巨大的棋局上空。此時，日頭高照，將溫玉的身影投射在上，整個棋局氣氛顯得更加詭異緊張。在棋局面前，溫玉第一次顯得如此力不從心。無論是在對付狐妖還是在與魔頭對決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如此一籌莫展。揮手一顆黑子飄在半空，身影一躍，人已端立其上，揮手顧盼月無痕。月無痕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安慰溫玉。其實，他到底能不能幫上忙，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冷清風一驚，知道溫玉要搬救兵，微微一怔，忽然又冷笑道：“你雖已識破我的招數，卻也未必能完全破解，何況，此局又走了十七步，師兄一直剖析我的棋法，沒想到能舉一反三。我走一步，你便能看出我十幾步以後的棋路，可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對局至此時。已近結束。再走幾步，你可就無路可走了。就是師父出面，也回天乏術了！哈哈......”
“冷兄，你太自負了，自古驕兵必敗，棋還未到盡頭，你就眉飛色舞，如此趾高氣揚，令你在氣勢上已經輸了對局。註定了你此後的棋局必敗。這位小兄弟，不妨將黑子下到五五路上。”
溫玉雖為少年天才，卻對月無痕這一步有些不解。按方才自己所慮，只要再走一步，便可將對方左下角的大龍圍困，繼而己方佔主動，伺機消滅對方的大論，或有可勝之機。而月無痕這一招，前無邊，后無際。着實與自己的想法格格不入，舉棋未定之際，還在疑惑的看着月無痕，半晌沒有改變動作。
月無痕見溫玉反應遲緩，若有所思。一時還以為他不領情，要獨斷專行，於是微怒道：“小子，你不行此招，後路難保。可要想好了啊。之所以如此行棋，我自有道理，時間有限，此為最後契機，你走是不走？”言罷,就要撒手閃人,置身事外.
這月無痕可謂心思縝密,又是心直口快.但為防對手窺探先機,本欲出口直言,卻是硬生生咽下,其實他對溫玉,早有相助之意,而溫玉也是廣交三界群仙,尤其象月無痕這樣粗曠豪放,心直口快,不拘小節的大仙,更是深得溫玉欣賞.
溫玉咋問此言,頓時領悟,原來此子一落為欲擒故縱之計.前與先行棋子遙遙相望.後接棋路變換莫測.看似極其平常實乃綿里藏針.貌似孤立無援,實為江心跳板.表面無章可循,內中暗藏玄機.婉若滄海中的一葉小舟,雖有驚濤駭浪,風雨飄搖.而掌舵之人卻然自樂,遊刃有餘.就象貼在水面一般,絲毫不受海洋環境影響.
想至次點,溫玉當機立斷,揮手一子落在五五位子.
冷清風微驚,繼而縱聲笑曰:"月師兄,你那條大龍被困多時,難道你要置之不理嗎?"
白無痕從容自若,一改先前窘勢曰:"既是一群廢子,何苦拼力相救,如此費心費力又耗時,盡做無謂掙扎,不如想方設法圍堵你的棋子.一來:可避免短兵相接,揚長避短;二來:可套活我方棋路,將損失盡量降到最低."
冷情風觀棋片刻,恍悟道:"老夫明白了,你不愧為師父最得意的關門弟子,想要圍困我左上角的大龍,最起碼有膽有識,敢闖敢拼之才,不過我只需再行三五步便可將棋龍做活,這般行棋,隨是獨具匠心,但也是徒勞無功,白費心機啊."冷清風悠然自得,勝券在握,肆意肆憚.
月無痕鎮定自若,從容有餘.似有無限生機,更有深藏不露之象.在他看來,冷清風適才所言,只對一半.他真正的目的是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如果冷清風中計,則自己前途定會豁然開朗,隨心所欲,勝敵於無形.於是月無痕暗喜道:"即便如此,我也要拼上一拼,或可逢凶化吉,起死回生呢?"
溫玉抬頭望向棋盤右側沙漏,紅色的沙子如此顯眼,漏中的沙子所剩無幾,卻依然絲絲通過細小的瓶頸流下.此乎對一旁的曠世奇局毫不在意,沙漏底盤.錐形江沙.幾乎頂到瓶口.卻毫不影響沙漏即時。雖有棋士級人物助陣，溫玉卻依然有所顧慮。時間有限，他根本沒時間考慮兩位初識的前輩為何要讓自己來加入棋局對弈是否要利用自己；或是逢場作戲，別有所圖。溫玉暗嘆：走一步算一步吧，雖然師傅曾教導，修仙界人心險惡，弱肉強食。但也許會有例外。是不是師傅錯了。溫玉搖搖頭把這些無聊的想法甩出腦外。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默默的給自己打氣，並助月無痕一臂之力了。也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錯把君子當小人了。再看月無痕顏色，只見一種淡雅自若的氣勢，和清明深邃的眼神，這種眼神深不見底，卻無半點雜念。若定力不濟，也無人敢直視片刻。
然而世事難料，即時是神仙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何況眼前這二位舵主，背後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也許這正是溫玉應該關心的。而此時的溫玉，好像一片樹葉在即將到來的颶風暴雨中，他又能作出什麼驚天壯舉呢？不過，所謂“車道山前必有路，”溫玉也有他的打算，只是目前實力見證一切。前世只愛舞文弄墨，今日仙道方行半途，豈能輕言放棄。博弈如沙場，心靜方能在變中求勝，但不能心切。於是他緩緩閉目，默默感悟。神識歸一，旁騖無他。心中僅餘一念，識海空寂，此念為生。整個棋局在識海中化為一點，幾近寂滅。溫玉暗嘆：此局乃殘局，我緊走五步，便陷僵局。棋聖高徒，果然不能以等閑視之，看來。我即便敗於棋聖關門弟子。也得拿出我的真本事啊。壞了，時間有限。趕緊凝神。只見，那幾近寂滅的一點緩緩的在丹田中放大。整個棋局出現在識海中，黑子已入牢籠一般，可謂大勢將去。反敗為勝，只有以靜制動，白方已將黑龍圍困。而黑棋五五位上確實是轉機之一。而白方將執大龍而去，突破口已經有了。這五五位的點是此局的唯一套活之法，起點有了，害怕走不出去嗎？既然僅剩三步，我不若化身為局，只嘆金仙後期之境，未至分身期，但元神還是分出一縷，不若將此融入殘局。於是溫玉將整個神識融於殘局。識海中的那個棋局猛然放大，整個丹田哄然一亮。化為棋局。
珍瓏殘局前，冷清風不再言語。細觀棋局。片刻，已有下步打算。正欲催促。只見，整個棋局金光衝天。被困黑棋竟然，化虛為實。有形之“大龍”更是隱隱化為蒼龍，若有似無的一聲龍吟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龍形飄渺如雲。有黑氣繚繞。五五位哪一點卻在金光中黑的有些怪異。而此時，溫玉卻在領悟殘棋之奧義。整個神識都沉浸其中，丹田之中更是有一張近乎實質的圍棋棋局，與殘棋棋局遙相呼應，冷清風終於色變。月無痕也呆如木雞。知道珍瓏棋局將破。這位舵主一言不發，轉身已逝，卻是去往總壇，稟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