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蘇拉 死與新生
一個月前。
緊隨穆哈迪和沙蒂利之後，第三個進入要塞核心的人，是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太初術士的異性克隆體，卡米拉。
擊敗嫉妒，是她第一次有機會接觸到神性存在的秘密。雖然明知時間寶貴，她還是停下來研究了一些被困在贖罪機甲中的悲慘存在。
假以時日，卡米拉相信，當自己研究明白這個神性存在體內的所有秘密時，就是自己實力突飛猛進的時候。
永生不朽的軀體，遠超凡物的敏捷和力量，即使遭到重創也能生存的頑強生命力。這些特質對一名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來說太寶貴了。
等她收集完研究所需要的樣本，再進入要塞的核心時，穆哈迪早已離開，莎蒂麗也完成了轉化。
“無論你逃到哪裏，你的牢籠都將如影隨形！”半空中，龍王波利斯的怒吼響徹天際。
到底發生了什麼？卡米拉不太明白，她略作沉吟，決定先觀察一番，再決定是否插手戰鬥。
威力無窮的法術撕開了地面，從阿塔斯熾熱的核心召喚來的岩漿和烈焰從地縫中沖霄而上，粉碎着要塞的根基。各種眼花繚亂，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法術你來我往，燃燒着天空，鞭笞着大地。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卡米拉幾乎無法捕捉到半點戰鬥的細節。遑論弄清楚交戰的各方是如何破防，如何搶先，如何針鋒相對的激斗。
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大德魯伊知道，眼前所見的戰鬥，雖然已經是世所僅見的激烈，卻還不足以表現出這場傳奇大戰的百分之一。大多數法術沒有生效，就被針尖對麥芒的反製法術所抵消，化為無形。冰對火，光對暗，正能量對負能量，一首首激烈的協奏曲在空無一人的鹽海上空奏響。
一根支撐要塞的廊柱似乎不堪重負，轟然倒下。強烈的即視感湧入卡米拉的腦海，同樣的情景，她似乎看到了三次，也許是四次，或者千千萬萬次之多。大德魯伊意識到這是大量時間系法術交替發揮作用的副作用。戰鬥中的每一方都在用時間停止和時間回溯來扭轉對自己不利的局勢，或者搶佔戰鬥的先機。目前所能看到的“戰況”，已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篡改，而下一秒鐘，它也可能再次被改寫，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那條有着龐大身軀和嘹亮嗓門的魔龍，無疑是埃布的波利斯，阿塔斯的龍王，巫王中最強大的一位。他也是矮人殺滅者，各城邦血稅的收取者，最致命也最大的暴君，奴隸制的保護者和最大的奴隸主。
而與他並肩作戰的，竟然是提爾的莎蒂麗。珊瑚女巫不是始終以革命者自居么？她不是自稱要解放全世界的奴隸么？她本可在殺死卡拉克后自封巫王，可她卻選擇了與全體巫王為敵。她曾主導了提爾之戰，擊敗巫王聯軍。她也曾以勾結波利斯的罪名要彈劾泰西安國王。怎麼她搖身一變和巫王聯手了？
而且，卡米拉震驚的發現，珊瑚女巫的實力，連突飛猛進都不能形容了，簡直是一飛衝天。不久前在拉姆，她還無法正面對抗阿貝爾拉赤莉的塑能法術風暴。怎麼現在的她看起來和龍王的表現並駕齊驅，甚至隱隱有所超越？
面對混亂而百思不得其解的局面，驚魂未定的卡米拉繼續隱忍不發，沒有貿然的加入戰鬥中任何一方。
不一會兒，精靈殺戮者安卓佩尼斯和人面獅殲滅者台克圖可提特萊也通過傳送門加入了戰鬥。安卓佩尼斯是一位以風度著稱的巫王，卡米拉觀察到他在動手之前微微向一個半空中的人影鞠了一躬，好像趕赴決鬥的武士一樣。而人面獅殲滅者要粗俗的多，他使用了法術默發的技巧，不用念咒。但他的嘴可沒閑着，一邊痛罵敵人，一面鞭策隊友。
“老東西！你怎麼變小白臉了？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這具身體了？”台克圖可提特萊喊道。“你會不會打？安卓佩尼斯？誰告訴你法術陷阱可以這麼搭配法術重擊？”
“啊啊啊啊！我死纏爛打，我百折不撓，我越挫越勇！”人面獅殲滅者的喊聲即使躲在要塞里都能清楚的聽到。“老賊吃我這一招！”
從要塞破裂的天頂向上看，這一刻，星隕如雨。
那個和三名巫王，外加珊瑚女巫同時交戰的模糊人影正散發出一股股無比洶湧的靈魂波動，似乎在呼喚着卡米拉，催促着她去為他助戰，為他戰死。大德魯伊的心砰砰砰的跳的厲害，好像少女一樣。我這是怎麼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這種感覺這麼熟悉，又這麼遙遠？
當其他四人的注意力完全被戰鬥吸引的時候，精靈殺戮者安卓佩尼斯似乎注意到了躲在要塞里的大德魯伊。卡米拉一眨眼的功夫，一個高大儒雅的人形就出現在她面前，披着合身的長袍，留着整齊的小鬍子。
“何不與我並肩作戰呢？美麗的姑娘？”這個安卓佩尼斯的分身咧咧嘴，對卡米拉說。“你是個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對不對？你要眼睜睜的看着人類被類人攻擊么？”
什麼類人？卡米拉大惑不解。誰是類人？莎蒂麗是人類，巫王們……也可算是人類，到底他在指誰？
“誰是類人？”大德魯伊脫口而出。
“敵人。”安卓佩尼斯說。“就是……”
“太初術士，你完蛋了！”半空中，響起台克圖可提特萊的吼聲。伴隨這吼聲的，是如沙塵暴一般密集的奧術飛彈風暴，幽藍的光點每一顆都能在地面上留下半座城鎮般巨大的傷疤。
太初術士！一時間所有的話語似乎都不重要的，因為卡米拉聽清了這個辭藻。一切豁然開朗，是太初術士在上方戰鬥，是拉賈特的靈魂正在戰鬥！
是自己應該合體的另一半在戰鬥。拉賈特的異性克隆體這麼想。卡米拉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深處，傳來一陣難以遏制的渴望，想要和那個靈魂結合。
安卓佩尼斯的分身似乎注意到了女德魯伊神情的變化，他皺皺眉，剛想說什麼，突然卻彷彿凝固了。然後，巫王的化身閃了一閃，就此消失。
卡米拉抬頭張望，正好看見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模糊的人影和半人半龍的巨大身影交錯而過，然後台克圖可提特萊就葬送了自己的人頭。
太初術士渾身彷彿籠罩在一片金色光暈之中，如此完美，如此強大。龍王波利斯被他打得抱頭鼠竄，提爾的珊瑚女巫被他輕描淡寫的一擊，扔到了無垠的太空。而這一切，都是在卡米拉來得及完成局部變形，召喚出翅膀之前發生的。
無聲的靈魂狂嘯突然響起，彷彿數千隻女妖齊聲高唱某種聳人聽聞的邪歌。一個半透明的人形出現在太初術士面前，那是千魂首，阿特基眾心靈術士的領袖。
“上來領死！”拉賈特一聲大喊，搶先攻擊。
千魂首化身萬千，遮天蔽日，像是一片黑色的烏雲，籠罩了鹽海。不斷有它的分身被擊落湮滅，但是靈魂中那瘋狂的大笑永遠不曾停止。
“放手攻擊我吧，法師。痛苦不能傷害我們，只能增幅我們的力量，我們以此為食！”千魂首半是大笑，半是咆哮的說。他的聲音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痛苦中混雜着極樂，仇恨中滲入了欣賞。“在這沒有生命的鹽海中心，你有多少法術可用呢？”
“正好夠滅你一千遍有餘。”拉賈特不為所動，繼續攻擊，空中千魂首的分身像遇到水的海綿一樣迅速減少。
千魂首對靈魂的研究，比龍王波利斯更精深。他在戰鬥之初，就看出了黑色靈魂石和那具身體間的連接是拉賈特唯一的弱點。
“看來我們還需要一些幫手，就讓一些老朋友登場吧，怎麼樣？”千魂首一邊慘呼，一邊狂笑。
“來吧！塞魯芭，毗泰蘭龍人毀滅者！”千魂首大喝，然後從嘴裏吐出了一個半透明的幽靈，半人半龍，勉強可以看出她帶有一點女性的特徵。
“還不夠？再來！”千魂首躲避着太初術士的攻擊，又吐出了一個半人半龍的透明幽靈。“來吧！波達克的威安，皮克精摧殘者！”
一道強大的法術正中千魂首的本體，削掉它半截身子和大部分觸手。它發出一聲難以言說的慘呼，連躲在遠處的卡米拉都能感受的到這靈魂尖嘯中所包含的無窮痛苦。但與此同時，那聲音中卻又有點其它的什麼東西，那是凡物望塵莫及的無上極樂。
“有一有二，豈可沒有第三！”千魂首剩下的半截身體用夾雜着劇痛和狂喜的語調一邊說，一邊吐出了第三個半人半龍的靈魂。“來吧！卡拉克，食人魔之末日！”
第三個半透明的，半人半龍的幽靈被吐了出來，正是提爾曾經的巫王，卡拉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痛苦即愉悅！折磨即享受！傷害即力量！”千魂首已經瘋的不正常了，那凄厲而穿透人心的笑聲如此恐怖，如此刺耳。“還有呢，別著急！”
“來吧！哈曼努，巨魔燒烤者！”第四個半人半龍的透明幽靈被千魂首吐了出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哼哼哼！”
“和老徒弟們重逢的感覺如何啊？啊哈哈哈，啊啊啊啊”千魂首一邊笑，一邊慘叫。那是老人的笑，青年的笑，狂徒的笑，少女的笑。那也是母親的哀嚎，兒童的哀嚎，精靈的哀嚎，矮人的哀嚎。那是一切，那又一切都不像。“攻擊黑色靈魂石，我們的奴僕！”
“你大概已經猜出，我們是怎麼弄來這三句幽靈的了吧？”千魂首和四個死去的巫王靈魂一起攻擊。“沒有？好好想一想，好好搜索一下被你操縱的這個可憐年輕人的記憶。”
“想起來了，是不是？”亡靈塞魯芭一言不發，開始反制太初術士的法術。亡靈威安猛衝上前，用負能量場削弱拉賈特的生命力。亡靈卡拉克無聲狂嘯，施展直擊靈魂的致死嚎叫。亡靈哈曼努護衛在千魂首之前，隨時準備攻擊拉賈特的破綻。“想起來你——穆哈迪剛到提爾城裏聽說的謠言了吧，卡拉克的骨頭失蹤了！你猜誰偷的！”
“阿塔斯的沙漠變幻無常啊，尤利克的巫王哈曼努為了爭權奪利，殺死了亞拉穆克城邦的塞魯芭，而她的屍體最後卻落到了我們的手裏！”千魂首又被一道魔法擊中，發出了一聲疼呼，一聲大笑。
“波達克的威安在波利斯造反的時候為保護你而死，他的屍體我們在沙漠裏挖了五百年才挖到！好麻煩啊！不過僅僅是為了看到你此刻的表情，那就值了！哦！好燙！”拉賈特發出一道無形的能量波，擊中了威安的幽靈，把它定在半空。然後召喚出一種能點着靈魂的火焰，把千魂首的觸手點着了。
“哈哈哈，我們好爽啊。”千魂首腦袋都給炸沒了，還是毫不在意。“哈曼努被馬利克和尼本乃兩名巫王兩手殺死，你說他們怎麼就蠢的不知道收屍呢？結果全叫我找到了，通過他們的屍骨，我喚出他們的靈魂，成為我們的奴僕！”
“作為一個死人，你話太多了！”拉賈特一聲暴喝，雙手握拳。空前強大的靈魂攻擊魔法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開來，無處可躲，無可抵擋。
四個巫王的幽靈被衝擊波擊中，瞬間被撕扯的破破爛爛，好像四張半透明的碎床單一樣。藏在遠處的卡米拉原本就被強大的威壓壓制的無法上前，這活兒只能拚命的揮舞自己的翅膀，向遠處逃竄。
“死人？！我們可是千死之人！”千魂首被打的只剩下一個光點了，連軀體都維持不住了，但還是一如既往的瘋狂，渾不知恐懼為何物。“我們是無數**罪人的集合！我們被死神裁定喪失了成為祈並者的機會，被關在他的靈魂熔爐里受無窮的折磨！”
“我們是連環殺手！我們是竊國巨盜！我們是**狂魔！我們是弒主奸臣！”光點雖然連軀體都沒了，攻擊的強度反而成倍增加。“恐怖與虐待，色慾與孽緣，奸詐與奇詭，藏污納垢！諸天加持！”
“我們還是更多！”拉賈特的魔法風暴發出山雨欲來的那種恐怖聲音，千魂首的聲音就從這聲音的間隙傳來。“我們是無辜的孩童，被死神冤枉的囚禁，無數年的折磨讓我充滿的怨憤！我們是正義的使者，卻被不公正的法律制裁，永遠遭人唾棄！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死亡喲，你說我怕不怕！”
四巫王的幽靈變的黯淡了很多，但他們已經死去的心沒有畏懼，繼續糾纏拉賈特。後者似乎想要速戰速決，再一次發出了那種空前規模的靈魂攻擊波，沒有死角，無法抵擋。
“你的靈魂攻擊，即打擊了我們的奴僕，也削弱了你自己的連接！哈哈哈哈哈哈！”千魂首剩下的光點瘋狂的嚷到。“你變弱了！拉賈特！”
“強弱是個相對概念，千死人！”太初術士不屑的說，四巫王的靈魂已經被他定住了，千魂首的攻擊也被他盡數化解。“螻蟻有何資格評價我的實力？”
“就憑這個！”千魂首大喊。
心靈術士之首，阿特基的統治者，號稱要終結法師獨大局面的存在，遞出了他的最後一擊。
一股無名的波動，居然突破了太初術士的重重防禦魔法，重重的，直接打中了他的靈魂連接。
“你選擇附體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你就已經敗了！”千魂首哈哈大笑，癲狂無比。“你以為我們沒有勝算，會來這裏么？”
“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對自己的旗子，沒有一點反制手段么？”千魂首繼續用瘋狂的語調說。“在阿特基，我們就在穆哈迪的靈魂里種下了一個深度暗示，埋的如此之深。不擅長靈能的你也沒發現呢！本來我們想如果穆哈迪敢背叛千魂，我們就滅了他。沒想到命運如此垂青我們，居然能用這暗示一舉擊敗太初術士！”
“這攻擊來自你體內，所以你的魔法無法抵擋。大戰這麼久，你的靈魂連接早就殘破不堪了，我們要把你逐回黑色靈魂石，然後吞噬你！”
“來吧！完美的勝利！”千魂首的瘋狂達到了極限，光點發出如此強烈的光芒，甚至讓天上的太陽都彷彿變成了一顆黯淡的煤球。無孔不入的強光照耀鹽海的每一個角落，彰顯着靈能者的勝利。
或者說，至少有那麼一刻，看起來就是這樣。
“你想的太多了！”拉賈特發出沙啞的嘶吼。穆哈迪的身體和黑色靈魂石之間的連接本來似乎就要被強光切斷了，這時卻突然重新變得堅韌起來，好像迴光返照一樣。
“即使只能發揮不到一半的實力，我也一隻手就能滅了你！”拉賈特說道。他的話音方落，一道魔法從他掌心發出，集中千魂首的光點。後者又發出靈魂層面的慘叫和大笑。
“如果沒有手，我一句話就滅了你！”太初術士念誦咒語。又一道魔法從天而降，正好打擊在千魂首的光點上。無孔不入的強光消失了。笑聲和叫聲第一次變得有些有氣無力。
“如果沒有嘴，我一個眼神也滅了你！”在戰爭術士的意志操縱下，穆哈迪的身體憤怒的瞪視着眼前的光點。後者迅速黯淡了下來，變得彷彿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千死人？死神的囚徒？”太初術士大笑，戰鬥爆發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笑的這麼狂放。“我親手宰了那個囚禁你的死神，就像這樣！”
穆哈迪的身體伸手攥住千魂首的光點，像掐滅一根蠟燭那樣攥滅了它。“而你，我手下敗將的囚徒，居然自以為能勝過太初術士？！”
無比劇烈的強光，靈魂層面的尖嘯，鋪天蓋地的魔法，此時都消失了。這場傳奇般的大戰，到此終於結束。
好像方才的迴光返照消耗了全部的精力一樣，穆哈迪的身體和黑色靈魂石之間的連接終於斷開。他握着靈魂石的手終於鬆開，然後落向地面。
地面在一千尺之下。
五百尺之下。
一百尺之下。
五十尺。
三十尺。
“接住你了！我的大人”揮舞着潔白翅膀的卡米拉疾衝過來，終於在心靈術士掉到地上之前抱緊了他。大德魯伊把穆哈迪的身體抱的如此如此之緊，好像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他一樣。
戴着一種無比崇敬，無比憐愛，無比喜悅的神情。卡米拉低着頭看着穆哈迪的臉，她馬尾辮長長的發梢拂過後者的臉龐。“你不會死的，你永遠不會死，因為我會救你。”
“我們走，離開這裏。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說完，卡米拉，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的的天才女郎，張開自己天鵝般的潔白雙翼，向遠處飛去。